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山谷》一念温柔

7、第 7 章

　　穆枫有个优点就是，哪怕前一晚都闹到不想活了，第二天他还是能雷打不动地按平常时间醒来，起床洗漱，好像齿轮运动，不停的磨损之时，也保证了所需要的心情稳定，
　　洗脸缸上方镜子处变成了格外洁白的空墙和四个空洞，穆枫看了一阵迷惘，没有参照只好依靠想象，自己现在脸上惨况该和昨天英加的差不多。他的肤色又浅，恐怕憔悴得要更明显。
　　幸好吃完早饭震玉还是没有下来，震玉向来是可以起得比谁都早，也可以一觉睡到中午。独自坐了会儿，电话响了，他起身接听。
　　这时英加从大厅里穿过，身上还是昨晚酒会上的服色，外套挽在手上，向他极爽利地点头。有时忙得太晚。英加就宿在客房里，经常早上见到他也不奇怪，不过穆枫回瞥之下就觉察他今天大大不同，英加眼睛蜜糖里泡过似的油黑，转动得也比平常灵活些，他站在那里一停顿，周身象起了团火，幽静明艳。。
　　“枫少爷。”
　　穆枫一是没想到英加会和他打招呼，二是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与“少爷”这个富贵头衔组合在一起，等醒悟过来，急忙回头时，英加已经走出门口了，他的侧脸在开得正盛的樱花树枝下一扬，就看不到了。
　　清洁女佣手里攥着抹布，朝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是等着要递些小话，穆枫挂了电话就急忙逃上楼去，昨天闹得天翻地覆，难保不给听去什么，自己神经还脆弱得很，怕是不能应付自如。
　　岳叔心脏病发住院了。
　　依岳华的话说，震玉在酒会前就过来一回，和岳叔讲了两三小时话，也没闹出什么冲突，震玉临走还递了张空白支票，要他养老之意。
　　“老头说这是以前打发情妇的招子，顺手就扯了。”
　　“都是我的错。“穆枫郁郁不乐
　　“照我说，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散伙，总比貌合神离得好。”
　　穆枫日日帮忙陪护，岳叔在他面前丁点也没提，适逢雨季，枕头底下偷藏的雪茄又老被岳华没收，他正闷得抓耳挠腮，见到穆枫十分欣慰。
　　少年的穆枫崇拜岳叔，现在他衰老了，却与他更亲近，脑海中矮小精悍，神秘气质的传奇人物不复存在，粗糙掌心传来的真实温暖却每每使他感动。
　　岳叔很关心他离开震记后的计划，穆枫告诉他行李已经打包好，随时可以搬出，就是出租的单位现在还没着落。岳叔听了常常摇着他的手陷入沉思，穆枫猜他大概是在担心，倒是自己话多了
　　“小枫，你和我一起回加拿大吧”岳叔突然说。
　　穆枫的心在黑暗中怦怦鼓动起来。
　　“怎么样？”岳叔催问。他显然考虑了很久：“我在那里有个杂货店，收入还算不错，你可以跟我们住到一块，做你喜欢做的事。虽然现在年轻人都讲独立，可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我不懂画儿，可是我看洋鬼子也不是识货的主，画的中国女人丑的要命还一个劲说好，在那里发展准错不了。”
　　穆枫什么也说不出，可是他不自觉的表情让岳叔高兴无比。
　　岳华推门进来，岳叔就不说下去，只是瞄瞄这个，瞅瞅那个，笑得像个抱窝的母鸡。

　　穆枫时常和岳华出去，主要任务是充当司机，这小妮子来不了多少日子，把全城旮旯的商品目录都装在小脑袋瓜里，熟门熟路，指挥有度。
　　“我还以为有钱人家都开大奔。”岳华第一回看到他的丰田打趣说。
　　“原来收着两部，后来出来个说法，说那标记是个‘囚字‘，养父就忌讳不用，另用两部沃尔沃，我也不见得去用好的，就选了这部，震玉看见了还说款型好，也专门再配了一部。”穆枫说完就后悔了，一板一眼地回答难保没有炫耀之嫌。
　　“我听懂了。”岳华手托着腮，眨巴着圆眼睛：“原来你家是开车行的。”
　　“你想说的是暴发户吧，”穆枫笑道。
　　”我可没这个意思。“岳华扯着辫稍。拉直了，又甩到后头。穆枫早就发现她口动手动的习惯。一刻不得停闲。“便是真的拜金不见得就比别人俗了，其实谁不拜金呢。”
　　“要说‘拜金’你没看到震玉的房间，那才是路易十四的调调，但是他偏能压的住，看了还觉得很适合，较真起来，雅和俗其实没有一定之规。”
　　“就是说人经久俗气里熏陶升华了贵气就不会再俗气了。”
　　“可能吧。”穆枫忍住笑道
　　岳华不再说话，捋起穆枫身上毛衣的线球。吹开玩儿。
　　穆枫身体原本不豫，奔波了几日，加上淋着了雨，患上了流感，接岳叔出院的那天，鼻子呼呼不通，面青唇白。
　　岳叔见了大是心疼，回头骂岳华：“都是你算计他当司机，连买双拖鞋也要挑牌子，现在把人累坏了吧。”
　　“还说，”岳华也是一口硫酸嗓：“还不是你老讲那拖鞋耐穿，穿坏了可惜。当听的人是傻子啊。现在自己没毛病了，倒拖累我们两个成了病号。”
　　“你敢说你就只买拖鞋了，那你手里两大包里都是什么玩意呢。我可是空身子进来的”
　　“讨厌”岳华溜着弯子避开岳叔的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袋子塞到后车箱里去。
　　“女人用品也要看”
　　“我才不看呢。”岳叔忙不迭缩回头去“我就是告诉你，少把我当幌子”。
　　“先去哪里吃饭吧。”穆枫中立地提议。
　　“雨这么大，就近解决吧。”岳叔无所谓地说“上次给我带的牛肉面就不错。”
　　“我们去震记下属的锦麟餐厅怎么样，昨天杂志上看见优惠的广告，我把优惠券都剪下来了。”岳华悉索爬上了后座，低头翻包。
　　穆枫看了看岳叔脸色道：“我都忘了，今天是震记成立的纪念日，每年还搞点礼花放的。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天气预报说是阵雨，而且昨天晚上也没下什么雨的。”
　　岳叔横了她一眼：“真新鲜，你倒留意起了天气预报。”
　　“说是纪念日，其实除了员工和客人也没什么人，”穆枫道，“就是走个形式，发点贵宾卡之类的，真正的熟客反不趁着这天来。”
　　“你不是老嫌我按菜谱作的潮州菜不正宗，“岳华顾不上找券了，插嘴道“要吃猪肉，也得让我看看猪怎么跑的啊。”
　　“别吵，”岳叔把她伸过来的头按了回去：“我吃我的饭，还怕看见谁吗，小枫，你来决定吧。”
　　言下之意，是已经把他看做家里人的一员，穆枫心中激荡，暖意顿生。倒犹豫起来，他和岳叔其实都知道，锦麟餐厅是震记的起步产业，从来就是震记商谈会晤之所
　　“我们去吧。”他笑着说，岳华欢呼一声从后抱住他脖子。穆枫只觉得脖子后面滑腻了下，想是擦着了她嘴脣。
　　“什么样子。”岳叔指着她道“小丫头斩老子一顿就这么高兴。”转脸正色嘱咐穆枫说：“实价是怎么样，都我来付，你不要给我玩什么花样。”
　　穆枫点头，努力集中精神思索着预防种种可能情况出现的方法，这次他不能再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