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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刺客旧事 ...

  •   事情的原委还是要从两年前说起。
      天下还是那个动乱的天下,自老夫从啓昆帝朝辞官回乡,随先皇创设天权,风霜雨露,何事没有见过。天权要亡,那也不是你我这小小官员可以阻止的,太傅老弟身为王上的授业恩师,为此担心操劳已有多年,我也多次劝他,急流勇退,这次出山,本不抱过多希望,史官无权干政,是国之法度,我亦无权打破。
      真正让我觉得值得的,不是那暴脾气的太傅老弟,而是我们年轻的王上。
      从王上身上,我看到了当年天下首位共主始皇的风采,不过,兴许是我老眼昏花,错把王上的执着坚定,理解成始皇一统天下的执着坚定了。
      谁在乎呢?
      “太史公,本王这么做,是不是真的很自私?”那日的王上,像极了幼时我所见到的那个多病的孩童,眼神无光,脆弱极了。昔日太子因体弱多病受先皇偏爱,一事无成,这话在王上继位以后便少有人再提及。
      受召进宫,因腿脚不便,我这一到,夜更深了。
      悬崖上的鹰,要征服这整个天空,本就是一个不断受伤的过程。
      我走到王上坐的台阶旁,费劲地坐下,道:“老臣来迟,望王上恕罪。”
      “本王其实从没觉得天权需要本王做些什么,可为什么所有人都想着本王去争去抢,就连阿离也是……”王上说着,忽然停住。
      我进宫前就听闻,王上自兰台令出走以来,先是彻夜迷醉,后是沉默不语,如今是清醒得再也睡不着。
      “王上觉得夺取这天下没有意义,但很多人觉得这是一件很伟大的事,甚至值得付出生命的代价。”写史六十载,我看过一国崛起至灭亡,转瞬而已,天下,大无边际,而夺天下的目的,其实,从不单一。
      王上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密信,已经揉得破烂,说:“现在本王觉得自己又自私,又没用。”
      密信来自天枢的仲堃仪,传闻中带着玉印和一群朝臣出逃的天枢重臣,而信里所言,皆是有关慕容离的恶行。
      “王上本是随性之人,生于王室,代行天命,若说自私,那是人性,若说没用,那老臣可不觉得,当年人人说三皇子才是少年英才,可我觉得,天权乃至天下的王,会是王上您。”
      “太史公觉得本王比三弟更好?”
      “不错,王上身边所有劝谏之人,定也是希望王上更好。”
      “所有……劝谏之人……”
      “王上,护国乃是全国的责任,王上也责无旁贷,天下从不属于某一个人,王上如今,当作决断。老臣觉得,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做任何决定,只要问心无愧,自认值得,那便着手去做。”
      王上忽然半坐起来,看着我,即便老夫已经望不清王上的模样:“太史公是说,值得就好。”
      “值得便好,初衷王上心里自知,他事留于后人去说吧。”
      王上握着密信站了起来,恢复了精神:“对啊,我要阿离回来,这什么天下,争一争又何妨?本王都鸡斗蛐蛐赌骰子可从没输过!”
      这才是我当年所见过的太子执明。
      赤子心,浩然气。
      际遇就是宿命,人之善变人之不变,皆出于此。
      “老臣,先恭喜王上,心结得解。”我这老骨头几乎瘫倒在地上,见我起身不便,王上便亲自来扶,老夫心里,以往的担心也烟消云散。
      “多谢王上,老臣啊,临死还能为王上为天权做点什么,也值了。”我开起玩笑来。
      明知是玩笑,王上还是说道:“太史公从小就对本王很好,福星高照,怎说这不吉利的话?”
      一切,到了该改写的时候。
      我是个书写史实之人,并非创造历史之人。
      此言不虚。
      ……
      远方遖宿,满城风雨。
      “听说了吗?今日皇城里进了刺客。”
      “怎么又是刺客?”
      “刺客武功极高,好像没有抓住。”
      “整个皇宫那么多人,都阻止不了一个人?”
      “事出突然,况且谁知道是不是只有一个人,万一还有内应也说不定。”
      ……
      崇山峻岭里的遖宿,全城戒备。他日的天下共主就是死于刺客之手,如今正逢顺势的遖宿皇宫传出这么一个消息,还封锁了一切消息,关上城门,传信边防。
      同样是受山庇佑的王城,天权的朝堂,也炸开了锅。
      “已经近半月不见王上了,别说朝堂了,就连花园,闲亭和那向煦台,都不见王上的踪影。”
      “就是啊,怎么忽然把众臣都召来议事?连太史公都请回来了。”
      “太傅拿王上没有办法,太史公毕竟是前朝重臣,但愿能救我天权。”
      朝堂的众臣吵得沸沸扬扬,老头子这时候还是有些好处的,我基本听不清他们在么么什么,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长年未穿朝服听话上朝的王上,今日异常严肃和正经,踏进大殿的那一刻,空气凝固。
      谁知王上停在台阶边,未登王座,先转身鞠躬,众臣很是不解。
      “本王错了,就要承认,以后,还要靠各位帮扶。”
      众臣慌忙跪下,我这老骨头可折腾不了,磨蹭了半天还斜着身子站在原地。
      “众卿快快起来,本王是认真的,以往是本王连累了天权,现在,本王想要补救,各位大多是父皇在位时的老臣,于本王亦师亦父,长辈在前,躬礼难道不妥吗?”王上的这段话说得字句在理,想来昨日也是思索了很久。
      我笑着,率先开口:“王上圣明。”
      “王上圣明——”
      自此,天权的反击,拉开序幕。王上下令广开谏言之路,征集文武人才,巩固边防,一时间,整个天权仿佛沉睡中的雄狮,刚刚站起。王上每日都查看所有的奏报与谏言,不懂和不明白的地方都一一向太傅老弟询问,这老家伙一把年纪了和我说起这些事,还抹了几把眼泪。
      只不过,起步太晚,根基不稳,体制漏洞等问题,还是困扰着天权。与一心图强的其他国不同,王上并无意打扰平常百姓的生活,只是小规模动作,着眼军队和朝政。
      面对强敌,内忧外患,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那日,我把当年先皇声东击西之计告知王上,让他体会其中的经验与教训,一个完全不懂下棋的人,如何在这一盘棋,先发制人。
      ……
      话分两头。
      遖宿的刺客的真实身份,还是没有得到确实。
      城门却开了,戒备也解除了。
      可遖宿民间,却开始流传一种说法,当日在皇宫意图行刺毓埥的,是当年瑶光王室余孽——慕容离。自此,慕容离的身份大白于天下,那瑶光往事亦被重提。
      在房间一席白衣红花的男子,手中的茶余温犹在,听着这些话语,嘴角上扬。
      他慕容离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即便全国都在追捕刺客。
      “找到戚将军,以他的勇猛和你的智谋,一定可以复国。”
      阿煦的话,依旧在耳。
      自从以乐师身份重生,举步维艰,如履薄冰,这样的日子里,渺茫得希望终不再有意义,复国的火焰在他心中由红而黑,如若命不可改,那就颠覆时局。
      戚将军一行人当日被天璇俘虏,放逐于国境南部修建城池,辗转多年才取得的联系,慕容离当日暂居天权,而戚将军也在寻找时机逃离,本该按计划会和的二人,却在一年前断了联络,戚将军及其部下的逃离在天璇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但是一行人就此失踪,加上庚寅的突然死亡,戚将军身在何处,是否安好,慕容离一无所知。
      身边的庚辰忽然开口问:“少主,我们下一步该去何处?”
      这次刺杀,带着假剑扮成庚辰的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知道他手上有剑,又知道他与遖宿王的约定?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他这是被人算计了。至于被谁,他大概心里也有数,现下重要的不是在乎谁自己惹火烧身,而是保持和遖宿的合作而不被怀疑。
      “公孙钤,你就是死了,也要算计我一笔。”
      他只在心里想了想。
      “出城。”慕容离说道,起身就走。
      ……
      一架马车,独自奔赴夕阳的反方向。
      林间茶寮小憩,竹林风动。
      忽有一小孩经过,冲喝茶的人群大喊了一声:“阿狸,你回来!”
      阿离,你回来——
      慕容离一听,猛地站起,身后的椅子倒在地上,和惊讶中安静的旁人形成鲜明对比。
      他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乞丐着装的小孩,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他瞪着他,小孩却走到他旁边,拽着他的衣角,说:“我的阿狸不要我了,他跑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哪来的小乞丐?”茶寮老板卷起袖子就走过来驱赶小孩,刚一伸手,慕容离扣住他的脉门,一个扭转,老板摔倒在地,站起时更是愤怒:“嘿,你这什么人?刚动手打老子?”
      庚辰见势,扔给他一个金叶子,老板瞬间闭嘴,众人也继续喝茶。
      “你找谁?”
      慕容离问这话时,表情异常严肃,而语气里竟有七分温柔。
      小孩回头望了望竹林,忽然跑开:“阿狸!等等我!”
      慕容离朝他奔跑的方向一看,一直雪白的狐狸正在林间穿梭。此阿狸,彼阿离,慕容离,你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可笑么?
      “少主,你……”
      “启程。”
      冷漠,可以冻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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