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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像是溺水的人在九死一生的时候抓到了浮木,陆微光紧紧抱着褚遇,唇上动作激烈,不是情深的厮.磨,而更像是一种压抑到极致后的发泄。

      而褚遇只是安静又轻柔地抱着她,不推拒也不刻意迎合,对她放任,包容,予取予求。

      不知过了多久,陆微光的情绪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她停下了动作,脸偏了偏,埋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褚遇抬手抚了抚她的黑发,温声道:“我今天杀青了,就回来了。”

      陆微光没动,默了片刻,又重新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褚遇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会今晚突然赶回来,还是因为何双双。

      孔维导演做东为他和宋元晨办的小杀青宴,褚遇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卖这个面子的。

      只是在杀青宴上,在他应酬完一圈人刚好歇下来的时候,何双双突然窜出来,一脸正经地说:“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何双双平时在片场嘻嘻哈哈的,见谁都是笑脸一张,褚遇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严肃。

      他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放下手里的酒杯,跟着何双双去了人少的角落。

      “我知道你和微光真正的关系。”站定后,何双双转过身看着褚遇,说:“微光已经把你和她的事情全部告诉我了。”

      褚遇脸上笑意微敛,他问:“何老师想说什么?”

      “你知道微光生日是哪天吗?”何双双冷不丁问。

      褚遇当然知道:“还有22天,下个月8号。”

      “不是,是今天。”

      “什么?”

      何双双叹了一口气,解释:“下个月的那个是阳历,微光的爸爸注重传统和文化,她从小过的都是阴历生日,这事儿和她不熟的都不知道。”

      褚遇没说话,下颌微微绷紧。

      “我知道你们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但是,”何双双看着褚遇,言辞恳切,“我希望你今晚能回去看看她。”

      “她今天,一定很不好受。”

      寥寥数语里,何双双交代了一场他从未听闻过的风雨。

      于是再也无法在杀青宴上呆下去,告别导演和剧组同事后,立刻驱车回了公寓。

      褚遇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温和的嗓音响在她的耳边,带着一点点心疼:“今天是你生日是吗?”

      陆微光没说话。

      黑暗里,人的触感都变得更加敏锐,以至于褚遇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颈侧的皮肤渐渐沾染上一阵温热湿意——

      是比火焰还要灼人的烫。

      褚遇抬手,轻拍她的背,声音更加温和:“需要我再当一次树洞先生吗?”

      不开心的,难过的,后悔的,遗憾的,一切一切,都可以告诉我。

      我都愿意听。

      等了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褚遇终于等到陆微光开口。

      “我曾经,特别特别混账。”

      一直无限悔恨甚至于难以启口的事,连何双双都未曾详说过的事,在这个黑夜里,陆微光像是被诱.惑了般,一点一点,都小声告诉了褚遇。

      十四岁之前的陆微光有一个特别特别幸福的家庭。

      爸爸陆隽温文尔雅,妈妈阮如馨美丽温柔,家庭情况虽比不上现在赵家的富庶,但也衣食无忧。

      更重要的是,陆隽和阮如馨相敬如宾,关系和睦,是邻里街坊里出了名的感情好,陆微光长这么大就没见他们吵过架。

      陆隽和阮如馨都是性格温和的人,不兴“棍棒底下出孝女”那一套,陆微光犯了错向来都是和她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在这么宽松的管教下,陆微光也没被养成刁蛮任性唯我独尊的小公举性格,反而品学兼优,大方懂礼,学校里的老师和周围邻居,但凡提到陆教授家的闺女,无一不是称赞一句不仅漂亮成绩好还十分有礼貌的。

      不论何时回忆起十四岁前的那段时光,陆微光都觉得幸福的恨不得死在那个时候。

      也就是因为太过幸福,所以当这种幸福被撕开的时候,才会那样难以接受。

      发现陆隽和阮如馨的离婚是个意外。

      陆微光的爸爸陆隽是B市一个大学的教授,教历史,戴着儒雅的金丝眼镜,会写一手好看的字,最爱品茶与下棋。厚重沉闷且无味的历史,经他一说,会变成一个个妙趣横生的小故事,吸引着陆微光一个又一个地听下去。

      教历史的人都爱看书,家里书房的书架占了两面墙,上面放满了书,全是陆隽看过的。

      受了陆隽影响,陆微光闲下来也喜欢去陆隽的书房找书看。

      陆隽和阮如馨的离婚协议书就是某一次陆微光去书架上乱翻的时候发现的,有几道褶皱,像是被人折起又打开了很多遍,夹在一本书里。

      而那本书的名字陆微光至今都记得——

      钱穆先生的《国史大纲》。

      陆微光也至今都记得看到离婚协议书时那一刻自己的感受——

      是一春草木瞬间全成枯灰,是万尺高楼顷刻俱成废墟。

      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大脑空白后,开始手脚发冷,害怕恐慌到全身发抖,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冒。

      薄薄两张纸,陆微光却觉得重的快要拿不动,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脚步踉跄地跑出书房,陆隽不在家,只能去厨房找阮如馨。

      “妈,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

      正在洗碗的阮如馨回头一看,待瞧清楚陆微光手里拿着的那几张纸后,失手打碎了一只瓷碗。

      一声脆响后,白色的瓷片以一副碎裂的姿态躺在阮如馨和陆微光的脚边,一如他们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

      见阮如馨苍白着脸不说话,陆微光眼泪流得更凶,心里的恐慌更甚:“你和爸爸在开玩笑吗?什么叫‘夫妻感情破裂,已无和好可能’?什么叫‘双方自愿离婚’?妈妈,你告诉我这到底什么意思?”

      阮如馨的眼睛也红了,她攥紧手下的围裙,双手攥得关节发白,最后她低头:“是真的。”

      “微光,我和你爸爸,确实已经离婚了。”

      离婚协议的签订日期是一个月前,他们已经离婚一个多月了。

      陆微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阮如馨上前一步拉住陆微光的手,温柔的嗓音说出的话在陆微光听来却是无比残忍:“微光,这件事我们……我们本来是打算等你两个月后中考完再告诉你的,但是没想到……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你们为什么要离婚?!”陆微光认真发掘记忆里每一个被她不小心忽视的父母间的矛盾,却一无所获,“你们明明那么恩爱,你们连架都没吵过,你们……是出轨吗?你们当中有人出轨了?谁?你还是我爸?”

      阮如馨拉着陆微光的右手越来越冰,脸上血色尽失,嘴唇也在发颤。

      然后,陆微光就听到了此生最绝望的一句话——

      “对不起微光,是我……是我对不起你爸爸。”

      在花了好几分钟消化这句话后,陆微光一把甩开阮如馨的手,声音是带着哭意的怒吼:“你出轨了?!为什么?!我爸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出轨?!”

      当时的陆微光,就算再怎么生气,却也无法把类似“下.贱”的词用在自己最爱的母亲身上。

      阮如馨也哭了,她无法解释,只能摇着头不停道歉:“对不起微光,是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的错……”

      那么好的陆隽,那么好的爸爸,阮如馨怎么可以这么伤害他!

      “你走!”

      陆微光气极了,拉拽着阮如馨,将她一路从厨房拉到了玄关,打开门把她推出去,朝她吼:“你滚!!!你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你!”

      阮如馨在外面拍门,哭着哀求陆微光开门让她进去,说陆微光脚上受伤了,让她进去看看。

      ——从书房跑出来时太过匆忙,路上跑掉了一只拖鞋,刚刚在厨房拉阮如馨时,脚上踩到了碎瓷片,脚心被扎破,血流了一路,看着分外瘆人。

      陆微光却不肯开门,阮如馨在外面哭,她在里面哭。

      碎瓷片扎进脚心里很疼,可再疼也比不过心上的疼。

      门外阮如馨的声音在几个小时后消失,陆微光才恍然一惊,立刻起身打开门,可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不死心地跑到阳台去看,却看到一个陌生英俊的叔叔,在路灯下拥着阮如馨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她慌张地大声喊妈妈,想把阮如馨叫回来,阮如馨却听不到,黑色的轿车卷起一地烟尘,消失在陆微光撕心裂肺的喊声里。

      大概是阮如馨给陆隽打了电话,本来要在外地出差三天的陆隽在第二天就赶了回来。

      陆隽是在阳台上找到陆微光的。

      抱着膝,埋着头,赤着足,脚下积了一滩血。

      陆隽一时间又惊又心疼,他走过去,嘴里颤声喊着她的名字,想把她抱到沙发上:“微光,你脚怎么流血了?是受伤了?快让爸爸看看!”

      陆隽关切的声音让陆微光眼眶又一热,她一边摇头一边哭着说:“爸爸,我把妈妈赶走了,她不回来了……我竟然把妈妈赶走了,我怎么把妈妈赶走了……”

      把阮如馨关在门外是一时负气,在看到她真走了后就慌了,后悔了。

      陆隽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把陆微光抱在怀里,像以前小时候的很多次一样,他温声哄:“不要哭不要内疚,妈妈不是你赶走的,不是你赶走的。”

      陆隽一直在说,阮如馨不是陆微光赶走的,是她自己,要走的。

      可陆微光却听不进去,她觉得阮如馨一夜未回是因为自己,她担心阮如馨这一走再也不回来了,她哭着求陆隽:“爸爸你把妈妈找回来好不好?我不凶她了,我不赶她走了,你把她找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陆隽摇头,语气一瞬间像是沧桑了很多年,他说:“微光,你.妈妈想走,就让她走吧,跟我们在一起,她不开心。”

      陆微光可能不清楚,可作为阮如馨这么多年枕边人的陆隽再清楚不过,当年他和阮如馨结婚的时候就是因为双方年纪到了,经人介绍后相亲结的婚,没有任何一点感情基础。

      更何况,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阮如馨就坦言,她心里有放不下的人,那人对她有过嫁娶的承诺,她只是没能等到他来实现诺言就被父母逼着结婚。

      这么多年,不过貌合神离,一家三口里恐怕只有陆微光一个人觉得,他们夫妻恩爱,婚姻幸福。

      陆隽不肯帮陆微光把阮如馨找回来,陆微光就自己找。

      她打电话给了阮如馨,约她来家里。

      记挂着陆微光脚上伤势的阮如馨自然不会拒绝。

      一进门阮如馨就疾步走到陆微光面前,查看她的脚:“微光,你的脚怎么样?疼不疼?严不严重?今天换药了吗?”

      陆微光的脚上缠了纱布,从外面看不出伤势情况。

      陆微光抱住阮如馨的胳膊,娇.声道:“不疼,不严重,今天还没有换药,妈妈帮我换药好不好?”

      阮如馨连忙点头。

      纱布一层层拆开,陆微光的脚心一点点露出来,女孩白.皙细嫩的脚心里伤痕累累,伤口细碎却狰狞,看得阮如馨眼睛又是忍不住一红。

      陆微光懂事地安慰阮如馨:“就是看着可怕,其实一点不疼,真的,妈妈。”

      阮如馨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手上给陆微光上药的动作愈发轻柔:“嗯,你这个伤口,好之前记得千万不能碰水,不然会发炎,知道吗?”

      陆微光甜甜地应:“我知道的妈妈。”

      上完药后,陆微光就躺在阮如馨的怀里,缠着她没完没了的说话,最后实在撑不住才睡过去——

      阮如馨不在的这几天陆微光根本就无法好好休息,如今在阮如馨的怀抱里,鼻尖的气息熟悉又安心,睡意来的猝不及防又理所应当。

      醒来的时候客厅里光线很暗,她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

      身边没有阮如馨。

      陆微光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坐起来,赤脚下了地,楼上楼下的找,最后在厨房的暖色灯光里找到了她。

      恰逢陆隽从旁边楼梯上下来,温和的眉眼一如往初,他道:“微光睡醒啦,刚好快要吃饭了。”

      陆微光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前几日所有不好的记忆竟恍然如梦一般

      阮如馨转身后看到陆微光也是一愣,目光下移,在看到她缠着纱布却没有穿着鞋的脚时,眉心一皱:“怎么不穿鞋?”

      陆微光却不在乎,直接冲过去抱住了阮如馨的腰,声音里尽是满足:“我还以为你走了,幸好你没走。”

      阮如馨摸着陆微光头发的动作僵了僵,最后叹了一口气,任陆微光抱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这顿晚餐陆微光吃得幸福无比,不停地给陆隽和阮如馨夹菜盛饭,到最后阮如馨做的一桌菜被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陆隽洗碗,陆微光拉着阮如馨在沙发上继续下午入睡前的聊天,此刻她睡饱了,精神头足,大有和阮如馨说一夜话的架势。

      阮如馨聊着聊着却越发心不在焉,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她却无法当着陆微光的面拿出来接听。

      陆微光也发觉到了,但是装作没有发觉到,她一直在和阮如馨回忆过去记忆里的温馨细节,有他们一家三人的自驾游,有他们除夕时一起动手包的饺子,还有小学时他们一家得了第一名的亲子运动会……并且,陆微光还试图在这些温馨细节里得到阮如馨的共鸣。

      孜孜不懈,像是带着某种执念。

      中间阮如馨逼不得已去了一次洗手间,陆微光也只当做她是真的需要去洗手间,她趴在沙发背上,对着阮如馨的背影喊:“妈妈,你快一点哦!我还有好多话想给你说呢!”

      饶是陆微光如此努力,在快要11点的时候,阮如馨还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不行了微光,我必须要回去了。”

      陆微光眨着眼睛,似是听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妈妈你是不是糊涂了?家就在这里,你要回哪去?哦,你是不是困了?那我们去睡觉?今晚你不和爸爸睡,和我睡好不好?”

      阮如馨心有不忍,却还是忍痛拨开陆微光抱着她胳膊的手:“抱歉微光,妈妈下次再来陪你,今天我真的有事,要回去了。”

      阮如馨不敢看陆微光的眼睛,匆匆说了几句就想走,走到一半却被陆微光喝住——

      “阮如馨!”

      陆微光是第一次用如此冰冷发狠的声音对阮如馨说话,也是她第一次这么直呼阮如馨的姓名。

      陆微光紧紧盯着阮如馨的背影,方才的娇憨撒娇之态荡然无存,她面色阴沉,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今天你要是走出这道门,我们就断绝母女关系。”

      阮如馨不可置信地回头。

      陆微光从沙发上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和阮如馨正面相对,隔了不到两米的距离,面色沉沉地盯着她:“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我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认真,我保证,你今天要是走出这道门,从今以后,从今以后就别再指望我喊你一声‘妈’。”

      陆微光和阮如馨相对而立,僵持了很久。

      久到以为陆微光认为阮如馨这是无声妥协了的时候,阮如馨突然面色苍白地下了决定:“对不起微光,人这一辈子总要为了某种东西坚持一次,从前我妥协了,可是现在我不想,你可以说我自私,但我相信,你长大了之后会理解我的。”

      “对不起,微光。”

      阮如馨说说完这句对不起就走了,走得义无反顾,无论陆微光怎么气急败坏地喊她,都绝不回头。

      陆微光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的阮如馨已经和赵沛霖领了结婚证,而她之所以这么焦急,是因为赵沛霖在国外休养的父母终于回国,在时隔多年后,终于承认了她这个儿媳。

      而阮如馨口中那个要拼尽一切坚持的东西,陆微光也在后来的岁月中慢慢明白了——

      爱情。

      让人疯魔、只此一人、非卿不可的,爱情。

      阮如馨不是不爱她,只是和她盘桓心里几十年的爱情比起来,她是不幸被抛弃的那一个而已。

      那晚阮如馨走了之后,陆微光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歇斯底里地哭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情绪像茶几上阮如馨未喝完的那杯茶一样平静,偏偏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平静,让陆隽担心不已。

      “微光……”陆隽从楼梯上走下来,担忧地喊了她一声。

      陆微光冷冷地看了陆隽一眼:“阮如馨不要我,你也不要再管我,反正,你也没有对这个家庭有多在意。”

      在陆微光和阮如馨争执的这段时间里,陆隽一直都是站在楼梯上看着。

      只是看着。

      不曾帮着陆微光劝留阮如馨一句。

      甚至陆微光怀疑,在阮如馨提出离婚的时候,陆隽也是这样,沉默片刻,就答应。

      那时候的陆微光,爱恨分明,世界里非黑即白。

      阮如馨的固执要走是错,而陆隽始终的一言不发,也是错。

      从那之后陆微光就像变了一个人,她变得冷漠、偏执、任性妄为。

      那一年的中考她不可避免地发挥失常,没能进之前十拿九稳的市重点,而是去了低一档次的高中。

      也是在那里,她认识了杜思思。

      几乎类似的遭遇让陆微光和杜思思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但陆微光觉得,杜思思要比她幸运一点。

      她的父亲是因病去世迫不得已地抛弃了她,而不是像她,阮如馨是在身体健康的状态下,和另一件东西权衡之后,选择抛弃了她。

      陆微光和爸爸陆隽的关系也变得疏离冷淡,每日在家里只有几句话说,几乎都是冷言冷语。

      陆微光再也不碰陆隽手把手教她的书法和围棋,也不像以前那样每天都和他分享学校里的趣事。

      这个家庭的所有活力,所有温馨,所有柔软,仿佛都随着阮如馨的离开也一并消失了。

      因为操心陆微光,陆隽头上的黑发白得很快,脸上也多了很多道皱纹,短短一两年却像是经历了一二十年一样。

      在陆隽看不到的时候,陆微光看着自己父亲头上斑白的发,也会恍惚,也会心疼,也会不忍,可是心里就是憋着那一口气。

      她心里不痛快,她心里委屈,只能以这种伤人伤己的方式发泄.出来。

      陆微光和陆隽矛盾的爆发是在她高二那年的生日之前。

      陆隽因为学校里的学术交流去了外省,这次学术交流学校很重视,时间也比预期要长,不小心撞上了陆微光的生日,陆隽回不去,只能打电话给陆微光解释。

      哪想到陆微光听过之后隐忍的情绪却突然一下子爆发出来:“你们都不回来!你们都不要我!既然这样还生我出来干嘛!你这次要是不回来,干脆也像阮如馨一样再也别回来好了,让我自生自灭去吧!”

      “微光……”陆隽满心无奈。

      “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陆微光说完后切断了电话。

      陆微光当时说的是气话,却未曾想到最后竟是一语成谶。

      陆隽回来了,却也再也回不来了——

      陆隽驱车从外省赶回来要给陆微光过生日的路上出了车祸,车身被撞毁,陆隽当场死亡。

      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陆微光正收拾衣服打算天亮后离家出走,却怎么也没想到先走的那个,竟然是陆隽。

      在阮如馨之后,他又抛弃了她。

      在医院里,陆微光终于见到了陆隽。

      好奇怪,明明他才出差一周都不到,陆微光却觉得已经有好长好长时间没看过自己的父亲了。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安静沉睡的样子像是只是陷入了一场梦境,如他每一个入睡的夜晚,如他每一个小憩的午后。

      只是为什么,他的身体和身下的铁板床一样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为什么他的没有一丝疤痕的脸上带了伤,发间和眼睫都染了血。

      为什么,无论陆微光再怎么喊他摇她,他都不会像以前一样醒过来,睁开眼后茫然一会儿,笑着摸.摸她的头。

      陆隽,她的爸爸,再也不可能醒过来。

      而她留给她爸爸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竟然是,“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在死亡面前,任何仇恨、委屈、不痛快都显得十分微不足道,比不过她心里汹涌地蔓延上来的悔恨的万分之一。

      也是死亡,让她终于冷静下来,回想起过去种种,才幡然领悟——

      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罪孽深重。

      陆隽的身后事是阮如馨和赵沛霖帮忙举办的。

      陆隽一生教书育人,待人温和宽厚,敬重他的学生无数,葬礼那天来吊唁的人从早排到晚,络绎不绝。

      陆微光穿一身孝衣,一直都在灵前站着,来一个人鞠一次躬,一整天滴米未尽,滴水未饮,阮如馨怎么劝都劝不了。

      比起陆隽的意外死亡,陆微光遭这点罪真是不值一提。

      对父亲的内疚日夜折磨着陆微光,终于在某一个做噩梦惊醒的夜里爆发,她选择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只是中途被人发现,送去医院,及时抢救了回来。

      打那以后阮如馨就不敢再让陆微光一个人呆着了,半强制地带她回了赵家,派人24小时看着,生怕她再一时想不开做出和上次一样的自杀举动。

      后来,陆微光慢慢也能从伤痛里走出来了,阮如馨也渐渐能放下心。

      所有的悲伤和悔恨都被时间包容稀释,平时只要不刻意去想,日子倒也还能得过且过。

      只是每年的生日,陆微光再也不庆生。

      而陆微光今天情绪如此失常,除了因为今天是爸爸陆隽的忌日外,还因为她今天在去祭拜陆隽的时候遇上了阮如馨。

      她穿一身黑色连衣裙,未带任何珠宝首饰,严肃又郑重,对着陆隽的墓碑鞠了好几个躬。

      曾经无比幸福的一家三口,再次重聚时,一人躺在土里悄无声息,其余两人无言相对,形同陌路。

      真是讽刺。

      阮如馨一直陪着陆微光祭拜完,才同她一起离开。从墓园出来的时候,阮如馨温婉地笑:“微光,今天也是你生日,回家吃顿饭吧。”

      “家?”陆微光笑得讥诮,“那是你和赵沛霖赵晨阳父子俩的家,我的家早就没了呀。”

      阮如馨自知说错了话触了陆微光的逆鳞,也知道今天陆微光心情不好,只小心赔笑:“是我说错了,阳阳这段时间也很想你呢,跟我回去,好不好?”

      陆微光冷眼看着。

      这一幕很熟悉。

      哦,跟当年她打电话恳求阮如馨回家来的情景很像。

      小心翼翼,舍下一切自尊。

      “爱情到手了就想要亲情?”陆微光冷笑,“阮如馨,你也太贪心了。别忘了——”

      “当初,是你自己不要的。”

      阮如馨的面色一霎就变得苍白,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情不自禁微颤。

      陆微光嗤笑一声,直接上了自己的车,黑色的车轮卷起一地烟尘驰骋向前,倒车镜里的阮如馨一动不动,无措地看着她,越变越小,直到转个弯后再也看不见——

      也和当年那晚她趴在阳台上,看着她坐着赵沛霖的车绝尘而去的情景很像呢。

      还真像一个轮回。

      **

      陆微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平静地叙述完这些的,叙述完之后她看着褚遇,勾着唇笑,眼里却尽是泪,眼睫轻轻一动就落了下来。

      她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混账。”

      “没有,不混账。”褚遇的手指碰上她的脸,擦去刚流下的泪痕,“我很心疼。”

      心疼你遇到的诸多坎坷,心疼你受过的所有苦难。

      陆微光咽了咽咽喉,再开口时带了哭腔:“我真的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过。”

      这样就不会有人让陆隽操心,不会有人骄纵任性地让他连夜赶回来,这样他仍然,好好地活在世上。

      这些悔恨她费了多大力气才封藏起来,从不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回味,每一天都活得平静,每一天都是在——

      苟且偷生。

      褚遇却再次将她抱住,坚实温暖的手臂圈着她,像是要为她隔绝开人世上的所有苍凉。

      “不行啊,你不出现的话,那我怎么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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