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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回长啼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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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天空湛蓝如洗。
十年前,江湖中有个专门培植杀手死士的门派叫血燕门,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而最近又有传闻说血燕门移到了北方极寒之地,不知此传闻是否属实。江湖中人多方探查,却始终没能证实传言。
远方雪域传来一阵踏雪声,几个黑衣人来到雪线山深处。此处冰雪厚实,他们的马走的很是吃力。行至山壁之下,下得马来,他们掏出冰靶,纵身上山。这一上,就上了数白丈。此时,四周山壁上已经没了雪,有的都是厚厚的冰层还有冰柱。冰柱十分锋利,长达数尺。狂风狮吼般的咆哮,若是功夫不到家的人,怕是早就葬身于此了。
这雪线山脉高耸入云,越是往上就越是陡峭。过了半山腰之后,山形更是几近直立,加上镜子般光滑的冰面,想再往上更是难如登天。
脚下,是万丈深渊不见底。头上,已经可见浮动缭绕的白烟,不知是雪尘,是白雾,还是浮云。黑衣人身在这不上不下的两难险境竟然毫无动容。熟练的甩开冰耙,“叮叮”几声,像是扣进了头顶烟气之中。这白气之上,竟然还有路!
七人拉了拉冰耙上连着的链子,确定结实无比,利落的顺着陡峭异常的冰面飞身而上,不多时便消失在白气之中。
穿过这白气之后,疾风突然全无,眼前竟然是一个开阔的冰台。几条绳桥将冰台与对面的冰台相通,摇摇晃晃,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几个人鱼贯而上,有惊无险,顺利的通过了绳桥。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
上到对面的冰台,又行得百丈,眼前一阵烟岚。几步之后,烟岚慢慢淡去,四下开阔起来。阳光灿烂,绿草成碧,树木潇潇,不知明的小鸟在林间穿梭,吱吱的吵闹。
七人身上有伤,一人还断了臂,又经过刚才的冰天雪地,险壁绳桥,自是疲累不堪,相互扶持,走进了林中。不多时,一座庭院跃然出现,四周环绕温热的白雾,水声潺潺,环庭流动,一条还通向庭院之中。原来是有天然温泉在此,才有了这仙境一样的妙地。几个人进入庭院,直奔暖阁。进了暖阁,方才拉下脸上面巾,七人齐齐向正斜卧在藤椅上的人行礼,“大公子……”
这位“大公子”,便是日前在雪林中斩杀利用完了的女人,又下令诛杀与之相关的所有人的冷面男子。
阁内,一股药香若有若无,摆在阁中的药炉正袅袅的升腾着烟气。那药香,那药烟中安静侧卧的身影,还有那低软的声音,无不充满一种难以名状的威慑力。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大公子扫视黑衣人一圈,接着继续闭目养神,低低的问道。
其中一名黑衣人抱拳,道:“老鸨苏十娘,还有与之相关的所有人员,已经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怎么杀的?”大公子再问。
“全部用匕首穿刺心脏,再割断喉咙,不会有任何活口。”
“嗯。极好。”大公子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依旧闭目侧卧。这二人的明明谈的是杀人灭口之事,手法还极其残忍,但其口气却平淡的很,就如同上大街买米回来,问:“你买的什么米”,接着又说:“你买的是好米”一般。
“大公子请恕罪!”未等大公子再发问,这七人齐齐跪下。
“你们做的很好,并没有什么罪可言。”眉宇间一抹倦怠,大公子吁了口气,“这第二个任务,我从来就没想让你们成功,只是用来试探他罢了。你们会如此狼狈,也再我意料之中。没事便下去吧。”大公子用长指轻轻按揉眉间,看样子倦的很。
黑衣人均是一愣,半晌才道了声“是”。
“大公子……”七人道了是却还是不动。
“还有何事?”大公子还在按揉眉间,头也不抬的问。
一名黑衣人犹豫道:“大公子,皇甫云初好像已经习通了《九歌》,他就是用其中的‘青莲剑歌’轻易击退我们的。”
本以为大公子就算不会大惊失色至少也要惊讶一下,没想到他还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这下可有意思了。”
“大公子难道不吃惊?不担心?《九歌》是失传已久的宝典,其中单单是个剑诀便如此厉害,与皇甫云初为敌,恐怕……而且主子的‘月落乌啼’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不但没有受到毒性影响,反而内力大增!这……”有人按耐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我不吃惊,因为他习成《九歌》的可能性早就在我的预想之列——”顿了一顿,大公子接着道:“我不担心,是因为看到你们,我发现我又猜对了一件事。如果当时你们折回去,就会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而且,若是在适当的时机把《九歌》重现江湖的消息发出去,就会有更有意思的事情出现。”
“大公子……”黑衣人完全不明白,困惑极了。
大公子无奈的叹气,但还是解释道:“如若他当时真的用上十成十的‘青莲剑歌’,只怕你们已经是一滩滩的肉屑了,哪里还会有命在此?照你们的伤势来看,‘月落乌啼’并不是没有奏效。正相反,它比我预想中的要有效的多。这很好。”众人听了,心中皆是一寒:如果“月落乌啼”真的无效,那他们就已经变成肉沫了……
“而且,至尊宝典重现江湖,‘天下第一’、‘武林至尊’的称号,想要的人多如蝼蚁。想要的人多了,且不论《九歌》典籍是否真的在他手上,都有戏可看。”大公子向来底气不足,前些时候受寒得了寒症,今日方才好些,但还是有些气喘。这等虚弱的身体,应该是什么地方先天不足所致。一下子说了这么久,大公子已经倦了,淡淡吩咐好断臂的那人吃阁中哪个瓶子里的药后便叫众人退下,自己仍旧坐在药烟中休憩。
静坐了好一阵子,大公子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时近黄昏,庭院里一片花海。那些花迎风而开:杜鹃花、山茶花、海棠花、芍药、石斛……亮丽到繁杂,却并无艳俗之感。这个庭院不分时节,不同的花竞相盛放,真如没有季节之分的人间仙境。花如海,叶缤纷,氤氲暖霭,温泉暖阁,即便是仙人也羡煞的妙地。
狭长的桃花眼半睁半闭,花海映在里面,本来漆黑如夜没有半分感情在里面的眼睛立时充满光彩。
一只小鸟落在窗棂上,跳来跳去,最后飞到藤椅边的矮几上,落在开着盖的茶杯沿上,看着大公子。大公子看着它,突然笑了!以往的大公子也会笑,有时在杀人时笑,有时在杀人后笑,有时在出谋划策时笑,有时在决胜千里时笑。但是那些笑,是冷酷的,令观者身入冰窖。可他此时的笑,却明媚的很,当真没有半分冷酷,半分冰冷可言。
小鸟歪了歪头,竟然俯身呷了一口大公子的茶水。大公子洁癖的很,即便杀人时血从来不会溅到他身上,他也必会沐浴更衣。杯盘碗筷,从来不与人共用。但是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他不但不介意那小畜牲用了他的杯子污了他的茶水,反而笑的更明快了。小鸟眨巴着眼睛呷了呷嘴巴,看着大公子。大公子慢慢伸出了手,小鸟一跃,居然放心的跳到了他晶莹的手指上。一人一鸟对视着,大公子忽而露齿而笑。清亮的桃花眼,明眸皓齿,晶莹流光。那样的容颜,刹那之间便让庭院里的群花失色!
人中龙凤!
脱俗仙嫡!
暖阁外静立良久的人目睹此情此景,脑中出现这几字。实际上,语言已经无法形容她心中的震撼,那个人的魅力,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大公子是‘七星’之首,更是一个不折不扣冷面阎王。即便知道这些,但是当他告诉她“我可以助你复仇”的时候,她不明所以的深信不疑,从而脱离加入酹月楼的“九曜”,跟随“七星”来到雪线山深处的血燕门分舵。不久前袭击明珠与云初的七名黑衣人中,六人同大公子合称“七星”,而这第七人,就是发誓要报杀妹之仇的原“九曜”之一——萧璘。
“萧璘,你要看到何时?”大公子没有抬眼,还在看着手上的小鸟笑,似乎心情极好。
萧璘站出身来进入暖阁,似乎对大公子发现她并不不吃惊,“楚镜颜我问你,究竟那个女人在起什么作用?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的人,都已经死了,你是唯一一个还有命在的。我有什么打算,并不需要让你明白。”“七星”之首,这个被称为“大公子”的人,原来名叫“楚镜颜”。微微扬手,小鸟飞起来,扑拉着翅膀落到窗棂上,好像很舍不得的望了望楚镜颜,吱吱的叫了几声,才终于飞走了。看着它飞远了,他终于起身坐正,看向萧璘的时候,深邃的黑瞳恢复到了以往的冰冷。萧璘不禁一震,但很快恢复,“你刚才那样的表情,是在装给我看吗?”
“萧璘,你果真够胆。但是,我喜欢胆大的人。胆大的人,不要命,不惜命,为我办起事情来会很方便。”楚镜颜眺目窗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我不需要装,也没有必要装。人,残忍、自私、有各种各样的贪念和欲望,真是很恶心的动物……但是,它们不一样。”望着望着,他忽然又如刚才那样笑的明媚。
顺着楚镜颜的目光向外看去,果然看到了几只小鸟。
萧璘心下一寒,暗道楚镜颜果真是邪门,竟然痛恨人类到此等地步,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对他造成了这样的影响?
“胆大的人,不要命,不惜命,为你办起事情来会很方便……”萧璘目光幽幽的看着那些小鸟,忽然问道:“那么你呢?你胆子大吗?你惜命吗?”顿了一顿,萧璘收回目光看着楚镜颜,“你怕死吗?”
“怕。非常怕。”楚镜颜的回答另萧璘大吃一惊,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回答,而且回答的这么干脆。扫视着楚镜颜,看着他病态的苍白,萧璘忽然明白了些。这个人,好像先天心脏有缺陷,总是见他呼吸痛苦,喘不上气。这样残破的身体,却有才智无双的头脑,累心。这样日日与汤剂药丸为伍却有深不可测的武功,将暗藏在戒指中的“情丝”使用的淋漓尽致,累身。每次过招、动手、杀人,无疑都是对他身体的摧残。日日自伤身体,眼见身体越发虚弱,拉近了死期。这样的身体,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死亡,也许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这样的人会说非常怕死,再正常不过。
正当萧璘发呆之际,那个低软的声音幽幽响起,说话的人陷入回忆一般,“只要办成了这最后一件事,我就不怕死了。”
楚镜颜不再说什么,萧璘亦是无话。在她走出去之前,那个好听的低软声音断断续续,她听得一些,但并不真切。话语间有几个他或她,萧璘完全不知楚镜颜所指何人。顿了须臾,萧璘抬步而出。暖阁里的药香,不多会儿就闻不到了。
“只要……他死了……她的心愿就达成了……那……我……死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