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笔记》幻繇愔

2、玉成之战

　　城墙上，两个人的身影显得异常渺小，城下是严阵以待的军队，手中的兵器和盔甲碰撞，声音响彻天地。
　　这时的红衣男子与锦衣男子，仿佛两年前未曾分别的模样。
　　“阿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下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
　　执明就一个人来城墙上与他见面，什么人也没带，甚至不在乎，城下的遖宿军，杀伐阵阵，直逼天权皇城。
　　“王上，好久不见。”
　　慕容离的目光里还是没有半点情绪，那颗石头心，从未变过。
　　“阿离，可本王觉得，不该是这样的，”执明俯瞰着城下，却仿佛躲避一般，不敢看身边慕容离的眼神，他从没像这样害怕过：“出门时，太傅拉着本王说了很多的话，他说，遖宿兵分两路，天璇城外也是这般场景，天权若是没了，那整个天下就是遖宿的了。”
　　他一直说着，慕容离其实并不明白此刻的他和他说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直到……
　　“当遖宿王得到天下，你一定知道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你一定知道。所以你才来这里，本王说过，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想回来，天权就是你的家。”
　　知道……
　　当然知道……
　　只是不曾料想，平日里动动脑筋头就疼的执明王也知道，慕容离忽然看着执明，看到他眼神里的悲伤和害怕。
　　其实从见第一面的时候，聪明如他就已经看穿，他们的结局。
　　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他所担心的，所害怕的，从来不是自己，甚至不是整个国家和天下，他害怕的，是他死，死别，比生离更让人绝望。
　　可遖宿一胜，最先要除掉的毒瘤和隐患，就是他慕容离。
　　这是佞臣，余孽，也是刺客的宿命。
　　“阿离，你说你，最后这样的结果，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如果想要复国，本王可以帮你，把整个天权给你，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执明转身抓住他的肩膀，厉声问时，城下的军队好似被镇住一般，没了声响。
　　“你就是死也不愿意和我一起！是吗？！”
　　是啊，他所做的一切就为了这般结尾吗？
　　待遖宿一统，他付出生命。
　　再依计杀死毓埥，结束一切。
　　慕容离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最后一拖再拖，反手阻止遖宿打扰天权，也不明白无可奈何之下，死之前都想再见一下故人。最好，一起走，谁也不要看着谁先走，谁也不要比谁更难过。
　　面对死，慕容离头一次觉得自己心很明净，觉得自己敢奢求一点点美好，即便这就是结局。
　　“王上都知道了。”
　　“我可以把这一切，当做是你逼我，逼我去做一个国家的王，一切，都出于，你和我一样，在乎对方。”他再次称“我”，说的话，就像誓言一样。
　　“我……”慕容离的话哽在喉咙，人之将死，终于肯面对自己心里的渴望，他无力反驳，却终觉太迟，也不敢承认。
　　锦衣男子，懂他。
　　只要一个眼神，他就有答案。
　　“那就够了。”
　　此话一出，执明脱下身上厚重的长袍，那绘着金色龙纹的玄色长袍，如鲲鹏展翅一般在半空散开，顺着城墙，坠落战场。
　　慕容离一惊，慌忙抓住执明的手腕，他深知跳楼殉国有多悲怆，可要他先走，他办不到。
　　一生工于心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他，不允许。
　　哪知执明竟欢快地超空中招了招手，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
　　一如当日皇宫里，养尊处优，混吃等死的人。
　　执明转身就拥他入怀，突然地，慕容离更看不懂了：“王……王上。”
　　“阿离，果然，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在乎，你和我一样，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一样的。”蹦蹦哒哒的执明拖着慕容离一起跳着。
　　慕容离轻轻推开他，问：“王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执明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这时候慕容离才发现，自己紧张得一直抓着他的手腕，握得很紧很紧，现在还没放手。
　　“这还不明显吗？我知道，阿离怕我从这跳下去，我还没傻到你还在我旁边就去死的地步吧，少看你一眼我都嫌亏，这跳下去岂不什么都没了。”执明说着，不安分地低头便吻上慕容离的手背，害得他猛地抽回了手，仿佛直接糊了执明一嘴巴。
　　对嘛，这才是他的王该有的样子。
　　“阿离，那以后，你都不要丢下我就走，好吗？”
　　慕容离不答。
　　“阿离，我保证以后不做任何惹你生气的事情了，你就呆在天权，好吗？”
　　慕容离听着，眼眶忽然红了。不会再有以后了，这傻子，真不明白吗？
　　“阿离，阿离，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呢？”执明着急了。
　　“王上，来世，再说吧。”
　　他说这话时，其实也害怕。
　　来世……你还能找到我吗？记得我吗？对我好吗？
　　执明看着这样的慕容离，很是心疼，他只能抿抿嘴笑着，拉着他就往城墙边靠，挥手一指，天边夕阳染尽红尘。
　　“阿离，你看！昱照山！”
　　站在城楼，远处的天险昱照山如泼墨画卷，美不胜收。
　　等等！
　　城下，这是？
　　这另一支军队是？从何而来？
　　精装武器，行进有度，攻势汹汹。
　　慕容离瞪着眼睛，望着城下战局的扭转，脑子飞速旋转，把此前所有的计划都梳理了一遍，这支军队从昱照山的山谷中杀出，掩饰极好，突围迅速。
　　直到，他望见那领军之人手上的战旗，没有任何一国的文字，只有一朵花，他再熟悉不过的——羽琼花。
　　这是天权军，不，准确来说，这是天权王新组建的新军——羽琼军。埋伏于昱照山大大小小的山洞，伺机行事，精英来自天权禁军，其他兵马招募自天权百姓，那么训练呢？天权皇城的练兵场荒废了很久了。
　　“王上，这是……”慕容离问执明。
　　执明笑着，拉着慕容离的手很是开心：“阿离，你觉得羽琼军，能灭了整个遖宿吗？”
　　难道，真是他的军队？
　　天权什么都不缺，两年组织一支精英部队，不是难事，只是，这请君入瓮之计，当真出自他所认识的王吗？
　　他看着他，一脸疑惑。
　　“阿离真好看！越看越好看！”执明也看他，很快不正经起来。
　　吱——
　　城门开了，冲出另一支军队，里应外合，把遖宿军团团围住，先前的边防军，羽琼军，皇城军三军围攻，遖宿军，全军覆没。
　　从在昱照山拖延遖宿军，消耗他们战力，到假意让步，是他们势如破竹，从城门孤王会面刺客，到抛衣发出进攻讯号，一切布局，天衣无缝。
　　还会有谁，在战旗上画一朵花，也只有执明。
　　他慕容离忽然笑了，觉得自己，好像输了，输给了一个他从不觉得会赢的人。
　　“阿离笑了！一定是觉得本王很聪明吧！”执明又一次猛地抱住他，双手把他圈的死死的。
　　“王上……”
　　“本王扔了衣服，现在冻得慌。”
　　慕容离的心静了下来，过往的杀伐暗算，如同云烟消散。
　　他也抬起手，如火的红衣附上执明的背，温暖极了。
　　时光定格在城墙上的这个拥抱，等待了两年的阔别重逢，本该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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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一战，天权军以少胜多，用计神妙，天权王更是一战成名，天权声名远播。后人为纪念此役，史称“玉成之战”。
　　玉成之战后，遖宿突击军败退，在昱照山口，另一半军队遭到截杀，一败涂地。天璇与遖宿的鏖战，也因为天权援军的到来，逐渐有了胜利的希望，很快，遖宿军退回国内，三方息战。
　　等等——
　　问我为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我知道的可还不止这些，咱们王上从一开始的准备我都知道，这些事我可都是记录在册的。
　　什么？说话大点声我听不见。
　　问我是谁？
　　我啊，一把老骨头，一半身子都进了棺材了，还要为咱小王上操心，要不是我那太傅老弟死乞白赖到我家来诉苦请我，说这天权将亡之类的话，我可管不了这么多事。
　　我啊，是先王所封的太史，主掌编史修文，早就辞官回乡享天伦之乐去了，这次回朝，不止是为了王上，更是为了岌岌可危的天权啊。
　　年轻人，史世红尘，逐名追利，天权之事，你可愿听我这老头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