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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我输的彻底 ...

  •   ◎我输的彻底◎
      正如一个裸露上肩的美女从眼前走过,很难有人会不往下看,同理,如果理由正当,人们会拆开面前的一切信物,一次看个痛快。即使信的内容不过是:“亲爱的××同志,好久不见,不知你最近……”
      遗书当然不能这么写。
      莫小帅忽然发现,自己读了一辈子书(如果变成吸血鬼算是人生终点的话),学习过写书信,申请,日记,请假条,电报,检讨,以及因为中西文化差异,又重新学了如何把这些东西用英文表示出来。这是一个很庞大的知识体系。但是你知道的,随着时代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除了以上两句话没发生什么改变外,人类的物质文化生活,还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惭愧的是,莫小帅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并无多少机会动用到这些知识。检讨除外。
      令人遗憾的是,那些喜欢总结规律,固定模式的文学研究者,并为给遗书制定一个完整的书写模式。当然,死亡是神圣的,每个人都应该怀有敬畏之心。但是很明显,那些人之所以没有这么做,还是因为对“死”这个字眼怀有忌讳。
      因为他们不可能在小学或者初中的课本里如此写道:遗书的标准写法,应该是在第一行的中央,用较大的字体写上“遗书”二字。然后另起一行,写上收信人的名字。冒号。正文应该空两格,并且注意修辞手法和分段。遗书不宜过长,简明扼要地表达意思即可。遗书的末尾应该写上落款,并由当事人签字。最后是“××××年××月××日”。
      这样对死者是很不尊敬的。因为一个即将离世的人或许会在心里这样觉得:我都已经要死了,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你管得着吗!?
      所以如果真的要制定这样一个标准,最好在末尾在补一句:以上形式只供参考,如有类同,纯属无聊。或者用标准的文学语言注明:遗书作为人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种书信形式,已有几千年历史,所以形式多种多样,不必拘泥于以上标准。
      你看,多好。即使日后真的出台了这些标准,那些因为身体不适而匆忙离开的人们,也不会因为有心无力,只歪歪扭扭地写了几句话,而落得个没念过书的名声。他可能是个大学教授,但他真的没时间了。
      话说回来,谢小方母亲留下的遗书,笔迹看上去有些无力,仿佛是在感觉到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后,才匆忙留下的遗言。薄薄的一张纸上,写得不过是一个母亲的最后寥寥几句,但每个人都应该相信,它的分量,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即使写这封信的人,死时已经一无所有。
      信的开头没有署名,可见,这个女人知道,在自己生命的最后,除了儿子,不会再有其他人出现。
      她说:我亏欠了你很多,觉得对不起你,才会一直包庇你所做的一切。作为母亲,我并不希望你为所做的事情接受惩罚,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正是这种心情,让你走到了今天的地步。趁一切还来得及,我希望你去自首。
      莫小帅并没有料到遗书的内容会是这样,简单平常的像是一封书信,甚至是母亲早晨离开时,留在桌上的一张字条。可是没有错,这的确是一个女人的遗书。
      莫小帅想,或许真的是自己电视剧看多了,才会觉得一个人在临死时,想要留给亲人的,一定要是一笔突如其来的巨款,或者某些感人肺腑的言辞。我永远爱你。好好生活。没有我你一个人也要走下去。诸如此类。可是当他面临到一次极真实的死亡时,才发现,一个人临死想要交待的,或许只是一个极为平常,但是他却已没有机会来完成的心愿。谢小方的母亲正是这样,让自己的儿子为所做的事情的负责,去自首。并且,她说:“我希望……”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做?当然,深刻地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同时主动劝说谢小方赶紧去自首。遇到好事者,可能还会顺便打听一下他到底做了什么。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同时人都是自私的,不身临其境,也就无法真正体会当事人的难处。
      莫小帅知道谢小方在挣扎什么。大逆不道地换个角度,如果他妈今天留下遗嘱让他去自首,原因就是他伙同吸血鬼维令,教唆本市富豪胡建跳楼自杀。以及未经同意给他人实施催眠,并吸食他人鲜血,从事黑市贸易,外加勾引良家妇女原野,半夜冒充医生进入医院……
      莫小帅虽然没什么法律常识,但他粗略估计,以上罪名如果有一两项成立的话,少说也能判他几年。所以是否遵从母亲的遗嘱,说实话,换作他的话一定会慎重考虑。再说,自不自首是一回事,自首了,警察相不相信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有一件事他十分肯定,那就是父母一定要小心孩子的交友活动。莫小帅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多好的青年啊,愣是跟着维令干了这么多坏事。一个比一个缺德。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面对谢小方时,莫小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劝他去自首吧,孩子还没成年,万一碰上个不好的警察,这一辈子就毁了。你知道的,人民公仆做的事,一向不大让人放心。劝他别去吧,母亲的遗嘱都立了,这么做实在是大大的不孝。莫小帅真的觉得,自己应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默默地走出这个房间。然后默默地告诉值班的护士,这里有个病人刚刚去世。如果护士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着和他的样子,那么,他可以默默地走出医院,然后默默地回家。一切都是默默的。
      维令没有允许他这么做。因为西方国家一向民主惯了,所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征询谢小方的意思。“你准备怎么办?”他将遗书放到了他的手边,询问的语气非常冷静平常。
      莫小帅真的觉得,这好家伙估计经历了太多生死,所以对亲人之间的生离死别已经没有感觉了。如果是他,在这样的时刻,是万万不会问出这句话的。谢小方虽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但他还是看的出来,少年在他们来之前,应该哭了很久。
      “你准备怎么办?”没有得到他的回答,维令第二次问。
      别说是谢小方了,就连站在一旁的莫小帅都觉得脸上发烫,头脑昏昏沉沉,无法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很想劝维令别在问了,可话到了嘴边,却被理智给压了回去。如果谢小方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已经没有亲人,那么母亲的离开,便意味着他要独自面对很多事情。去不去自首,只是一切的开始而已。
      让少年去做这个决定的确残酷,但更残酷的是,他没有决定的权利。如果这位母亲直接把儿子交给警察,或者说,维令现在和莫小帅直接走出医院,把遗嘱交给警察,一切就远不像现在这样仁慈了。
      没有谁知道,少年到底懂不懂得母亲的良苦用心,她带走了自己终生的遗憾,只留下一个“希望”,目的不过是为儿子争取一次抉择的权利。
      “如果你再不做决定,护士待会儿来查房的时候,就会发现你母亲已经去世,而且,她们可能还会看到这份遗嘱……”维令再次说。
      莫小帅终于忍不住地了,立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原野说的对,他不过是个孩子,我们没必要这样对他。”
      维令的眼神依然冷酷:“我们没有时间,他也没有。”说着,又转向了谢小方,“怎么样,你决定了没有?”
      维令咄咄逼人的气势,早已不像一个医生,也或许,少年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他们的伪装。
      他开始喘着粗气,仿佛压抑在心里的情感一触即发,如果维令再问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但是莫小帅并没有来得及安慰,谢小方便一把捏起了手边的纸,朝着病房外跑去。
      这是一个孩子最本能的做法,但讽刺的是,莫小帅认为,这或许也是此刻最好的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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