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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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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隐抬头望着眼前巨大的白色建筑,往昔华丽的宫殿已是一片寂寥。然而透过五百年沧桑变幻,巍峨的白色大理石宫殿依旧有着庄严的气势,精美的雕刻也显示着曾经的繁华。天地一片寂寥,冰冷的白色在寒冷的阳光下散发着肃萧的气息。水月隐喃喃念道:"到了,央荇滨紫微宫。"
水月隐坚定地走进了残破的紫微宫,翛翎在身后紧紧跟着她。
进入华丽的宫门,是宫殿的广场,四周是守卫的平台。正中是宫殿的大门,精致的石雕盘桓在门柱上,守卫着无人的宫殿。大门之后,宽敞的大殿仍如百年前庄严,正中的王座华丽地高高在上,睥睨着座下的文武百官。当年,央的王就是坐在那上面统治着央的万民,当年的大祭司与大贤者站在王座之旁,辅佐着王,空旷的大殿之间仿若还飘荡着数百年前的灵魂。大殿两旁,两扇门通向两厢回廊。回廊中挂着的是历代的先王与贤臣的画像,画像中的人默默地注视着前方,一张张迥异的脸,带着沉重的记忆不知凝视着何处。水月隐走在回廊上,默默地注视着那些已有些残破的历代画像,最后,停在了东厢的最后几幅画像之前。画像上是央的末代之王,弋盏,画像上的弋盏略微苍老的脸上仍旧带着不可侵犯的尊严与执著。而这幅画像之旁,稍小的一幅画像之中是两个年轻的人。左边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俊朗的面容,淡淡的微笑,茶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穿着华丽的贤者服,眼中透露出的是深沉的智慧,然而隐隐之中似乎有着被那最深沉的智慧压抑着的忧郁,这是央的大贤者玄封。而水月隐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了画像右边的人脸上,那是一个少女。只是一个少女而已,但她却是那个最强的术士,落影。少女有着清秀的容颜和温和的笑容,暗紫的眼眸深不见底,像最深的海水,没有人能看透暗紫的海面之下隐藏着什么,一片氤氲迷蒙,温婉的笑容下却仿佛隐藏着深入骨髓的悲伤。她身着一身纯黑的长袍,没有任何装饰,像无星无月的夜空,只有黑色无边无垠地蔓延开来,铺满了天地。即使是在隔了五百年的画像前,仍能让人感觉到那种强大的王者气度。水月隐的手指在蒙了一层厚厚尘土的画框上抚过,口中轻轻叹出了一口气,悄声道:"她……就是落影吗?……"画像上少女近乎完美的微笑永恒地固定在金属的画框内,看着看着,仿佛整个人都要跌进那样的笑容中去,恍惚之间似乎听到了她在耳边轻声低语,诉说着五百年沧海桑田。透过层层雾霭,仿佛看到牧荒黑色的城墙上屹立的少女,黑发飘扬,紫眸深邃,纯黑的法袍迎风飘舞。面对城下浩浩荡荡数万军队,少女微微浅笑,强大的力量威慑住了一切,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时间仿若在那一刻定格……
过了许久,水月隐感到翛翎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耳边浮起他的声音:"走吧,先去办重要的事情吧。"水月隐惊醒般地抬头,目光从画像上移开,环视着空荡荡的回廊,怅然若失。踌躇了一会儿,说道:"王宫花园中有祭祀塔,那里应该就是放置媒介的地方。"说着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顺着回廊转过大殿的后面,一扇虚掩的大门出现在眼前。那是一扇雕花的木门,古老的楠木散发着沁入骨髓的香气,淡淡飘散在空气中,仿若曾经大殿中的熏香。水月隐伸手推开了木门,古旧的木轴发出巨大的磨擦声,打破了寂静。门打开了,外面灿烂的阳光射进了阴冷如墓室的宫殿。园中早已不见昔日修剪整齐的花园,只有杂草藤蔓在阳光下疯长。花园正中高高耸立着一座圆形的纯白高塔,塔身没有一扇窗,在寒冷的北方阳光里反射着刺目的光芒。水月隐走到白色的高塔之下,仰头看着庞大沉重的石门。石门上盘绕着粗大的荆棘藤蔓,狰狞地用叶遮盖了石门上的花纹。水月隐抬手拉开了眼前的几枝藤蔓,在残留的几片叶之下隐约显现出古老的刻痕。"是开门的咒术。"水月隐说着,用手用力扯下刻痕周围的藤蔓,藤蔓固执地缠着石门,丝毫不肯放松。水月隐皱了皱眉,退后了几步,伸出手指凝聚着灵力,淡蓝色的火舌从指尖窜出,霎时间石门之间的藤蔓上燃起了熊熊的烈火。"你这样不会烧坏石门上的刻痕吗?"翛翎问。水月隐盯着欢快跳动的烈火,说:"不,只是这种程度的火完全不会烧坏石门。"藤蔓在火中渐渐从石门上掉下,落在地上化作了飞灰。烈火燃烧了很久,终于在门上的藤蔓全数落下后渐渐熄灭。经历过烈火焚烧的石门安然无恙地矗立眼前,依旧洁白,没有一粒尘土,一丝燃烧后的黑色。翛翎看着纹丝未动的石门,回头对身旁的水月隐说:"这样都没事啊,那你怎么把它打开呢?"水月隐抚摸着石门上的痕迹,说:"果然,只有用秘术才能进入。"清除了藤蔓的石门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复杂的法阵,法阵之上繁复的花纹间有五个空白。水月隐看了好久,终于说道:"看来需要把法阵填补完整才能进入。你往后站站。"说完,她倒退了几步,双手在胸前繁复地变换着手势。青色如枝叶一般蜿蜒攀上了右侧的空白,组成了腾空而起的巨龙;刺目的白光刀劈斧削般地在左侧刻上了咆哮的猛虎;烈焰在下面的空处蔓延出了展翅欲飞的神鸟;黑色的雾霭如流水画过上方,勾勒出静伏的玄龟;黄色的沙尘吹过中央,为整个法阵刻下了连接的最后一笔。随着最后一粒沙划过,巨大的圆形法阵开始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最后,法阵在飞速的旋转之中缩小,银光一闪,法阵在石门上褪去,石门上光滑无一丝刻印。然后,巨大的门上出现一条裂痕,石门沿着裂痕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尘封了五百年的空气骤然扑面而来,带着潮湿的腥气冲出了禁锢的巨门,门后出现的是宽敞的石厅。墙壁上,地板上,处处都是层层叠叠的法阵。除此之外,只有正中一道盘旋的石阶通向上层。"你确定你要找的东西就是在这里?""是的。这里是央全国最保险的密室,向血弓那样的诅咒自然会把媒介存放在这里。"水月隐环视了一下四周的法阵,径直走向了正中的旋梯。旋梯层层叠叠地盘旋着上升,透过大理石扶手传来的是沁入骨髓的冰冷。穿过一层又一层房间,最后,旋梯的尽头停止在了顶层的祭坛上。顶层的祭坛中只有一个石桌,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墙壁上也没有下面时的层层叠叠的法阵,只有光滑的大理石洁白若水的反光。水月隐径直走到了石桌前,低头看着石桌上的物品。桌子的正中放着一个水晶小瓶,阳光从天窗照进,正射在小瓶上。瓶子中是三根金色长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眩目的光芒。瓶子前方放着一个一尺多长的木匣,静静地守护着瓶中的金发。水月隐审视着石桌上的物品,轻皱眉头,突然伸手打开了木匣。木匣中静静躺着一柄剑,剑身如流水一般伸展开来,淡淡的紫色雾霭缠绕着,若隐若现。水月隐深深地吸了口气,叹息般道:"是太虚。""这就是传说中的太虚吗?"翛翎好奇地看着木匣中的那把剑,试探着伸出手去。然而紫雾一盛,阻挡了翛翎的手。"啊,果然如此,它不接受我呢,我不是它的主人啊。月隐你要不要试试?"水月隐低低答应了一声,试探着伸手碰触剑柄。紫雾渐渐消散下去,水月隐的手轻易地拿起了太虚剑,雾霭温柔地在她的手上轻触着。她有些惊愕地看着手中盈尺长的短剑,五百年前大祭司落影的佩剑,竟然这么轻易地接受了毫无血缘关系的自己。水月隐把太虚佩戴到腰间,移过目光凝视着水晶瓶,半晌才缓缓道:"结界消失了。原来如此,只有被太虚接受的人,才可以拿到媒介。很聪明的防线啊。"说着,拿起石桌中央的水晶瓶。然而就在她的手触碰到水晶瓶的那一刻,一道银光从瓶上射出,转眼间水月隐全身都笼罩在了银色的光芒之下。翛翎有些惊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水月隐在银光之中似乎显得很痛苦,她紧闭着双眼,汗珠从额角上流下,像是在与什么抗击着,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仿若痛苦的梦呓。但是很快,银光消减下去了,水月隐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抓着水晶瓶,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身体摇摇欲坠。翛翎赶忙上前扶住了她,问:"发生了什么事?"水月隐喘着气,说道:"是精神术法,它……问我为什么要拿媒介,是什么让我这么坚持,还有……还有,它让我又看到了……"水月隐的声音破天荒地竟有一些哽咽,有盈盈水光在眼中闪烁,一向淡漠的眼慌乱的转着,像迷途的孩子在寒风中颤抖。翛翎扶着她的肩,试探着问道:"那……你回答的是什么?"水月隐定了定心神,挣脱了翛翎的双手,站直身子,又恢复了平常的那种平静的声音,答道:"是自由。"说着走到了旋梯口,盯着盘旋的楼梯,刻意躲开翛翎的眼神,一手抓着扶梯,另一只手仍紧紧握着水晶瓶,只是那只手在微微地颤抖着。翛翎看着水月隐的背影,眼中一片迷雾,喃喃道:"'自由'吗?……也许,的确如此。"
洁白的大理石高塔依旧在冰雪之中屹立,塔尖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目的白光。水月隐疾步走出高塔,克制着不去回头看向那里,仿佛在逃避着塔尖炫目的反光。翛翎紧跟着她走出了寂静无声的高塔,白狼银色的毛发闪耀着同雪地一样的银白。巨大的石门无声无息地在他们身后关上,悄然寂静,无声无息,门缝越来越窄,旋转的石梯,繁复的法阵,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再一次被封印在了沉重的石门后,湮灭于尘封的历史中。石门的缝隙消失了,法阵依旧残缺地刻印在门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枯焦的藤蔓萎靡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