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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来越大,山路陡峭,刘锦背着顾宸,越往上攀爬越是困难。
顾宸本就比刘锦高大,虽然看着清瘦,可是练家子肌肉精致,尤其压秤,累的刘锦直喘气。
顾宸拍了拍他的后背,单腿落地,撑着手杖站稳了。
“休息一会,等会少不得恶斗,体力很重要。”
刘锦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喘气道:“七哥,你看着瘦,但是蛮有肉呀。”
顾宸抿了抿嘴,嘴角微微上扬:“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刘锦哈哈笑道:“怪不得那么多姑娘喜欢你,你要不是我哥,我都嫉妒死你了。”
顾宸背靠着大树,减轻右腿的承受力,眉目低垂,笑的有些苦涩。“有什么好嫉妒的……不过是个残废罢了。”
“七哥……”刘锦抬头看着顾宸,内心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安慰他。
顾宸叹了一口气笑道:“心里面是不是在说,七哥太可怜了?”
“没……”刘锦回答的没有一点底气。
“从小跟着我长大,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顾宸道。
“是的,什么都瞒不住七哥。”刘锦道:“同理,七哥也瞒不住我……七哥是喜欢公主的吧……”
顾宸穿黑色窄口练功服,显得脸颊更加苍白,风把束在脑后长发吹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也许……是吧……”他看着模糊的世界喃喃道。
顾宸抬起头,望着天空,他努力睁大双眼,却只能徒劳的看着白茫茫的世界。“我能听见飞鸟在鸣叫,也能感觉山脉的壮阔,我尽量让自己适应这样的身体,不让任何人轻视小瞧……可是……面对云初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的表情看着我,也不知道她嘶哑的嗓音是否掩盖了她的痛苦和悲伤。每次和她单独相处,我竟然会觉得不知所措。”他说着,自嘲的笑了笑。
刘锦从小就是顾宸的小尾巴,肚子里的蛔虫。顾宸的喜怒哀乐他能比别人更敏锐的发现。每年清明,顾宸祭拜逝去的亲人后,总会独自一人呆上一会。有一次他偷偷去看,顾宸独自坐在一棵树下,面前放了一个火盆,他把黄纸一张张丢了进去。他不知道顾宸偷偷的祭拜谁,也不敢去问。直到云初一的出现,竟然是死去已久的雪幻公主,之后分别又三年,清明祭拜时顾宸再也没有独自偷偷的烧过黄纸。那时他恍然,原来七哥心里一直是有这个任性公主的。
两人稍作休息后,刘锦扶着顾宸继续往山里走。
到了指定的山峰,顾宸突然撞开刘锦,两人一起像一旁倒去,就地滚了好几圈。
箭雨贴着头皮呼啸而过,在不远处泥地上扎根了一排。
顾宸抬手在腰间摸了一把,抬手一挥,飞镖朝着目标飞去,只听见几声惨叫,树上跌落下来三个彪形大汉。
刘锦赶忙扶起顾宸,顾宸低声道:“战斗正式开始,没看见小杰之前,千万不可发出信号。切记,莫要管我,此行目的必须救出小杰,大哥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不能护他周全,去了阎王殿,我没脸和大哥大嫂交代。”
刘锦道:“我知道,七哥放心。”
顾宸将拐杖换到左手,取下了腰间的黑色长鞭,“啪”的一声在空中展开,垂落在身旁。他朝空旷的山中喊道:“阿都沁,我知道你在,我已经赴约而来,难道你要当缩头乌龟?”
阿都沁是羯族部落的第一勇士,当初那枚冷箭就是他射中的顾宸。他壮如黑熊,力大无比,手持两百来斤的弓箭轻轻松松,拉开特质的铁制箭羽,射程是普通箭的三倍远。他用的箭羽比普通的长且重,一箭可以把一匹战马身体对穿,骨骼尽碎。当年那柄淬了毒的羽箭,幸的顾瑾瑜躲得快,擦着头皮也震裂了颅骨,毒液渗透形成了囊肿,造成他这些年受尽头疼折磨。
没有回应,风越来越强,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顾瑾瑜大声道:“当年与你王拓跋交战,取他首级,夺取他宝印,如今宝印就在我身,你把高杰放了,我把宝印给你。”
他抬头感受一下风向,瀑布哗哗作响,他撑着手杖向瀑布走去,在不远处站定,大声道:“你该知道我的脾气,阿都沁,我和你谈条件的时候,你还有机会,若是你再不出来,你就等着王印沉尸潭底,永远也别想找回来了。我顾瑾瑜烂命一条,死不足惜,高杰是我义子,得我意志,能为国捐躯自感光荣。”
王印对于羯族至关重要,阿都沁已经拉满了弓,瞄准了顾瑾瑜,听他这么一说,又看见一旁捆绑着堵住嘴的高杰不停点头,犹豫着放下了弓箭。
“大都尉,此人狡猾狠辣,我们死了多少兄弟才换来这样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有人劝道。
立马被人反对:“此王印乃天赐神受,是我开族之王骨血而制,怎么可以落在贼人手中,我们有何颜面活在这天地,面对列祖列宗。”
耳旁争论不休,阿都沁抬手制止,放下了弓箭,拎小鸡一样抓着高杰从暗处走了出来。
顾宸听声辩位,看向阿都沁的方向,侧头道:“小杰怎样?”
刘锦上下打量高杰,多是些鼻青脸肿的外伤,从走路姿势来看,应该没什么内伤。他走过去附在他耳旁道:“还好。”
顾宸单腿支地,把拐杖夹在左腋,从怀里摸出王印,道:“放高杰,我这腿脚跑不了,你大可放心。”
阿都沁盯着顾宸手里的王印,又看看他虚虚点地的左脚,权衡片刻后,把高杰向前推了一个踉跄。
“高杰!过来!”顾宸喊道。
阿都沁拉弓对准了高杰的后背,对顾宸喊道:“宝印给我拿稳了,我手里羽箭的威力你脑袋可是尝过滋味的,你要是敢手抖,别怪我也手抖。”
顾宸偏头斜睨了一眼刘锦的方向,那是暗号,让他按计划行事。
高杰走了两步,看见刘锦对他眨眼使暗语,斜眼看了看阿都沁,先是快步,接着跑了起来,快速跑到刘锦身边,然后被刘锦拉着往来时的山路退去。
“跑!”顾宸突然把王印往瀑布方向抛去,大声喊道。
阿都沁犹如一头雄狮大声嘶喊奔跑过去,在空中抓住了那一枚王印,就在同时顾宸将蓄积已久的内力灌入长鞭,鞭子犹如雷霆之势抽了出去。
顾瑾瑜的鞭子惊人之处就在于它的快狠准,眼睛看不清,他就练习耳力,每天用鞭子劈断抛在空中的木桩成千上百。所有人只看见他厉害的武艺,却从未发现他练功过度抽搐的双手连筷子也握不住。
来之前,顾瑾瑜命令刘锦道:“记住我说的话,错了一步,我们三个都将粉身碎骨。阿都沁是羯族第一武将,我若左腿灵便,倒也能对战百招不在话下。只可惜我这腿……纵使想跑也是跑不快。你若处处护我,拖累的是三条人命。想要一线生机,你记着,到时我拖延时间,最好能重击阿都沁,你和高杰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远跑多远,发出信号,让顾小远率领朱雀神鸟来一个空/袭,这些祸/害留不得,成败就在瞬间,放跑了再想抓住便难了。至于我……”他顿了顿轻声道:“若我死了,就地埋了吧……尘归尘土归土……化为天地一物,我顾瑾瑜此生无憾……只是……只是……李雪那能瞒就瞒着吧……”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李雪,他总是胆怯,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她。可是,他没有健康,眼睛和双腿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他拿什么给她幸福?
李雪,愿你此生幸福……
他狠狠一鞭子抽打过去,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鞭子仿佛长了眼睛往阿都沁脖颈处抽打,内力灌入后鞭子仿佛变成一把锋利钢刀砍下。
阿都沁扑过去抓住了王印,练武之人本能用手护住要害,鞭子在他手腕抽出深深血口,筋脉白骨都暴露出来。鞭子弯曲,又在他的脸颊上狠狠抽中,右半个脸霎时间血肉模糊。
阿都沁惨叫一声滚落在地,捂住血流如注的右眼,忍痛去看掌心紧握的王印。不过是一块仿造伪劣的印章,气得他七窍生烟,大声喊到:“给我杀了他们。”
二十多个羯人从隐蔽处冲出来,一队去追刘锦和高杰,一队拔刀朝顾宸砍去。
顾宸紧了紧左手的手杖,他的腿不再灵活,气势越不容小觑,他的鞭子快的眼花缭乱,让人根本无法近身。然后,他心里明白,如此下去总有气力耗竭的时刻,唯一的希望就是顾小远能赶快到来。
突然远处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叫,那是刘锦放出去的信号,他只需要尽力保住性命,托了这盏茶功夫,援军就会从天而降。
“顾瑾瑜!我要让你碎尸万段!”阿都沁拔出钢刀,他的右眼被一鞭子抽的爆裂,走了两步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这一击对他来说几乎致命,能站起来真的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他用刀杵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捂着右眼疼的几乎晕厥,他抬起左眼,看见顾宸鞭子飞舞,他的士兵被抽倒在地,他仰头么嘶吼一声,双手握紧钢刀冲了过去。
顾宸连发三只飞镖射中目标,鞭子抽动可长可短,让人难以靠近。
阿都沁靠着蛮力闯入,迎面挨了一鞭子,打在胸膛,顿时鲜血直飙。他闯进了鞭阵,一把抓住鞭子,手心被抽掉一层皮。他用力一拉,顾宸单腿根基不稳,被巨大的力量拉的一个踉跄,只能放弃鞭子。拔出了随身的短刀,感觉一股凌冽刀锋迎面袭来,他猫腰躲过,手上匕首刺了出去。
阿都沁没想想道一个又瘸又瞎的人还能这么灵敏,才惊觉自己掉以轻心,想要一招毙命看来是着急了。他赶忙躲开匕首的攻击,后退一步正要再进攻,突然迎面飞来一只飞镖,他赶忙一个后翻身躲开,接着一只两只飞镖密不透风的攻击过来,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到再次近身的机会。
突然,天上传来一声声啸叫,烈烈风声中尖锐悠长的响起,山峰高处一只只朱雀神鸟从天而降,每一只神鸟都有一个全副武装的驾驭者,手执连发□□,对着地面一阵扫荡。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阿都沁扬了扬唇,准备取出火筒灭掉这只传说的神鸟战队。突然,一只朱雀鸟从天洒下白色粉末,接着漫天粉末从天而降,风很大,源源不断粉末被刮过来迷糊了视线。
“有毒。快闭气。”阿都沁暗叫不妙,赶忙止住呼吸喊道:“取火筒。”
顾宸看不见眼前发生的事情,听着骚乱大致猜出事情经过,他捂住口鼻,心里正在嘀咕,顾小远倒是聪明,还知道用毒……毒?!不对!顾小远从未用过毒!
突然,一个黑衣战士驾驶朱雀神鸟朝顾瑾瑜滑翔而去,低空飞行伸手抓住了顾宸举起的手臂。
顾宸一直闭气,双手抓住神鸟骨架,单腿攀住固定。
颠簸中,飞鸟朝瀑布滑去,大风加速了它的滑行。
控鸟的士兵摸出一粒药丸塞到顾宸口中,顾宸下意识偏了偏头,那人低沉沙哑的声线道:“吃吧,解毒的。”
顾宸一瞬间犹如雷劈,震惊的真话双眼,想看清楚近在咫尺的是谁。
“初一?怎么是你……”
“我玩朱雀木鸟的时候,顾小远都还在吃鼻涕呢,我的技术毫不逊色,大可放心。再说,羯人手里有火筒,你们的□□虽然厉害,也不能同时射杀所有敌人,留一个敌人,你们都会面临巨大损失,火筒的威力你比我更清楚!”
“火筒?”顾宸心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多少年他都没有被一句话吓得胆战心惊,今天却是接二连三的来,吓得他手抖的差点都抓不稳木质骨架。
“砰”一声巨响在不远处炸开,两人只觉两耳轰鸣,嗡嗡作响。
云初赶忙回头俯视,地上偏偏倒倒数人,阿都沁中毒跪在地上,仍旧不甘心扛起火筒。
“抓紧!”她拉动木鸟左右翅膀的机关,调整方向,灵活躲避。
阿都沁拼上最后一口气,连发三枚。
木鸟虽然灵巧,但是体积过大,一只翅膀被击中,顿时木屑飞扬,炸烈开来。
“嗯”,顾宸听见云初闷哼一声,急道:“怎么了?”他大声喊道,却没有回答,他恨死这无用双眼,这般无能为力。
两人坠落而下,顾宸一手把云初拉进怀里,耳旁风声烈烈,身体在空中翻转着,他紧紧抱着她,不敢松手放开。
扑通落入水中,高空坠落的冲击力让他差点昏厥,他咬破嘴唇,满嘴的血腥让他保持清醒。他扑腾着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气,水流很急,湍急河水淹没他的头顶,他努力把云初往上举起,一路飘向未知的远方,好不容易撞到了一块木架上,他一手搂着云初,一手抓住木架,应该是木鸟的残骸。怀里的云初昏迷不醒,鼻息之间全是血的味道。他突然感到绝望,感到深深的无力,他只能紧紧搂着云初在激流中浮浮沉沉,没有方向的朝前漂流。
脑袋又开始剧痛,他凭着一股毅力不让自己晕厥,他怕晕了之后会松手。他不敢松手,他怕,这一松手,会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