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之碧玉菡温》冷香蝶

16、落花（二）

　　连日来，苍龙受伤，整个苍王府都为此忙碌不已。熬药煮汤无不煞费苦心。
　　苍龙乃东界之王，但苍王府却在中土东向，并非东界之地。紫武一直不解此间究竟出于何种缘由，让他放弃了一方巍峨宫宇，却选择屈身在此一个小小的苍王府邸。
　　度步别苑中，许是瞑符被除的缘故，紫武这才发觉这个别苑的美丽。山石水榭，花鸟亭台无不是通过精心布置。紫武随手摘下一朵殷红花朵，硕大的花瓣的确像极了玄花宫的圣花，抬手之间，手腕上一缕青光闪过，望见那串玉茱萸，紫武不禁一凛。手上一松，花朵坠地。
　　“紫姑娘！王请姑娘过去。”一名侍女作揖禀道，“王说希望能由姑娘替他换药。”
　　“一切有芊黛大夫在，大夫自然会照顾好他。”紫武漠然道。
　　侍女俯首，继续道，“王吩咐一定要姑娘亲手替他换药，奴婢以为……可能是这几日王都未见紫姑娘去看他，所以、所以才想见见姑娘……”
　　苍王府的侍者向来不会多话，想必这些话应都是出于苍龙的“吩咐”，紫武沉默，心中不甚甘愿。
　　侍女却续道，“王的伤势确实很重，姑娘还是去看看罢。”
　　“我虽被他软禁，但他却也因我而受伤，”紫武心下思忖，一声轻叹，“也罢，走吧。”

　　紫武走至房门外，众侍者识趣地退避下去。
　　苍龙倚靠床头，似已睡去。只待紫武走近，又缓缓睁开双目。
　　“……这几日未听到别苑动静，你可有好好服药？身体是否已恢复了？”苍龙道。
　　紫武淡然，“有这份心还不若好好关心自己身上……”
　　紫武上前，粗略查看了他身上伤处。伤口愈合很快，显然是仙族灵药的效用。
　　“伤口已逐渐好转了……”言语中，紫武指尖聚起一闪金光，轻点伤口。金光所及之处伤口迅速愈合，片刻后，紫武额上已有微汗，即时收手凝神，“我能做的就只能到此了。”
　　伤口虽未完全复原，但在她的片刻治疗下确实好了大半。
　　“多谢……”
　　“不必谢我。我替你治伤不过希望你快些帮我找回失物。”紫武道。
　　“……我明白。”苍龙脸颊荡起一抹笑意，回头拾起一旁伤药绷带开始替自己包扎。
　　紫武本欲冷眼旁观，但见他确有不便，心中不免担心伤口被再次弄破，即而取过他手上绷带，自顾为他上药、包扎。
　　苍龙静静看她替自己换药。她的动作笨拙，上药勉强可以，但包扎却难以顺利完成。见她眉间微微蹙起，苍龙不禁扬起几分笑意。
　　“上药包扎此类都是下人做的，我从未做过，”紫武勉强包扎完毕，自觉尴尬，即解释道，“玄花宫中能有资格让我为其包扎治伤的只有祭祀一人，但玄天从未受过伤……”
　　“如此说来，这还是北天圣主第一次替人包扎了？”苍龙莞而，“我真是幸运……”
　　紫武不语，起身离开。至门口，却又定下脚步，目光投向室外景致，微有一叹。
　　“其实，你又何必为我当下这一剑，即便没有武功、内力，我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杀了。”
　　苍龙淡然颔首，道，“师父他年事已高，不论是你还是他，你们任何一方受伤都不是我希望见到的。”
　　“紫武，你我相识以来我一直想问你……若与你自小一起长大的那个人不是玄天，而是我的话，你是否……会爱上我……？”
　　苍龙望向立于门外的紫武，等待她的回答。
　　紫武却未回头，似乎也无意回答这个假设，径自出步……
　　她的冷漠依旧，苍龙并不意外。一袭紫影随风轻扬，最终，她还是静默地离开了他的视线，未留下任何回应的迹象。

　　紫武信步回到别苑。水榭亭中，石桌上恰放置着一张青玉古琴，轻拨数声，音律轻灵。紫武入座淡定，一曲清韵悠扬荡开。
　　数日来，她已难有这样的兴致亲启音律。在她指间漾出的乐曲不比宫廷的华丽，亦非隐士的清雅，却另有一番别样的韵味，幻妙不羁而又隐有感伤，就如同弄弦者一样的冷傲绝世。
　　拨弦之间，紫武闭目沉思。丝毫没有查觉此刻身旁正趋近自己的身影。
　　一缕药香入鼻，她才徒然清醒。指间微微一促，当空一声铮鸣，音韵嘎然而止。睁眼的一瞬，鬓旁一缕发丝盈盈飘落。
　　“姑娘太入神了竟未觉察有人靠近么？万一此时有人偷袭岂不轻易得手了？”
　　紫武抬头正与到来的芊黛四目相对，悠然应道，“只是我未察觉杀气，我自然不会防备。自古以来西界仙族只已治病救众生为生存之道，从动手不会杀人……芊黛姑娘自是不会例外。”
　　“你为何如此肯定我不会杀你！”芊黛藏起手中匕首，眼神中显然有内心挣扎的痛苦，冷冷又道，“我或许就会是仙族中的一个例外。”
　　紫武起身，目光轻瞥过芊黛手中的动作，坦然道，“仙族中也许会有例外，但决不会是你。”
　　“为什么这么肯定！”芊黛道。
　　紫武撩起那缕已断的发丝，向她示意道，“就凭我现在仍完好无损同你说话，就已足够。”
　　“你说的不错……”芊黛无奈一叹，“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北天圣主更是我的死敌，那时若不是因北天祭典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我却没料到，北天杀人不眨眼的主人竟还会奏出这样悲伤的音律……”
　　“那时灵音子的话你果然听到了。”紫武淡淡道，“这几日来我的药全由你亲自煎熬，你要杀我本就有很多时机，但你却没有。”
　　“我是医者，绝不用毒药毁我仙族千百年来的名誉，所以我要光明正大的杀你！但……”
　　“但你却根本下不了手。”紫武接道。
　　芊黛眉间微微一紧，转身步出水榭亭，迟疑下，又道，“我已答应苍王照顾你，我只是不想食言……我更不想让他伤心……”言毕，即刻快步离开。
　　“苍龙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也算他的造化。”紫武轻声道。
　　回座入定，紫武抚琴，琴音缓缓再起。

　　“啪、啪、啪……”
　　水榭亭上方，一阵羽翅拍打落地的声响，闻声望去，见一只白鹰正停落于水榭亭角，全身洁白无暇，远望去犹如一团冬日凝雪。紫武当即起身，走至亭下，伸手抬指，白鹰拍翅落下。在她手上，白鹰甚是乖巧。
　　紫武轻抚它身上羽毛，自白鹰脚踝处取下一小纸卷，继而放它离开。展开纸卷，了了数字赫然入目：
　　修罗为左护法所劫已离开北天，万事小心。

　　一缕暗焰自紫武手中生起，纸卷立时焚毁消尽。
　　“祭祀让我等前来保护圣主。”隐隐中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紫武回身，走近一旁荷花池，目光投向池中。池面涟漪轻点，却隐约映出几缕暗影，转瞬即逝。
　　“不必！尔等在府外侯命，未免府中有人生疑，没有召唤不得擅入！”紫武令道，“还有替我查明灵音子行踪。”
　　“是！”
　　声音当即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