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了那个网红》湖砚

4、撕了那个渣男·四

　　半裸的半人出现前30秒，沈茜刚把火锅底料放下去，焖上锅盖，开始拆超市买的冻牛肉。
　　然后她听到了一阵蹄声，由远及近。
　　那一瞬间她不知为何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牛肉。

　　蹄声像是从虚空的某个角落里传来的，带着踏破水面似的“哒哒”的回响。然而沈茜60多平的一居室里，既放不下虚空，也放不下水面。
　　况且，会主动上门的，肯定没啥好事。

　　沈茜的脑中闪过大约十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不太妙；但最糟糕的，毫无疑问——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是在发生这些不妙的情况的时候，自己还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熊猫家居服。
　　沈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悄悄伸手探向肚子上那只大熊猫——形状的口袋。
　　手指碰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幸好幸好，她悄悄松了口气。就算换衣服也会带上怀表真是个好习惯。

　　于是她一手握着怀表，一手握着冻牛肉回过头，看到客厅中间站着一个被光芒晕开的人形。
　　落满肩头的白色长发，雪一样的冰冷肤色，纤细又紧实的肩膀、胸膛、腹肌、人鱼线……以及人鱼线之后，大概属于某种偶蹄目的，后半身。
　　后半身，不是下半身。
　　好在这个半人虽然是半裸，但某些部位覆盖着柔软的银白色……毛皮，所以即使是买不到合适的裤子的情况，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不对，”沈茜反应过来了，“我才不信你是这副样子去和妹子见面的呢！”
　　自称是“银骸”的半人也愣了一下：“当然不是了，我这是为了证明给你看，特地变回来的。”
　　“……给我看啥？”沈茜像被烫了似的把立刻视线转移到桌上的牛肉，希望自己没有脸红。
　　容姿昳丽的半人笑了，眉眼弯弯，比他的微博头像还俊美百倍。
　　“证明给你看，我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动物。”

　　他额头的长角螺旋而上，浮动着一层珠贝似的虹光。沈茜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和自己原本以为的偶蹄目生物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一头好色的羊之类的东西。

　　“好吧，幸会，”沈茜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的独角兽——现在你可以变回去了，把衣服穿好。”

　　然而独角兽最终以“没带衣服过来”的理由拒绝了她的提议，并且很自来熟地蜷起四条腿坐在她的沙发上，就像一只卧在草坪上的小鹿。

　　“你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需要我当面为你解释吗，”沈茜说，“我写的句式太复杂了，让你看不懂？还是你想跟我扯，不是你想渣妹子，是大自然的安排，天性的催化硬逼着你渣的？”
　　——沈茜觉得自己的口气大到能吹个热气球上天。但没办法，对面是神兽，事到如今她至少不能输了气势。
　　于是她一边说着听起来很厉害的话，一边背对沙发，继续料理自己的火锅——至少看起来像是在料理自己的火锅，希望能让沙发上的那位觉得，自己不怕，完全不怕，一点都不怕他。

　　虽然算不上了解，但沈茜也知道独角兽的大致习性——喜欢姑娘，尤其是纯洁美丽的年轻姑娘；在那个神话还流传的年代，美丽的少女一直是供奉给独角兽的首选祭品。
　　只是她没想到，这样的神兽也会屈尊在网上把妹，并且眼光……和她以为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兽的审美，有些出入。

　　审美很接地气的独角兽突然在她的沙发上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沈茜又被小惊了一下，但愿他只是坐麻了顺个腿。
　　“是有些不太明白的事，”卧在沙发上的独角兽说，“比如——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人类的？”
　　“……哦，这个啊，”沈茜稳住呼吸，搅了搅锅里的汤汤水水，尽量地把语气往大了吹，“人也好，不是人也好，见多了，自然就知道区别了。”
　　“不是什么一眼就能看穿原形的超能力，或者装备之类的吗？”
　　“有的人有这样的能力，我不是那个人——我也不需要这样的装备。”

　　半是吹牛半是真话。反正在沈茜看到他那些照片——那些即使做了后期套了滤镜，依然笼罩着一股奇妙气场的照片的时候，她的第六感就高高举起小手说，这家伙，不是人，不是人呢。
　　“哦……”神兽吁了口气。
　　——第六感又举手了：这家伙，很紧张，很紧张啊。

　　沈茜放下勺子转过身，看到神兽正用他那双被粉丝称为“摸一下会怀孕”的手，偷偷抠她的沙发垫子，还侧仰着头，以免让自己额头的长角戳到靠背——倒是挺细心的。
　　“还有别的问题吗？”沈茜问。
　　磨砂玻璃似的眼球左右转了两下之后，银骸放下手里的垫子，坐直了一些：“有……有啊。你为什么会——嗯，会做这个，‘百发百中’？”
　　不错，沈茜想，欢迎来到访谈节目现场，今天的主持人是害羞的独角先生。

　　作为一个遇弱则强的无耻之徒，看到原本有些忌惮的对象比自己还窝囊之后，沈茜的胆子“呼”地就大了，像突然鼓出来一个鼻涕泡。
　　“赚点外快啊，”沈茜说，她继续转身煮火锅了，“说到底，我跟你无冤无仇，只不过有人付钱给我，让我处理这件事。所以你与其来找我，不如想想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然后把我给你的道歉文——”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像马一样的嘶笑，火锅里的汤汁都被笑声震动得噗噗冒泡。沈茜回过头，看到刚刚还紧张得抠坐垫的独角先生快笑得瘫痪在沙发上了。
　　他仰靠着椅背，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嚣张得像条隔着鱼缸嘲笑游客的魔鬼鱼。
　　不太妙啊，沈茜想。

　　笑到窒息的神兽终于停下来了，然后用那双磨砂玻璃似的眼睛认真地看了看她，又忍不住“噗”了一声：“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也是条‘猎狗’。”
　　——“猎狗”？

　　沈茜还没来得及问，沙发上的神兽站起身朝她走来，四条长腿在地板上敲出“哒哒”的蹄声。
　　“你说那个道歉的文件啊，我得好好想想，把它放到哪儿了，”银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我可是很迷糊的，丢了也说不定。”
　　这是不想发文的意思，因为知道了自己并不是他忌惮的对象？

　　“所以你没觉得自己有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沈茜说。
　　“为什么要道歉？”银骸低了头，额上的长角像剑一样戳向她的眉心，“你们不是有句话，‘猫吃鱼狗吃肉，那什么打小怪兽’？我喜欢漂亮姑娘，越多越好，就像龙喜欢金银珠宝一样，是天性，不能怪我。要道歉的话，也该是创造我们的造物主道歉。”
　　他又笑了笑：“再说了，那些姑娘也是自愿的，我没有强迫她们做我女朋友，是她们自己吵着要求交往——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做错了什么？错在太招人喜欢？”

　　沈茜想起了自己的委托人，虽然她不知道她的微博大号，但交谈间感觉是个年纪还小的姑娘；只是因为对方脸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手指修长又迷人，就这么爱上了被骗了——真是不争气。

　　“你错在没有入乡随俗，”沈茜说，“像你这样的货，我们人类称之‘渣男’。”
　　银骸“嗤”了一声：“上古的时候，你们人类可是排着队送姑娘给我这渣男呢。”
　　“行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沈茜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他废话。
　　视线和角都对准她的神兽眯起了眼睛。

　　沈茜毫不避让地反盯着他，插在家居服口袋里的那只手悄悄握住了怀表，另一只手突然一滑，手里的勺子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同一瞬间，她翻开了口袋里的怀表。盖子打开的声音隐没在那声“当啷”里，没有被发现。

　　面前的独角兽看了看地上的勺子，又挑起嘴角笑了。
　　“别怕，”他说，“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沈茜把怀表稍稍抽出口袋，视线朝边上一瞥。火锅就放在手边的桌上——不锈钢的，晶亮得像面镜子。
　　镜子里是怀表的倒影。倒影里的秒针快要走到12了。

　　洗刷勤快也是个好习惯，沈茜想。她收回视线，转向面前那头嚣张的独角兽：“几个很简单的问题，你不许撒谎。”
　　银骸饶有兴味地撅了嘴。
　　——“嚓”，准点。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沈茜说。
　　银骸撅起的嘴唇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奋力朝两边拉扯。刚才的嚣张瞬间像水一样流了个干净。他一脸惊愕，用手拼命捂住嘴巴，按住脸，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这……这是什么？”他的嘴唇快扭成了麻花，“你会吐真术？！”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沈茜又重复了一遍。

　　“我的……角……可以捕捉到……电磁信号……”抗争失败，他的舌头和声带似乎也被控制了，“我看到……你的信号的……‘脚印’……”
　　真是与时俱进的神兽，沈茜想。
　　那么下一个问题。

　　“你说的‘猎狗’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当时我控制不住自己就招了！”这句话刚一说完，银骸的嘴又是一阵扭曲，然后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话，“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有人在捕杀……我们……‘猎狗’就是他们的……前哨……”

　　沈茜明白了，大概是一些激进的“狩猎”组织，贩卖或猎捕稀有的神奇生物，从中谋取暴利，古已有之。她看了看那根虹彩闪烁的长角；近看之后才发现，角的质地更接近象牙。
　　秒针走到了终点。沈茜把表盖合上了。
　　银骸的耳朵一动，他听到了那声“咔嚓”。

　　沈茜只看到银白色的残影一闪，手里空了，她的怀表出现在面前的独角兽的手里。
　　“还我。”沈茜板着脸说。
　　银骸没有搭理她，他眯着眼端详手里的东西，里里外外，仔仔细细，视线像刷子扫过天秤的纹路——然后他抬眼望向沈茜。

　　“你有‘拷问’的能力。”肯定的语气。
　　沈茜盯着他不说话。

　　“你果然也不是普通人，”银骸又看了她一眼，把怀表放在桌上，“可是这么稀有的异能，你就拿来在网上掐架？”
　　“赚点外快，轮不到你教训我。”沈茜把怀表收回来了。
　　银骸笑了笑，一摊手：“是是是，轮不到我教训你，不过——”他的视线落在沈茜身前那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上，差点又要笑出声，“不过，也轮不到你指使我道什么歉。”

　　问题又绕回来了，沈茜使劲瞪了他一眼。这家伙一开始的紧张和窘迫现在看来完全是演技，让自己放松警惕的。
　　“那我只好在下一条微博里公布你的真实身份了，”沈茜说，“附上一些影像资料。”
　　银骸早有准备地“哈哈”大笑。

　　“如果是几个世纪以前，你说发现了一头独角兽，也许有人会信，”他一边说着，一边挑衅地搭上了沈茜的肩，“现在么，最大的作用大概是能帮我涨一波粉吧。”
　　“你说的没错，”沈茜说，“但是会用微博的除了你的粉丝，还有‘猎人’和‘买家’，”她抬头打量了一下那根流光溢彩的角，“他们一定比你的粉丝还爱你。”

　　独角兽不笑了，眼神开始慌乱，搭在沈茜肩上的手也像毛毛虫似的慢慢缩了回去。
　　“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灭口？”
　　“你就不怕我在存稿箱里留了后手？”
　　银骸的眉头皱成了梅干。

　　没犹豫多久，他叹口气，发出像马一样的吁声：“好好好，你厉害，我回去就发那个微博。”
　　沈茜松开手，拿起桌上的手机，解了锁开了微博退了账号，递给他：“现在就发。”
　　“……现在发？”银骸看看她，又看看手机，迟疑着没有接下，“我……我没有你那个稿子啊。”
　　“我背下来了，”沈茜不由分说地把手机塞给他，“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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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青碧的云上、狗狗酱、容卿、Ryutosa、便当狂魔给沈茜买蛋黄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