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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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佳人
五色鹿……
这些天来，大事小事如浪潮激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来这西山的本因，晏凝倒还真的忘诸脑后了。
没错，引无数人马竞折腰的圣兽，已非仅存于神话。
慕容殊又骨骼清奇，能人所不能，擅长和鸟兽侃大山，要找到它，理应不太难。
晏凝很快便猜想到，皇子殿下缘何需要这灵物。
“慕容殊，当日你在慕容熠和慕容均面前装神弄鬼，我看五色鹿可是配合得很。那时，你那两个皇弟图谋不轨，我暗中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只看到人为刀俎你为鱼肉。走往地裂的那程璐，我不信你有时机接触五色鹿。可后来，你居然能隔着大老远，闭眼指挥它，这也太不可思议了。我实在不懂，你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她语音未尽，慕容殊已垂眉敛目：“五色鹿乃天地孕育之圣灵，我区区凡人，自问还没驭使它的本事。其实，那天它会出现，不过是因为我早前已见过了它，情真意切好一番恳求，才让它勉强答应帮个小忙。”
晏凝诧异：“早前？什么时候？”
慕容殊略作回忆：“嗯，让我想想……就是那晚啊，你大半夜去请你爹，不是撞到我从山里回来么。”
“原来如此，”晏凝无故有点不忿，“端王诚王连同圣上在内，我们一行这么多人，都没能看到五色鹿一个蹄印，你怎么就如此幸运，只进一次山，就发现了它的踪迹。”
慕容殊莞尔：“也许……是我心诚则灵吧。”
俩人说着话，步履都没停，不消多一会儿，已走到千鹤观外。
慕容殊忽而驻足，摆个不解脸：“晏凝，我去向鹿兄问个安好，你也想跟着？”
“……”晏凝竟一时语塞。
是呀，这孙子五毒俱全，总做些让人五雷轰顶的混账事，她若不是脑子进水，为什么要来自找罪受？然而，刚才瞧他孤影寂寥，真要让他一人离去，她却又心感彷徨……
纠结再三，她才给出最合理的答复：“我是觉得，这一场大雪下完，山里有路也变无路，你眼睛不便，万一出个三长两短，刘嬷嬷和焦圈儿，岂不是哭都没处哭去。”
慕容殊又笑了。此人一笑，便给冷酷单调的山野漫白，添一抹微风拂柳的春/色。
再接着，他有了如下举动：缓收玉竹杖、慢掸身间尘、温和挽住晏凝的胳膊肘。
“你说得对，我这两粒儿无用的眼珠子，始终是负累。有你给我做引领，总归省时省力些。呐，晏凝，从现在开始，我就把自个儿托付给你了。”
手臂上再次有了冰凉的体感，晏凝的心弦免不了又为之一颤，本以为，此人定还要胡言乱语好一番，却没成想，他会这般的痛快。
这个脾性乖张的家伙，似乎话里有话。“托付”一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晏凝总感觉怪怪的……
她看不到自个儿的脸，也就不会知道，这时的她宇间轻蹙，目华流转，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和身边笑意盎然的人，怎叫一个珠联玉映。
千鹤观前后的几步路，老道长还能带着小道童辛勤清扫，可过了山径转弯，任谁也有心无力。
林间的积雪有多厚重呢？不夸张地说，矮处没膝、高处齐腰。
按道理，给慕容殊这号人物当向导，晏凝早就经验丰富，可面对这灼眼的一片白茫，她依旧头疼得不行。在此种雪地上行走，简直难于登天，就是目力上佳四肢完好如她，也不敢保证每一步都能顺畅。
俩人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移动速度极为缓慢，在百里冰封的大地上，留下两列深沉出奇的足迹。
慕容殊道，鹿兄一族皆心性淡薄，只在深山旷谷隐世傲居，因而鲜少为人所察，每过甲子方得现身的说法，大概实属巧合。与他有缘的那位，更是闲云野鹤之翘楚，如今身在何方，他也不甚清楚，只能先去它曾经出没过的地方看看。
传说不可尽信，晏凝是明白的。但关于五色鹿的故事，燕人吟诵百年而不褪色，也证明当中必藏玄机。就好比说，太/祖皇帝开国之战，原是败局已定，直至五色鹿出现，才得天机逆转乾坤。而五色鹿是如何大显神通助太/祖退敌的，却没一人说得出个细节来。
晏凝不禁暗想，万物有灵，慕容殊既能通兽语，五色鹿也必识人心，今夜倘若再窥神兽真容，刚好可借这位爷的天赋异禀，虚心请它赐教。
除了时刻提醒慕容殊注意脚下，晏凝也在思考着诸般问题。
豆汁儿已不在慕容殊身边，想来是又领了这位爷的命令，一早回到了幽都，明面还是那个趾高气扬的窦公公，暗里则继续替自家殿下收集情报。
至于刘嬷嬷，也就是师祖婆婆她老人家，晏凝以为，她和赵太后的关系，绝对不单主仆如此简单。
晏凝的娘亲晏夫人是刘嬷嬷的爱徒，扎根京师也起码有二十年了。刘嬷嬷在太后身边当值，晏夫人也不时受召入宫，明明近在咫尺，老太太却为何一直装作人间蒸发，对徒儿避之不见？
长夜幽幽，五色鹿仍难觅行踪，晏凝遂利用这时光之便，向慕容殊提了疑问。
聊起老人家们，皇子殿下也来了兴致。
“你说老太太和皇奶奶？我就知道，你迟早要瞧出端倪来，”这位爷如混沌之初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狡黠，“怎么说呢，她俩的故事，可比五色鹿还有意思。”
晏凝沉吟：“皇奶奶的家族，先帝时曾无比显赫，她作为家中嫡长女，入禁宫、登后位，算是天命所致。但照我娘的说法，她师父是个四海为家的逍遥人。庙堂高、天涯远，皇奶奶和刘嬷嬷二人身份如此悬殊，怎么就能聚到一起去了呢？”
慕容殊笑道：“大千世界，什么样的稀奇事没有，你爹晏相国和你娘华容郡主的过往，不也很传奇么？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很久远的年代，久到皇奶奶尚未嫁入皇家，远到刘嬷嬷还在仗剑行侠，她两人，就已经彼此相识。我想，这一定是一份不为人知的羁绊，即使后来相忘于江湖，也永生不灭的羁绊。所以，当皇奶奶危在旦夕时，千山万水，海北天南，刘嬷嬷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心甘情愿以一介宫娥的卑微身份，至此长伴皇奶奶左右。”
晏凝逐步顺出些眉目，内心颇有触动。
大燕自太/祖立国，代代君主皆为贤人。先帝和当今圣上，就更是励精图治的好帝王。这俩人，可谓没有一处不相似。后宫充盈、子嗣众多，是他俩与众位先祖最大的不同点。
这就不可避免地导致，有野心抱负的皇子，前赴后继投入储位之争。上一场仗，最后的赢家即是今日的天子，宣化帝慕容衍。而当下的这一场仗，战火硝烟也在悄然蔓延。
仔细想来，晏夫人说师祖失踪的时间点，正是慕容衍在皇位战争中期，腹背受敌之际。赵太后是慕容衍的生母，母子二人当时的处境，必当万分凶险。这就难怪，慕容殊会以“危在旦夕”一词来形容。
后来，慕容衍在争斗中渐占上风，终得先帝青睐，继承大统。祖师婆婆她老人家，却也没有再归去于江湖。几年后，她又受赵太后之托，保护慕容殊去魏国为质，更将毕生技艺对这个命途多舛的小皇子倾囊相授。
晏凝思来想去，还是有个症结没法理清。
依照娘亲和慕容殊等人的说辞，她推论，刘嬷嬷是终身未嫁的。燕国坊间的小道消息也曾言，当年赵太后和先帝，感情不睦。
慕容殊说，刘嬷嬷跟赵太后两人之间有羁绊。
这羁绊，当真仅仅是挚友之情么……
“喂，你怎么发起呆来了？”慕容殊象征性地在晏凝面前晃晃手。
“没有，我只是觉得，老人家们，可赞可叹。”晏凝刚拨开此人没个准头的爪子，又从他摆动的宽袖间，闻到一股怪味道。
烤肉味——糊得不能再糊、焦得不能再焦。
慕容殊也不似要藏着掖着，胳膊咵咵一摇，把先前由晏凝操刀制作的肉串变到了手上。
晏凝无语至极，却见这家伙俨然一副遗世独立的形貌，音若天境渺远：“这世上，总有些事儿、有些人，值得为之追寻，为之付出，甚至，为之舍生……”
当然，这山长水远的风骨，慕容殊到底没能维持住，一眨么眼，人老先生就已做好品尝美味的准备，嘴巴横咧，格外接地气。
“你有病吧，这东西不能吃了！”晏凝真替这位爷着急。
“放心，吃不死人。”慕容殊放荡不羁地扯嘴角。
“我说不行就不行！”晏凝硬是想把此人手里的焦炭抢过来。
俩人身贴身站立，晏凝动作幅度稍大，只带得慕容殊一个踉跄。
吧嗒。这位爷跌坐在地，大半个身子都埋进了积雪中。晏凝夺下糊肉一半，他的爪子里则剩另一半。
此人果然不是正常人，就这么窝在雪里不起身，又要不管不顾地大快朵颐。
晏凝瞧着这条癞皮狗，瞬间放弃拉他一把的念头。
算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你开心就好。她在心底腹诽道。
这时，只听远方一声猛禽长啸，赤隼火烧流星似的飞影，便自天边俯冲而来。
几块焦炭突然就成了香饽饽，火烧掠食的目标，竟然跟它的慕容大兄弟一致。
“嘿，别闹，这玩意儿不是给你吃的。”慕容殊倒是十分注意好兄弟的身体健康，长臂一搂火烧，却把它的头扭向一边，愣是不给它碰到焦炭的机会。
火烧扑棱扑棱羽翼，没好气地叫上两叫，不知给慕容殊传递了什么信息。
慕容殊装模作样地“嗯啊哦”，再加挤眉弄眼好一阵，而后看似无奈摇摇头，仰个脖子笑面晏凝：“下午时，我就叫火烧先行替我去寻摸鹿兄了。它累了大半天，可是觉得自个儿了不得，这会儿，非邀功不可。晏凝，火烧说，它想在你怀里睡上一觉。”
晏凝刚好两臂交叉抱着，赭红色的大鸟都用不着展翅，只一个蹦跶，就落进了她的怀间。
她无话可说了。
这就叫作物以类聚吧。
慕容殊有上交情的，甭管是人不是人，都必须跟他臭味相投。
万幸的是，火烧羽毛光洁顺滑，触感不是一般好，还浑身上下热乎乎。晏凝就如抱着个覆有毛毯的大暖炉，冰天雪地间，顿时不觉冷。
这只大鸟，开心得像个刚被家长赏了糖吃的小孩，拿喙边轻轻啄啄晏凝衣襟，几声咕鸣后，脑袋一缩翅膀一盖，睡它的春秋大梦去。
“既见佳人，云胡不喜，”慕容殊莫名念起两句篡改诗，终于撑开玉竹杖站起，好似个看破红尘的局外人，“晏凝，你这举国闻名的美人，魅力真是当世之最。知道吗，火烧找到了鹿兄，其余一概不消说，只需提及你的美貌，鹿兄就放下了清高的身段，主动要求来见你了。走吧，往前去两步，迎迎咱那位鹿兄。”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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