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蒙面人 ...
-
我不知坐了多少时辰，直到黄昏暗淡了我的衣角，我才发现草儿已不知去向，由她去吧－－忽又暗惊不好，自己的包袱被放到客栈，身无分文，想来寸步难行了。
我现在有些怀疑，那芙蓉皇后是否真的派人“暗中”保护过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欲转身，有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怨歌，你来了吗？
我抬起眼角，顺着余辉望去，却见宋慈披着金黄色的弦光正朝我轻轻踱来，我有一瞬间的失意，直到他慢慢走近，我闻到了那熟悉的烟草味道缦过我的周身，多日来的委屈一涌而上，眼中的泪水已如细泉。
他扶着我颤微微的肩，眼里的温柔已盛得满满的，我的发被他轻轻的抚住，枕上他坚实的臂膀，忽觉得心情也好了些许，只是那在最深处的悲伤已然深深烙下，剩下的，还有什么，我不得而知。
他拿帕给我了，捧起我的脸，审了一番，柔声道：“怨歌，告诉我，现在，我能带你走么？”
我的思绪有一刻的停顿，自古儿女为情忧，而宋慈，若不是因为我，如今应是妻妾成群了吧，可是固执地因为我，因为我们曾有过的爱情，仍然守着自己那颗已经疮恨累累的心，我注定已经亏欠他。
我思虑一番，凄然道：“若是你能帮我找到他，我想我会跟你走--”
闻言，他的眸子黯淡了许多，手的力量几乎陷进我的身体，我轻轻地哼一声，他才恍然，放开我，仰天一望，脸上却是无法的掩饰失望：“怨歌，你怎么，你怎么，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你知道吗？”
我摇头，看着失神的他：“这一次，我不会再违守诺言。你若是，帮我找到他，我真的，真的，会跟你走。”
他目光一滞，唉地长叹，仰望着天，失望之情已溢于言表：“我又能怎么样呢，怨歌，你只需记着，我是爱着你的。”
我的心不免一紧，再举首时他已抄过小路离我远去，他到底答应我了没有？我欲追将上去，没跑多远，却被一对相叉的守卫拦住我的去路，表情绝决：“夫人，请回吧。”
我一怒，用纤手一挡，正碰触到那刀尖，股股鲜血如细泉般流出，我忍出痛，厉声呵道：“你们，你们有什么资格拦住我的去路？”
两人面有难色，已颤颤地跪了：“夫人，请恕罪，实在是军命难违－－外面，其实很危险，我家主人也是为了夫人的安全着想。”
我轻哼一声：“又是你们家主人？告诉我，你们家主人是谁？为何对我百般为难．．．若他是人，大可大方相见；若他是鬼，请烦请二位通报，夜里相见也可；若他不人不鬼，就休怪我不客气－－”
二人默声不语，不急不怒，但只要我迈出一步，他们便如铜墙铁壁挡在我的身前，我气急，反咬他们的手臂，刀枪咣地落地，我已觉得脖间有凉意丛生．．．我回首，另一人面色发红，双眼喷火，怒目而视：＂夫人，请回吧．＂
我顽固地闭上眼睛：＂除非你们杀了我．＂
＂难道夫人以为我二人不敢么？＂
＂放开她－－＂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我三人皆回首相望，却见一蒙面的男子立身于我的不远处，举剑相指于那个侍卫的喉咙。
我趁着这短暂的停顿，飞身一转，躲过那些侍卫的刀剑，才顾得上细细去观察对我相救之人－－但见他一身可体的黑雾长衣在身，头戴宽帽，脸带黑纱，朦朦胧胧，若即若离。
我欲谢礼，谁料腿未弯，被人拦腰抱起，腾空而飞－－我看着他面熟，欲扯他的蒙面巾帕，被他发觉，把我的手重重打下，我轻轻痛哼一声，未等我思虑，已是脚立地面，救我之人已背转于我，欲剩风而去了。
“先生，请留步－－我瞧着先生面熟，不知先生为何人？还请先生留下大名，将来，我会相报。”我的声音带着急燥。
“你如何相报？”他的声音很哑。
我报以一笑：“若我找到我的夫君，我二人必会登门相谢。”
他的背影一滞，厉声道：“不用了，区区小事，夫人尽管相忘。”
“可是－－”我望着他的背影，细细的思虑，却想不见这声音的渊源，我呆呆地立于原地足有几个时辰，直到腿麻了，才缓慢挪步，忽觉一青色影子在我眼前飘过，我抬头一望，居然，居然是草儿！
仍是天真的笑容，似她从来没有消失过般，缓缓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我看着她一脸的无辜，心中有火，但又不想与之纠缠，甩袖欲转身。
“夫人，难道不想见他吗？”
我一顿，捧起她的脸：“你这孩子，你玩得太过火了吧？你凭什么知道我在找他，你又知道我在找谁？”
她并不急，仍是一笑：“夫人，奴婢当然知道。”她顿顿，又即而补充：“我满足您的愿望，便也不要忘记，你所答应的事情。”
我更加疑惑，如今没有头绪，索性就信了她－－我重重地点头，示意她起身带路，我后面紧随其后。她七拐八拐，穿过茂盛的树林，忽闻到花香，听到鸟语，我停住脚步，细细打量周围，再同她讲话时，她又消失了－－
对她的身份，我懒得猜测，拔开丛生的乱草，望到前方有一草屋拔地而起，并有袅袅炊烟徐徐升腾，我料到这必是我寻找之地了吧。
我寻亭倚阑而坐，抬头望天，是错杂的繁花轻轻飘落在我的身上，氤氲的清香似有若无地环绕着我，我更加确实：他便在这里！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正看着我。
我起身，环顾四周，语带凝噎，抽抽泣泣：“浩哥，你真的，真的不愿再见我了么？”
我不知他如何考虑的，或者从前我真的伤了他的心，如今他借着这一场风波对我进行惩罚，但我亦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绝决！
我做了赴死的准备，轻轻一笑，拿出早已备好的袖剑放到我的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上：“浩哥，我知道你在附近，我只求一见。若你，若你--”
“傻瓜！”沙哑且陌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缓缓地转身，看到的居然是那蒙面人，我看到了他眉心的那颗标志，面却仍由面纱遮盖，我上前去，柔声道：“浩哥，你怎么，怎么--”
他似乎有些慌张，护住自己的面纱，看我疑惑的眼神，他才轻声道：“别，怨歌，很丑。”
我这才注意到，其实他的手上，带了些许伤，那么他的脸上？
“怨歌，你为何总是同宿命作对呢？”他侧转过身子，并不看我。
“浩哥，我--”
“从前，我尽我所能给你天下最尊贵的封号，给你我的爱，你却视而不见，甚至于丢弃于它；而如今，我落魂于此，本想孤独终身，你却苦苦相寻。你走吧--”他的声音坚定，不容反驳。
“不，浩哥，从前是我不对。怪我太任性，怪我不够勇敢。可是，现在我长大了，懂得了许多，浩哥，让我陪你。”我已是泣不成声。
“可是，怨歌，我的样子会吓着你的。”他略带犹豫。
我却坚定：“我，不怕。”
他还是不答我，许久，才长叹：“或许这便是人的命运吧。”
我从身后紧紧环住他，趴在他的背上：“浩哥，从今往后，让我来照顾你吧。我知道，宫里的时候，你一直在保护我。那些个宫宫斗斗其实都是你发起的，你的目的便是让妃子们互相倾压，让我躲过她们的视线。”
他一笑：“原来你都知道。”
我嗯地点头：“不，我是最近方明白。原来，我最恨的人，一直是我爱的人。”
他的身子忽而一僵，急转身，把我很紧很紧地拥在怀里--我几乎要背过气去，轻哼一声，他才稍稍松力：“浩哥，轻一点，你弄疼我了。”
他的眉宇间带着我看不透的东西：“怨歌，你可知道我爱你爱得有多么辛苦？可是，今天终于等来了你的这句话。”
我眼中噙着泪，重重地点头：“是的，浩哥，我想我爱上你了。”
他又复而用力，我则被勒地咳嗽起来：“浩哥，轻一点，轻一点。”
他似在喃语：“不，我不想放开，因为我从未得到过。如今来之不易。”
我因他的话而心痛，纠结的那份心思被暂搁置，未来何去何丛，我不得而知，但知现在，我必须珍惜。
我抓起他宽大且受伤的手，轻轻一吻，泪眼相望：“浩哥，让我来照顾你，好么？”
他的眼神一亮：“怨歌，是永远么？”
我不忍让他失望，把面贴到他的手上，有湿热的东西夺眶而出，他拿帕为我轻轻拭去：“怨歌，别哭，别哭。”
似儿时，我被人欺负，他为我出头那般安慰我。如今，我们绕了大圈，终于回到了起点，只是繁华落尽，痛苦的、快乐的、伤心的、幸福的，一切一切，比如誓言，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蒙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