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启》我非卿

22、第二十一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焚香净手，素手纤纤，挑起一根琴弦，“咚”的一声，而后流水般的曲子，倾泻而出。一曲高山流水，宛如天音，拨动心弦。素衣黑发，宛若出水莲花般圣洁无瑕。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也大抵如此了。非卿座在高台之上，透过薄纱，静看场上有意角逐的公子，不免冷笑一番。
　　浅碧奉上清茶，疑惑的问道：“姑娘这是笑什么？”
　　“笑红尘可笑之人。”非卿端过茶杯，“举世混浊，还不如这杯茶这么清澈。”
　　“姑娘这又是何意？”轻红皱眉。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若不是这无双城的韶阳郡姬，不会这行军打仗之术，帝君又怎会对我刮目相看。而今收我为义女，不过是想让我去帝都作人质，试问在整个北燕，谁的价值能比得过我？”非卿嗤笑道，“再者，这些口口声声说爱慕我的公子少侠，哪一个不是看在我背后的无双城，我的才干还有我的美貌？他们眼里的女子，只不过是一种装饰品，可有可无，那天我人老珠黄，还不是弃之如破履？！”
　　“可姑娘还是要嫁人的。”浅碧忧心的说道，虽然姑娘说的是不错，可是这是与生俱来的天命，是不能违抗的。
　　“我自己的命运我自己掌握。”非卿淡淡的说到，“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也学了不少，谁说女子不如儿郎？”
　　求亲的年轻公子们一个个从高台之前走过，都希望能够雀屏中选，从此飞黄腾达。昨天经过考验的几人，虽然没有志在必得的信心，但是比之其他人，更加有把握。因为他们认为，只会从他们五人之中产生。
　　慕容贺心中不免有些不舍，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自己抚养了这么多年。在建立无双城之时，困难重重，是非卿小手拉着他的大手在安慰他，父王，卿儿本是个孤女，蒙父王的照弗，而今同甘共苦，却也甘之如饴。转眼间，当年的小孤女也已经长大，自己总算也不负袭月的嘱托，将她抚养长大。她的心愿不过是要颠覆萧氏天下，我慕容贺定当成全。
　　当天下人纷纷猜测风华绝代的端华帝姬会选择谁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幕帘之后传来的不甚很大的声音，却足足震惊全场。
　　“我要嫁给大皇子萧亦然！”
　　当时一石惊起千番浪。

　　牵机宫议事厅里，慕容贺来回的走来走去，心神不一。
　　“父王，您不要走来走去，看得我眼都花了。”非卿还是那么气定神闲。
　　“我说你看中萧家老大什么？”慕容贺暴走中，再从远处走了回来，来来回回的估计连议事厅有几丈宽，几丈长都一清二楚了。
　　“他也没什么不好啊！”非卿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见她在想什么。
　　慕容贺叹气：“他身体不好，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清楚吧！到时是你照顾他，还是他照顾你？”
　　“他是萧家的大皇子，又怎会要我亲自动手？”
　　“就算你要做皇妃，萧禹然也可以，甚至萧凛然也行。为何你偏偏要选萧亦然这个病痨？！”慕容贺一脸很铁不成钢的表情，不禁开始抓起自己的头发。
　　非卿笑道：“萧禹然背后有洛飞雪和整个东崇王室，不是我想要的；萧凛然背后有中越士族撑腰，他们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照你这种说法，萧亦然身后还有整个南昭外夷呢！”慕容贺没好气地说到。
　　非卿眼瞅着父亲这般模样，也不急着解释：“这当然不同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难道……”慕容贺恍然大悟。
　　在离开南昭之际，白凌霁问起非卿及笄之后的选择，非卿不语，等着白凌霁开口。果然，白凌霁归顺非卿也不是没有条件的，白凌霁要让非卿表诚意，就要嫁给萧亦然。萧亦然的母亲白淑妃是南昭长公主，并且深得萧墨弋的宠。但自从洛飞雪嫁给萧墨弋之后，每况愈下。洛飞雪善妒，萧墨弋后宫的妃子，多多少少都受到她的毒害。某次怀孕的白淑妃因为不小心冲撞了她的鸾驾，于是仗责十下。萧亦然是白淑妃拼着性命生下来的，不过她也因此香消玉殒。由于洛飞雪的关系，萧亦然身子从小体弱，而且并不受萧墨弋的待见。失宠的皇子，首要的保命因子是什么？当然是要找一个强硬的后台，虽然萧亦然因为南昭的关系，洛飞雪还不敢怎么样，但是谁能确保万一呢？于是白凌霁找上了慕容非卿。
　　“父王，只是女儿这次在天下人面前诺下这门亲事，希望父亲成全。”非卿忽然跪下，诚恳的说道。
　　“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父王自会随了你的心愿。只是就苦了你了。”慕容贺无奈的妥协。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萧亦然除了身体不好之外，也不比他的兄弟差。”非卿故意说的这么乐观，就是要让慕容贺放心，“再说那几个人，有几个是对我真心的呢？”
　　慕容贺听罢，思虑了一会儿：“白公子对你诚心诚意地，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非卿愣了一会儿，闷闷的说道：“他不适合在尘世生活，他还是要回他那个琼楼玉宇中去的，怎能和我这种要下地狱的人结合？”
　　慕容贺搂过女儿：“在父王眼里，只有卿儿才配上天堂，其他的人，哼，不过都是浪得虚名罢了。”
　　非卿在慕容贺德怀里“呵呵”的笑了起来：“父王这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本事倒还不赖，我喜欢听。”
　　“你这孩子……”
　　“父王。”
　　“嗯，父王在呢！”
　　“你给我说说父皇母后的事情吧，我怕忘了他们。前天我梦见他们在一起，不过我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父王，你给我说说你们年轻时候的事吧，我还不知道呢！”非卿难得向慕容贺撒了一回娇。
　　“好啊！”
　　三十年前的临安，还是洛申梓的父亲洛梵威掌权，当时的东崇王。洛梵威一生姬妾无数，唯有对正妃汝鄢氏情深意重。汝鄢氏难产生下一女，名为洛袭月，即为后来烨帝皇后。当时洛袭月指腹为婚给北燕七王子慕容贺，双方长辈都很是满意。洛袭月对于这桩婚事，没有反对，也不赞同，唯有慕容贺对她是一片痴心。
　　还是江南草长莺飞的季节，微服私访的少年天子，偶遇倾城少女，一见倾心。在多次的私会之中，于三生石下互订终生。于是洛袭月向父亲提出，要求悔婚，洛梵威爱女成痴，竟然也同意这个荒唐的做法。北燕王当然不同意，于是几近并个相向。当时以落魄书生自诩的淳于烨亮出身份，于是北燕王闭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当下回家就对七儿子这么说。
　　慕容贺虽觉得委屈，但是这是心爱女子的选择，他也没有办法。在洛袭月大婚的前天，特地跑到临安，问她幸不幸福。洛袭月回答，此生负君，当他日来报。此后的慕容贺浪迹江湖，寻寻觅觅也就没有了再成家的想法，这么一拖就是几十年。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萧禹然一边把酒，一边吟出曹操的《短歌行》，聊以□□。
　　洛晟华看着这个以前意气风发的表弟，安慰道：“禹然，你这又是何必？不过是小小一女子，就凭你中越二皇子的身份，将来又是太子的热门人选，天下的女子还不是趋之若鹜？”
　　“花开百朵，余独爱这一种。”萧禹然醉意朦胧的说道，“你说我哪里比不上老大了，他病痨鬼一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
　　洛晟华也是疑惑的自言自语道：“也是奇怪，当日的五个人之中，且不说最有胜算的司无尘。我们之中随便哪一人，都强出他萧亦然百倍不止。她慕容非卿是怎么想的？”
　　“喝！”萧禹然醉醺醺的叫到。
　　“哥哥。”洛兰馨从房内走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因为病痛，她已经多日没有走出房门了。
　　“还不是因为慕容非卿。”洛晟华没好气地说到。“她居然要嫁给萧亦然！”
　　“萧亦然？”洛兰馨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她若是要当皇子妃，首选是表哥，再不济就是萧凛然，怎会选了常年卧病的大皇子？”
　　“我要是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就不会在这里想破头了。”洛晟华苦恼的说着，回头又看见妹妹拖着病体出来，就责怪到，“你怎么出来了，小心着凉。”
　　洛兰馨摇了摇头：“我这是咎由自取，原想置她于死地，现在，反而要受她控制，我好不甘心！”
　　“哥哥也有错，要不是我逞一时之快，也不会害你成这样。”洛晟华说起这事就懊悔，没想到慕容非卿就是淳于烟萝，自己对她是该下毒手呢，还是要助她一臂之力？现在还连累妹妹每月受穿心之苦，真是悔不当初。
　　洛兰馨痛惜的看着萧禹然：“表哥，你不要喝了！回去休息吧！”说罢，想要搀他回房。不过，萧禹然手一挥，大喝：“喝！”
　　兄妹俩顿时被吓了一跳。

　　赫连卓云房里灯火通明，赫连卓云，站了坐坐了站好几回。绿魔嗔怪道：“你就不要走来走去了，我看着眼睛都花了，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老大，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她的血是和别人不一样还是怎的？”赤鬼的眼里只有喝人血才是人生第一大乐事。
　　“你就知道喝人血！”绿魔没好气地说到，她用手指戳着赤鬼的脑袋，“你就没有别的好办法了么！”
　　这时蓝阴姬从门外走了进来：“我查过了。萧家的老大，从小到大就是个病秧子。这回慕容非卿嫁过去也是守活寡。”
　　紫邪君赫连卓云百思不得其解：“我哪里不如他了？”
　　“老大你样样都比他强！”赤鬼开始了个人崇拜，“从师父收你为关门弟子之时，我就崇拜你了！”
　　蓝阴姬沉思道：“这也是我弄不清楚的地方，慕容非卿放着更好的不选，非要找个歪瓜裂枣。”
　　绿魔此刻却在一旁“咯咯”直笑：“你们都傻了么？只要那个病鬼归西，那慕容非卿还会吊死在一棵树上不成？”
　　赤鬼这时红红的眼睛里满是兴奋之色：“那么就让我赤鬼提前送他归西。”
　　赫连卓云冷冷的面孔之上这时也有了笑意：“对，就送萧家的老大提前归西，这样还有好多人要谢谢我们昆仑宫呢？”
　　蓝阴姬面露犹豫之色：“这样不好吧，将来要面对的敌人可是中越皇室和无双城啊！”
　　“阴姬，你这就不懂了吧！”绿魔狡诈的笑了，“我们难道要自己动手么？花个几万两让临月楼出手喽！况且，慕容非卿只是要嫁萧家的老大，人家七郡王和帝君还不知道同不同意呢！”

　　午后的非卿在榕树下绣着东西，身后的树林里“簌簌”直响。
　　“出来吧，不用躲了。”头也不抬的说道。
　　“呵呵，卿卿儿还是那么敏锐，我才来就被你发现了。”来者正是司无尘。
　　非卿抬起头来看着他：“我们认识也有十来年了吧！”
　　司无尘听到这句话，也怅然了好久：“是啊，当年落英山一别，你我都长这么大了。”
　　非卿抬起眸子看向水中的莲花：“没想到，昔日的少年都做了一楼之主，叱咤江湖了。”
　　“卿卿儿这是在笑话我呢？”司无尘收起怅然的笑容，转而又用那种轻佻的语气说起话来，“没想到，卿卿儿的选择竟是他，真令我伤心呐！”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非卿淡淡的说到，“你以为自己掌控的东西，始终逃不过一个命数。你我之间，不过是有缘无份。”
　　“此话怎讲？”
　　“你以为帝君会无缘无故收我为义女，还册封我为帝姬？”非卿冷哼一声，“本来我以女子之身不应该上战场，但是你也知道慕容飞有勇无谋，挑不得大梁。而左明优柔寡断，做事不果断。那样的话，鲜卑攻破雁门关简直易如反掌。”
　　“卿卿。”司无尘动容，“你过得很苦。”
　　非卿接着说了下去：“今日的无双城为什么会有如此之高的地位？就是因为有了以一当十的燕云十八骑，才得以令无双城名扬天下。慕容疏就是因为忌惮十八骑，才会对我父亲如此的好。否则他下一个开刀的就是无双城了，他的亲兄弟都不放过，何况是我父亲？”
　　司无尘不说话。
　　“我要是今日选了个英雄少侠什么的，那帝君还会放过我们？自古以来功高震主，你不会不明白吧？说到底只有帝君才是那只幕后朝孔一切的黑手。”
　　“那你什么时候进京？”
　　“下个月初一。”
　　非卿顿了顿，将手中的帕子交给司无尘，上面一朵曼陀罗花妖娆无比：“你以后又什么是，就将这块帕子交到千秋家和万家的铺子里，我就会知道。以后……各自珍重吧！”
　　司无尘此刻的眼神很是怪异，但是非卿并没有看见就回过身面对这深深静水：“你走吧！”
　　司无尘一声“告辞”就离开了，他不知道，非卿在转身的瞬间，泪，流满面。
　　你我的爱情始桃花缤纷的季节，终于这似秋非秋的地方。非卿在心里默默地叹息这段少年时期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