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幻歌》浮舟落影

11、十

　　冰雪消融，漫天满地的白色已同白色的王城、黑色的城墙一起被留在遥远的北方之地。水月隐默默坐在城镇外的树下，凝望着不知何处的远方，青色缎带下的眉越蹙越紧。猛地，她抬起手紧紧抓出胸前的衣襟，握着脖子上悬挂着的水晶瓶，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但眉头却缓缓地舒开了。翛翎静静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侧脸忽晴忽阴的表情。自离开荇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而水月隐却没有说过一句话，一旦空闲下来就是一幅失魂落魄的神色，暗紫的双眸时而坚定时而迷茫。
　　已近傍晚，夕阳如血，把人的影子拉长。路上行人渐少，水月隐却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树下。翛翎终于走到她近旁，俯下身轻轻唤着她。水月隐抬起头，表情彷徨无所依，喃喃道："我……我应该怎么办，我要去哪里，我看不到我的路尽头在哪里……"翛翎扶住她的肩，将她扶起，淡淡微笑浮在嘴角："只要去走你认为对的路就好了，没有人知道尽头是哪。你不是要自由吗？那就去追逐你的自由啊。"水月隐抬起头望着翛翎，迷茫的眼神瞬间澄清，了然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干净纯粹的笑容映照得她清秀的脸庞灿烂夺目，血色的夕阳也仿佛瞬时失色。
　　晚霞已快落下，视线有些模糊不清，繁忙的镇口小道上人迹愈少。猛然间，一个犹疑而惊诧的清脆声音响起："公主……？！"水月隐闻声一震，缓缓回过头去，看到寂静的小道上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在愈黑的天色下彷徨无助。水月隐惊诧地轻轻唤出她的名字："霞予。"
　　霞予闻声跌跌撞撞地跑到近前，抬起清澈的眼看着水月隐，颤声说："公主，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您。您……还好吗？"说着，眼泪已禁不住涌出。
　　水月隐淡淡笑着，伸手拭去霞予脸上的泪水，低声说："啊……还好。不过，在这里你是不是应该对我换个称呼？"
　　霞予猛地抬头看向旁边的翛翎，又看看水月隐额头上隐藏着印迹的缎带，微微震了一下，惶恐不安地道："我……对不起……"
　　水月隐轻轻拍着霞予的肩，安慰道："算了，也没关系。不用对翛翎隐瞒啊，他完全可以信任的。"
　　翛翎闻言愣了一下，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么说，你终于把我当成同伴了吗？"
　　水月隐轻轻说道："我一直有把你当同伴啊。"
　　翛翎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对霞予说道："这位小姐一定就是月隐的陪侍了吧？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霞予有些畏缩地说："我……我被从宫里逐出来后，王就派人把我送到了边境，不准我再回到京城。"水月隐皱了皱眉，轻声道："流放吗？"霞予哽咽地点了点头，忽然又笑起来："不过现在又遇到了公主，霞予不会再孤单了。"
　　水月隐轻轻笑了笑，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变，翛翎也紧皱着眉默不作声，离悠低低地轻啸着，磨蹭着尖锐的爪。霞予愣了愣，奇怪地问："怎么了？"
　　水月隐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向前走了两步，低声说："你们就出来吧。"
　　霎时间，没有任何征兆地，无人的小道上远远近近地站上了几个陌生的人影，黑衣着身，黑袍飘扬，黑色的面纱遮掩着脸，虚无中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霞予禁不住后退，背倚着树干轻轻颤抖着，喃喃地低声说："暗……暗行使……"翛翎脸色陡沉，清澄的眼底黑暗在一点点凝结。水月隐久久地盯着眼前的几个不速之客，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吧。"平板得不会让人留下一点印象的声音从为首的黑色人影的面纱下飘出："既然公主知道，那么就请吧。"水月隐静默着，黑色的人影也无声无息。
　　许久，水月隐淡淡地叹出一句话：
　　"我跟你们走。"
　　霞予惊慌地叫道："公主！"水月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向暗行使们。突然，翛翎说道："等等。"水月隐猛然停住，却没有回头，似乎在等他说完。翛翎继续说道："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这个时候怎么能就这么看着你走？"水月隐背着身轻轻答道："你已经保护了我这么久，我很感激。但是我不能让无谓的抵抗伤到你们……"翛翎不等她说完，打断道："不，我知道抵抗也是毫无胜算的。我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走。"水月隐惊诧地回过身，却对上了翛翎坚定的眼神。这时霞予也胆怯地说："我……我也想和公主一起……"抬头看看暗行使，又恐惧地转过头，但眼神依旧坚定。
　　水月隐静静看着他们，淡淡叹了口气。平板的声音又一次从黑色面纱下飘出："这恐怕不行，我们的任务只是带回公主一人。"水月隐的眼神霎时变得凌厉，缓缓说道："遵从他们的意愿。不然，我会抵抗。"暗行使的眼睛透过黑纱看着水月隐手指上忽隐忽现的迷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三三两两的黑色人影围拢过来，地面上渐渐显示出黑色的圆盘，笔迹繁杂而流畅的咒语在圆盘之中蔓延。圆盘渐渐开始旋转，暗淡的光芒自咒语的字迹中散发出来，笼罩了小道上的人。随着光芒的渐强，人影越来越暗淡，转瞬之间，人影消失了，黑色的圆盘也消无踪影。夕阳落下，夜幕降临，漆黑的小道上宁谧安静，没有一个人影，依旧是安静祥和的边境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