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夜雨第二部》狐悦

85、见招拆招

　　第二日一早，夕景华在用早膳的时候便听说百里胤已经启程前往扶玉茶庄。他昨夜故意当着贺兰璟的面刁难百里胤，一方面就是为了将他与苏情分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离间他与贺兰璟的关系。贺兰璟当初一步步暗中孤立他，想让他成为独君，现在他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夕景华用完早膳之后便又被贺兰璟召去议事。他如今名为鬼门宗主，实则处处都受贺兰璟的监控，在这前庭后院不足百亩的方寸之地几乎处处遍布了他的耳目，甚至还故意安排了几名暗卫以保护之名寸步不离地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若说他们父子什么地方最像，恐怕就是多疑这一点一脉相承了。
　　不过他千防万防，只怕也防不到夕景华会用偷梁换柱这一招，更加想不到已经被他踩入泥潭永世不能翻身的凤玉吟此刻已经换上了暗卫的衣服，混在巡逻的队伍里悄然离开夕景华的小院。
　　这些暗卫跟随夕景华多年，大多都经由他亲手调教训练，本是对他忠心不二百死不悔。不过后来他因为走火入魔，一再失控杀人，贺兰璟便趁虚而入，利用他神志不清攫取了大权，这些暗卫之前亲眼看到手足兄弟死在夕景华的手上，本就生了动摇之心，又被贺兰璟三言两语哄骗，便纷纷易帜投诚，这才造成今日夕景华孤立无援的局面。
　　他的难处，凤玉吟直到今时今日才看的清楚。一个已经失去武功，大权旁落的鬼门宗主，一面要应付自己那个心思叵测野心勃勃的亲爹，另一方面又要暗中谋划一切伺机反击。这一局无论对于鬼门，大鵷亦或者是他们兄弟二人，都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若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真正万劫不复的地狱。
　　这种局面下，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他们兄弟两人终于可以真真正正心无挂碍地去共同面对这虎狼四顾的险境。纵然也许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他也无惧于陪他一同粉身碎骨。
　　此刻凤玉吟已趁着夕景华与贺兰璟在书房议事的时机，悄无声息地避开了那些暗卫的监视，潜入百里胤的别院。
　　夕景华说过百里胤天生带毒，命犯孤煞，尔后又因醉心于蛊术，终日与尸为伍，一身森寒戾气无人能近其身。所以就连他所住的地方都终年笼罩着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尸之气。院中一片枯败，荒草丛生，也难怪那些看惯血雨腥风的鬼门暗卫也不愿靠近这里。
　　不过这也刚好方便了凤玉吟暗中行事。
　　那院中仅有两间房，一间是百里胤日常炼蛊所用，另一间则是门户紧闭，想来应该就是关押苏情的地方。
　　但即便此地无人看守，凤玉吟亦不敢大意。他知道百里胤此人心思缜密异常，他既然那么看重苏情，断然不会不留后手就将他独自一人留下。这院中的尸毒瘴气虽奈何不了凤玉吟，可就当他只身步入庭中之时，忽地感觉到庭院周遭隐隐传来怪异的声响，那声响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
　　凤玉吟心头一震，蓦地从腰间抽出软剑。可就在这时只见他所立之处突然塌陷下去，不等他起身避开，那地面之上突然崩裂出一片蛛网式的裂痕，接着一只苍灰色遍布伤痕的手便从他脚下猛然探了上来，一把攥住了他的脚踝。
　　尸人！
　　幸亏凤玉吟不是第一次对付百里胤的尸人，否则只怕真要被眼前所见的这一幕景象惊骇住，那些面目狰狞的尸人接连从土中翻爬而出，就像是从地狱归来的食人恶鬼，一边嘶吼着一边向着凤玉吟包围而来。
　　当年在北关时凤玉吟就已见识过这种尸人的厉害，他们无痛无感，行为意念皆为体内的尸蛊所控，而尸蛊以脑髓为食，多寄生于头颅之中，所以要阻止他们，或断其首级，或以火焚之，否则就算砍断其手脚亦不能阻止。
　　如今这庭院内外遍布贺兰璟眼线，若用火攻必然打草惊蛇，凤玉吟想到这，一只手持剑横在身前，另一只手握住剑锋猛然收拢又剑从掌心蓦地抽出，顿时血花四溅飞出。剑锋如挽花，旋出一个周正的弧线，刹那间血落成雨，剑锋映着殷红的血光，一招刺入那尸人的眉心之处。
　　凤玉吟的血本就有祛蛊解毒的神效，沾着人血的剑锋直入脑髓深处，寄生于此的尸蛊沾血即死，那尸人失了蛊虫的控制，转眼便倒在了地上，原本青白的面容瞬间覆上了一层灰色的死气。
　　凤玉吟一招落定，锋芒映着血色犹如万千星火飒踏而至。剑光交织间包围而来的尸人渐次倒地，凤玉吟踏着脚下的血痕如同步步生莲，一个纵身飞出尸人包围，又如同黑色的猛禽俯冲而下，一掌拍向群尸，翻飞的衣袍之下，那掌风中弥漫的血腥之气令群尸如同惊弓之鸟，四散而退，凤玉吟又一剑挥出，剑锋从他身前绕出一道半圆形的血光，正向四处逃散的尸人受此一击接连倒了下去。
　　凤玉吟将剑锋一收，转身便不再去看那遍地的残尸，那些尸人之中还有一些身上所穿的正是北关守军的军服，纵然已经破旧不堪，可凤玉吟还是一眼就能看出。
　　那些曾陪着他浴血奋战的热血男儿，如今却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烈烈忠魂何以安宁？他有何面目来面对他们？
　　凤玉吟兀自背向那些尸人静立了许久才感到心绪慢慢平和下来。他快步走到门前，那门没有上锁，大约百里胤也觉得有这些尸人守着苏情必定万无一失。
　　他将门轻轻一推，那两扇破旧积灰的木门便吱呀一声慢慢打开。屋内没有一丝灯火，甫一开门便感到一股阴森寒气扑面而来。凤玉吟攥紧还血流不止的手，一步跨入了黑暗之中。
　　可就在他踏入门内的同时，他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道人影晃过，他随即一个转身一剑刺了过去。锋利的剑刃霎时划开窗边低垂的布帘，一线微光从窗口照落进来，此刻那躲在窗边的人已出现在了凤玉吟身后，凤玉吟嘴角轻轻一撇，毫不客气地回头便给了那人一拳。
　　那人趁机一把抓住凤玉吟的手腕，想将他的手臂反剪于身后，却不想凤玉吟旋身一转反客为主，用手肘狠狠撞向对方的肋下，那人受此一击，不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凤玉吟趁势将人一把抵在了墙上。
　　“认输了认输了，我不打了。”
　　凤玉吟那一击其实并未用力，只是肋下乃是人体之中最敏感之处，他稍一用力对方便马上求饶了。凤玉吟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玉阁主。”
　　“我错了还不成么，你知道是我还出手这么狠。”
　　那墙角处落下的光线刚好照在对方的脸上，虽仍然顶着苏情的面孔，不过他一开口凤玉吟便知道是玉飞麟无疑了。
　　“就是知道是你所以才留了情，不然你这条胳膊怕是已经被我卸下来了。”
　　凤玉吟说话间已经松开了手，玉飞麟刚恢复了自由便又马上不怕死地朝着凤玉吟扑了上来，把人一把紧紧抱住。
　　“……”
　　凤玉吟本想把人挣开，但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轻声调笑道：“玉阁主这般热情，我可无福消受。”
　　“横竖就是再被你哥打一顿，反正我也习惯了。”
　　“他那时练功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所以才会……”
　　“他就算没有走火入魔，也把我当做是眼中钉肉中刺吧。”
　　此话让凤玉吟无可辩驳，只得赔笑道：“那我替他给你陪个不是。”
　　“当胸一掌，你可知我伤得多重？”
　　玉飞麟说着又悄悄将面孔埋在凤玉吟的颈项边用力蹭了蹭，凤玉吟脸色一变，声音陡然低沉下来：“你是不是还想再挨一掌。”
　　“开个玩笑而已。”
　　玉飞麟趁着对方真的动怒之前松开了手，但目光还是不自觉地被他脖颈处那再鲜明不过的wen/////痕吸引住，于是又挤眉弄眼地冲着他笑道：“看来我们真是白担心你们了，夜夜chun/////宵乐不思蜀啊。”
　　凤玉吟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伸手将衣领拉高挡住脖颈上那片暧昧的痕迹，不过这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夕景华留在他身上的那些才真的叫‘触目惊心’。
　　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凤玉吟此番冒险前来就是要确定玉飞麟的处境是否安全。现在看到他安然无恙，凤玉吟也终于可以放心。不过刚刚交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气力不济，恐怕还是之前的内伤所致。
　　“看样子你哥这回算是真的清醒了？既然如此他干嘛还要留在这种鬼地方受人摆布，以他的武功想要带你离开易如反掌吧。而且刚刚交手，好像你的武功也有所精进，如果你们要走，谁能留得住你们？”
　　夕景华如今武功全失的事还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就算他和玉飞麟是生死之交，眼下也不敢向他吐露真相，凤玉吟只好敷衍道：“此事暂且不说，顾庄主那里情况如何？还有苏情身上的尸蛊……”
　　“说到这个你又欠了我一个大人情，要不是他把我的水玉随身携带，那尸毒一旦入心人就真的救不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顾庄主就发现了异样，不过为了迷惑百里胤，他还是自愿让苏情刺了一剑，好在伤势不重，并不致命。”
　　“你们能瞒过贺兰璟的眼睛也实属不易。”
　　“那是修大夫的功劳。”玉飞麟说着张开双臂在凤玉吟面前转了一圈，凤玉吟不解其意，疑惑道：“你又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你竟闻不到神魂草的味道么？看来修大夫说的不错，你这百毒不侵的体质可真是让人羡慕。”
　　“神魂草？”
　　“此乃毒王真传，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玉飞麟得意道：“我的衣服上有神魂草的余香，这种香味会令人产生幻觉，对所见之物难辨真假，他们就是被这神魂草迷惑了，所以对眼前所见的一切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