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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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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自己.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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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成灯笼形状的红色彩灯背后是闪映“国庆快乐”字样的大型广告屏。
现在的溪江似乎和中国大多数二流城市里能看到的夜景没什么不同。
踩着细高跟,披着枣色大衣的方淑仪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行动间,间或露出细碎的银色亮片。
晚上八点,街上正是热闹起来的时候。
灯光渐亮,刚刚降临的夜幕模糊过往人群的身份,不管是吃过午饭遛弯的大爷大妈,或是接完孩子后顺带抽空用购物祭奠在繁多家务中消损的自我的主妇,或是从补习班偷跑的学生,各色人群汇集于街道两侧化为庞大的声光色洪流。
融恰中也免不了差别。
公然违背‘行人靠右’的习惯企图逆行的家伙正像是投掷入流水中企图逆流而上的小鱼们,方淑仪就是其中之一。
丝毫不客气——“麻烦让让。”
站在道德高点——“看路好么?长点眼睛。”
……
她一概充耳不闻。
即使不占理,她依然保持厚颜无耻式低下限,在淡定自若中左避右闪,人群里踩出漂移的架势,抽空还能应付耳边的聒噪——接听电话中。
即使话筒对面的音乐声是诺曼底战役的盟军,提前往她耳朵里抢滩登陆,阮姐的大嗓门还能硬生生挤出半耳的音量。
“到了么?老彭给我们占了好卡位,就等大美人C位出道。”
距离创造101成团夜都已经过去三个多月,阮姐还恋恋不忘山支大哥的泪水,和那句诱惑力十足的“C位出道”。
方淑仪把手机换另一边。
“怎么换了位置?”
“我给换的。”
“我去,你有病?”
“只要在C位,我们就是整个舞池里最亮的崽!”
放她娘个屁,这女人是追星追糊涂了么?提前订的好位置现在换成贵且舞池中间野鸡成堆的C位卡座,今晚怕不是会被人挤人挤出心理阴影,光想想都觉得脑壳疼。
气得她身上发热,忍不住拨开大衣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亮片小吊带。
方淑仪不客气地低声啐了她几句。
那边的阮姐依旧是笑呵呵,笑声中冒着一股傻气,显然没等她到,阮姐自己已经喝开了。
好吧,位置换都换好了,她还能继续说啥?瞧着快到拐弯的岔路口,叮嘱阮姐两句少喝点,她便挂了电话。
之前打电话时,方淑仪还能一心两用,反倒一挂电话,她立马被不知名的拦路虎撞了个踉跄,还好身手敏捷,借着路灯杆子稳住身子。
“看点路好么,你……”
贯口的国骂没出口,实在是借着路灯往下看,正好与小男孩清澈的瞳孔对视,她一下子哑口无言,只能避开对视,站直身体,手指绕着头发掩饰自己的尴尬。
复而,她又半蹲下,曲起亮红色指甲,轻敲小孩额头,没好气地提醒道,“小心点啊,小家伙。”
道歉的话没听到,腿上多了个重物。
小男孩盯着她看几秒,一不做二不休,抱住方淑仪的大腿大哭,“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好吧,被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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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然后呢?你把他卖了多少钱?”
“能不能想我点好?”方淑仪翻了个白眼,“我是那种人么?”
阮姐哈哈大笑,“淑仪,你啊,你不是老说自己尖酸刻薄,注定是八点档里男女主感情催化剂的恶女、迪士尼里作恶多端的反派。”
“漂亮反派,”方淑仪着重强调,“在这看中颜值的社会,美丽就是武器。”
“那最后呢?”
“顺路送去附近的警察巡逻车。”
“那也用不着这么久,这都几点了。”
“那孩子害怕,抱着我不放手,”方淑仪没好气,“我还能怎样?等得脚都站麻了,他妈才找过来。”
“等人带走后,我才急赶急地跑来,可热死我了,”她拨拨头发,把大衣脱下拢在一旁,就被对面的阮姐拉住手腕,“小猪佩奇?淑仪,没看出来你还有颗童心,哈哈哈~”
“要你管。”
方淑仪扯过手腕,低头看看,手背上的粉色猪仔和红指甲不那么相称,刚才的手部动作稍微一大,廉价贴纸已经勒开条条缝隙。
有点痒。
她有点想扣掉,指甲搭在手背上,想起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到底没下手。
放着吧。
放着吧。
微有酡颜的阮姐往沙发一靠,手里转着酒杯,“不管怎么说,到了最晚的人还是你。来来来,自罚一杯。”
方淑仪拿起自己面前早就摆好的一杯酒,痛快喝下,最清淡的金汤力,阮姐还是照顾她这个明天还得早起工作的社畜。
喝下一杯,开开胃,方淑仪看着就她们两个的卡座问,“今天就我们两个?你其他朋友呢?老彭呢?”
老彭是这家店的老板,方淑仪和阮姐喝酒时见过几次,勉强算是熟人,记得长相也是因为阮姐和他之间有捉摸不透的暧昧关系,不过她和阮姐都是靠酒水醉生梦死的家伙,稳定的联系始终是奢侈品。
“时间也不凑巧,认识的几个乘着十一国庆组团去涠洲岛度假,现在还没回来,”阮姐随便翻着酒单,轻描淡写地说着话,“她们叫我一起,看组团里有我看不惯的家伙就拒绝了。”
“至于老彭……”
方淑仪一听阮姐明显升高的嗓门就知道自己问了个戳人心肺的烂问题,暗骂自己一句,“老彭这家伙连阮姐你的场都不捧,下次不叫他了。”
阮姐没理她,自顾自地说,“老彭说要陪我喝尽兴,结果电话那头小孩一哭,就找了个借口回家了……”
看着话题往一个不妙的方向滑落,方淑仪赶忙假装不耐烦,及时剪断她的话,“老彭,什么老彭?”
“老彭这个中年大叔走了也好,组局就是要帅哥美女在一块儿才有意思,”她抢过阮姐手里的酒单,夸张地翻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老彭不来是他的损失,正好记他账上。”
“贵的全给我们上,我跟你今天就要喝个昏天黑地,看谁先倒地,谁就是输!”
阮姐被她的动作也逗乐了,应和道,“好,我们点酒,老彭买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方淑仪刚过来的时候卡座人还没坐满,到现在不仅卡座满了,舞池、吧台前的野迪区都是人头攒动。
就连她们卡座也多了几个帅哥美女。
比起方淑仪来,阮姐的人脉可要好太多,出去晃一圈,随便往这附近两家酒吧、一家清吧里一站,准有人邀请阮姐喝酒、玩游戏。
方淑仪去舞池晃了一圈回来,头不知道是被音乐震得,还是摇得嗡嗡作响。
透支的兴奋被冷却的汗水一刺激,疲惫立马涌上来。
这波波嘈杂声浪,这束束炫目光束,这张张可憎面目让她一时有些愕然,镜面的天花板反射出她的脸,青灰色如坟圹的尖顶。
定睛一看,还是那张漂亮的脸,可从心底翻腾的恶心意味,让她几欲作呕。
她强喘口气,就感觉自己身边坐垫一塌。
阮姐的声音在喇叭声波中断断续续,“心情不好?”
“……”她怔了一怔,到底没说你咋知道这种废话,“不陪你朋友?”
“他们?”阮姐偏偏头,“他们有自己的玩法。”
方淑仪看过去,正好一男一女交换口水,旁边一群人兴奋地起哄,“拉丝!拉丝!”
要赶全段时间,这群人里玩得最开的准是她,但现在她只觉得没意思,只是转过头,正坐起身。
“说吧,玩什么?”
阮姐拆了盒纸牌,在手里拉花似地玩,漫不经心地提议道,“这样吧,这叠牌里你抽个数,去吧台坐着的人那儿从左往右数,把人请来喝口酒就算你赢,反之就算你输。”
“免费的酒水谁不喝?”方淑仪噗嗤一下笑出声,“这个也太简单了点,来点有难度的。”
“是简单了点,”阮姐想想,“要不互相出要求,看谁先能做到,咋样?”
“太阳和北风的故事?”
“当众脱衣服么?”阮姐挑挑眉,“可以啊,只要你提。”
“难为你还能记得小学语文内容,小学语文老师要是知道,绝逼被你感动哭,”方淑仪懒洋洋地说,“赢了什么奖励,输了什么惩罚?”
“赢的人能向输的人提一个要求,对了,提前告诉你,如果我赢了,你就等着付卡座钱吧。”
“你狠,”方淑仪对阮姐竖起拇指,瞧这满地开的酒瓶子就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她现在真提起点兴趣,“我可不想把下周的工资报销在这里。”
阮姐嘻嘻笑得几乎要倒在卡座里,“你是真要和我比一比啊,就那么舍不得这笔卡座钱。”
“单身狗,比不得你这老板娘阔绰,”方淑仪搓搓手,“开始吧。”
听她一说,阮姐也暂时认真起来。
去掉大王小王,花式洗牌之后,扑克牌被阮姐的手指摊成扇形,“拿一张。”
方淑仪紧盯着阮姐的眼,随便掂了一张,也没先看,直接翻在玻璃桌上,自顾自抿了一口酒。
“方块五,好运气。”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吧台。一,二,三,四……五,果然好运气。方淑仪心里暗笑,是个独斟的女士,阮姐对男人可谓是无往不胜,至于她自己……她喜欢女人。
那个女士沉默地喝酒,一身职业装和店里神魔乱舞的气氛格格不入,不像是熟门熟路的常客也不像是被热闹吓得拘谨的初哥,不乏有被她特殊气场引诱过去搭讪的男人女人,但方淑仪盯了一阵,也没见谁能成功劝说她喝下一杯陪客酒。
“女强人?”
“洁癖,”阮姐冲那位女士手上努努嘴,始终没取下的手套在定点的光束下显现丝绸的质感,突然满是恶趣味地提议,“让她摘下手套怎么样,赌不赌?”
有些熟悉……
方淑仪目光驻足在女士晕在光束里的侧脸,半晌才迟疑着确定,“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