16、精灵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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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表姐送来腌好的梅子干，恰好妈妈出去晨练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从热被窝里利索地拎了出来。
我打着冷喷嚏，边扣睡袍的纽扣边拿她开玩笑“我这个弟弟真不走运，代准姐夫受管教！”
表姐气哼哼地给我后背按了一记熊掌，歪倒在沙发上，乜斜着眼，翘起腿“快别提那个穷瘪三，我都气死了！”
我哈欠连天，趿着鞋倒给她一杯水，笑道“不是家里三房两厅，自己在银行做的吗？哪儿不满意啦？”
表姐端着杯子，小抿了口润润嗓子，才眯着眼细细打量着我，半天，点点头，吃吃笑起来“孟麒麟啊孟麒麟，你好好上班，好好改造，再过个四五年，就是好老公的标准样板了。”
小姝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就环伺在周围，我不自在了，动了动肩膀，嘻嘻笑道“弟弟有那么好吗？别哄我了。”
表姐放下茶杯，扳着手指逐条算给我听“卖相好！第一。温柔体贴，又不呆板，第二。学历，可以，第三。工作可以，第四。过个几年也能攒出点钱来，阿姨姨夫添个首付，你就能买个一百坪的房子！”
我的背心嗖嗖冒冷汗。
表姐失意地后仰着头说“不说你啦。本来呢，那家伙长得恶心我也不说什么，你姐年纪到了，每个月都相亲也不是那么回事。好，凑合着交往下去……”
我漫不经心地应着“哦，怎么的，小气了？没给你买衣服？请你去十八元自助的避风塘茶楼？”
表姐语气酸溜溜的“倒是在上岛喝的咖啡，红房子吃的西餐。吃完之后叫我在风口里等着，说，他去开车过来——”
我笑道“姐呀！别太不知餍足！有车开开不错了，桑塔纳也值个□□万呢，可以了。”
表姐双臂划了大大一个圆满的圈，鄙夷地冷笑“人家才酷呢，电动车！”
我忙帮着讨伐“这么冷的天叫小姑娘坐电动车，太不体贴了。”
表姐老了一样靠在沙发背上“可不是吗？哪怕叫个出租也没这么丢脸。红房子的门卫眼睛里藏着火哪。”
我笑道“别告诉我，就这么让那小子下课了……”
门口传来转动钥匙生涩的咯吱声，伴着轻微的对话音，大概是妈妈碰到了熟人带回来串门的。
怪了，妈开这扇门也有几十年了，怎么突然生疏起来？
我忙止住话头，抽身出去，拧转把手——搀着妈妈站在门口的赫然是小姝！
我眼珠瞪得快掉下来了。妈妈不耐烦地推开我，先走进来，热情地对小姝说“等会儿啊，我给你找双新拖鞋。我家都是大脚丫子，你小小巧巧的，不合适。”
小姝嘻嘻笑道“不用找新的，阿姨，我喜欢宽大一点儿的。”说着媚笑着向我飞了个得意的眼风，慢慢蹭了进来，眼睛光溜溜地四处打量，几秒钟时间又回到我呆若木鸡的脸上——我们家值得打量的实在有限，就那么几寸地皮，比我这张脸内容都少。
妈妈跟表姐寒暄了几句，到底从抽屉里翻出了双新勾的毛线拖鞋，够过身来递给我，高声说“给人家小姑娘换上！这孩子，越大越不懂礼貌。”
我翻了个白眼，把这簇粉红的绒团递送给小姝，压低声音问“丫头，怎么勾上老太太的？”
小姝笑而不答，小脚还没全套进去就跳跃着，跟进里屋去。三个女人围着摊开的梅子干议论得热火朝天。
妈妈叹了口气，揉着腰直起身来说“往年都预备下的。今年这腰子病犯得厉害了，连个五禽戏都走不完一遭就拧了劲儿，幸好小姑娘在边上，送我回家来。”
表姐笑道“早知道不如叫我妈泡好了酒连罐子送过来。”
我走到妈妈身后，轻轻帮她按压揉搓，讨好说“我看都看会了，今年我来泡好了。”眼睛却直直地看向小姝。唉，她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断送了我发送的无数道脉脉秋波。
妈妈白了我一眼说“你毛手毛脚，怎么蒸得好梅子干！另外，糖桂花还没买得。”
小姝突然插嘴说“阿姨，我家藏了好几罐呢，送您一罐好了。”
“嗳哟哟！”妈妈扶着她的肩笑道“担不起，担不起！留给你太婆吃吧。华姝呀，你只要教会我那一整套五禽戏，治好我这腰子病，就帮了大忙了。”
我和表姐一齐大笑起来，说“小姑娘家家的，还练五禽戏？”
小姝得意地翘起小鼻头，撅着嘴炫耀“我练了一个多月了，专门有师傅把关呢。小毛小病的通通能医好。不信走着瞧！”
表姐笑道“这么灵验？我最近睡觉不好，能医不？”
小姝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一通狂摇“和我一样呢，我有两年多都睡不着。来上海后，针灸按摩加气功，上个月开始能睡足四个钟头了！”
妈妈恰好站在了她身后，伸手爱怜地抚弄小姝散披的长发说“看你娇弱得！还是我家这头小猪好，沾了枕头就打呼噜。”又转头问表姐“睡觉不好？你又什么事不开心了？上次那个工行会计谈得有点儿眉目没有？”
表姐撇着嘴，把那个笑话又讲了一遍，妈妈也笑了，笑完了却盯着我怔怔地看，叹气“我们麒麟也是什么都没有，将来也讨不着老婆哟。”
表姐慰解说“弟弟还读书呢，着什么急。等到了年纪，工作几年积累下来，硬件条件也就够了——论人品相貌，他可是拔尖儿的。”
妈妈还是叹气“过几年！谁晓得过几年，小姑娘们又要什么！女孩子们的要求总是走在时代前沿。”
表姐和小姝都笑起来“您不是也当女孩子过来的嘛。”
表姐看完妈妈又去看小姝“阿姨，这是生存需要啊。要不，我找个代表问一下。嗯，华姝应该能代表几年后的择偶观了。”她利索地卷起纸筒，抵到小姝唇边，边笑边问“说说看，你要找的老公什么样的？家务指数，体贴指数，财务指数，外表指数分别多少？”
小姝拿手去推纸筒，直笑“姐姐，我不懂那么多指数，我找我爱的，爱我的。”
表姐泄气地放下胳膊，笑着说“等你过了二十岁就不会这么想了！”
妈妈宽厚地微笑着说“孩子家！容许她多想几年吧，自然有爷娘老子告诉给她什么叫爱。”
我抢着说“十年以后小姝也还是这么想的！”
一屋子人静静地看着我。
表姐嘿嘿笑着来揪我的耳朵“孟麒麟啊孟麒麟，搭小姑娘无孔不入呀你！”
妈妈若无其事地挽起小姝，说“来，来，咱娘俩到那屋喝茶去。华姝啊，阿姨真希望你再这么多想个几年，到辰光，我儿子的婚姻大事就有着落了。”
这下轮到我们三个目瞪口呆地觑着妈妈了。
妈妈转头仔细地打量了小姝半天，换了副笑吟吟的脸孔，对我竖了大拇指说“好样儿的，儿子！给妈找了这么漂亮个小姑娘不说，还又懂事又听话。”
小姝嗫嚅着，怯怯地牵牵妈妈的衣角，声若蚊蝇“阿姨，你啥时候晓得的？”
妈妈从内衬的衣袋里摸出一张揉皱的照片来，哟，不正是头几天给小姝要去的那张全家福么。
“呀！还给我！”小姝脸通红的，急忙跳起脚来去抢，妈妈轻捷地几步跨出去，回眸一笑“我说呢，这么十七八岁，水灵灵个小姑娘，天天粘着我老太婆干啥呢——揉胳膊揉腿，还要教我练气功！今儿早晨，捡到这张相片，才算是闹明白了。”
小姝站定了嘟囔“五禽戏练腰很好的呀，我听见您跟我姨婆抱怨腰疼呢，所以……”
我恍然大悟，叫道“妈！您腰没扭啊？”
妈妈向我挤了挤眼睛，得意地晃动手里的照片“你妈还没老呢，儿子。你滑头，小姑娘老实呀，难道老女人还玩不过小女人？”
表姐这时才看出门道来，拽起华姝的胳膊，笑嘻嘻赶着叫妹妹，并嘱托“麒麟最懒最笨最不会讨好女生啦，妹妹要好好调教！”
小姝只管咬着菱角红唇笑，眼波流转，半天才柔声说“麟儿善良重情，又聪明乖觉；阿姨和姐姐风趣随和；你们家干净温暖，我喜欢得不得了。”
表姐飞了个眼色给我，笑着提醒小姝“麒麟再怎么绣了花，也不作兴这么夸的，省得张狂了他！”
妈妈顺势把她揽到怀里来，亲昵地拨弄她的头发“甜嘴妞儿，这儿每个人都被你夸到了，你叔叔没到场，要伤心了。喜欢呢，就多来逛逛！横竖你在养身体，阿姨冷眼看没什么大不了的毛病；我也从幼儿园退休了，麒麟和叔叔一去上班，我心里和这家一样空哟。”
表姐笑着推我，说“还是你老娘厉害吧，三下两把抢了你辛苦追来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精灵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