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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心有大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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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啦,我们赢啦!!!”卖报少年一声嘹亮的报喜声划破了沉郁的天气,晨曦的微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过,清晨终于来临。
庆都尊贵的老爷少爷小姐们也顾不得这一声巨响扰人清梦,喜出望外,恨不得在这仍旧凉冷的春日清晨里穿着里衣上街光顾卖报人的生意了。
那一场战争,谁也没想过能赢得过势如破竹的敌人,也没有人想过这个古旧而腐朽到深处国度能够再次雄起,那些过去鸦片成瘾的军人,那些腐烂的领导者能够守卫这片疆土,保卫他们的子民,也许这是一场状似奇妙的梦境,但所有人都忍不住沉迷其中。
江槐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大院墙边搓洗衣物,闻言,只是捋起耳边的发丝,淡淡地笑了笑。
她以为一切与她无关,就好似院里的梨树无论如何,也会让它的花在春夏相交之际开得旺盛。
而那扇将军府的朱门,却被人轰地推开,一群冰冷的军人鱼贯而入,如长龙般整齐地排成两队,推倒了她这些日子幸福的幻境。
一名身材欣长、身着绿色军服的人缓缓步入,他的身材高大□□。江槐一抬头,就陷入了他温柔而锐利的眼中,那是一双她永远无法拒绝的眼。
他说:“阿槐,我终于等到你了。”
十九岁的江槐,成了前线战功赫赫的将军的侧室,成了她最爱男人的妾。
张宗煜给她的嫁妆,是他从前线摘来的一枝槐花,静静地倚在玻璃瓶中,宁淡温和,像儿时母亲身上淡淡的香气。
她细心地将玻璃瓶摆在桌上,心底有一股甜蜜的泉水,顺着血管六遍四肢百骸。
婚后,张宗煜常搁下繁忙的军务,同她去郊外赏景,看那方天空耀眼的星河;他也陪她逛集市,为她选买胭脂服饰;他时常在窗边看书,她便在一旁绣花,时不时悄悄地看他一眼,像是怀春的少女,也害怕这是一场易碎的梦境。
世上总是没有长久的幸福的,只是江槐没有料到,不幸驾着疾风奔来,将一段优美流畅的音乐直截了当地从中掐断。
一日用完饭,江槐忽地感到腹中似翻江倒海般绞痛起来,一股酸软的粘稠物窜上咽喉。她连忙疾走到垃圾桶旁,脏物顷刻便滑落到桶中。
翠环慌张地追上,双手扶住江槐双肩:“夫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江槐的嘴唇颤了颤,擦了擦嘴唇,再道:“翠环,请个大夫过来,不要让将军知道。”
翠环晃了晃身子,眼中流露出惊慌,深吸一口气,道:“是,夫人。”
大夫走后,江槐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手抚着肚子,失魂落魄。谁也不能确定这孩子究竟是常将军的,还是张宗煜的,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的自尊,不会允许他抚养一个其他男人的孩子。
孩子呀孩子,你来的可真是不是时候,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呢?江槐苦涩地笑笑,一股熟悉的呕吐感冲上喉咙,像是腹中幼小生灵的担忧与不满。
她扶着腰站在垃圾桶前,手紧握着细绢,再睁眼时,早已一片决然,那是一个身为母亲的绝对坚韧。
张宗煜坐在主位,那双温和而锐利的眼看着跪在堂中的女人,手指规律而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心中闪过不忍,却紧闭了眼,口气坚定而决绝:“把孩子打掉。”
江槐颤了颤,仍旧跪着,一言不发。
“装木头人是吧?!”张宗煜有些恼怒,随手抓过茶杯就要摔下,却又半途生生忍住,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
一阵难言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间,最终,张宗煜还是开口了,疲倦而又沙哑:“你是料定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吗?阿槐阿槐,你可真是聪明!如果你一定要保下孩子,就去别院吧,我……不想看到你了。”
苦涩冲上心头,几乎有那么瞬间,她想放弃这个孩子。但是她也只是无声地对他行了个最为周全的礼仪,跪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别院的日子,过得极是悠闲,张宗煜总还是念着过往的情分,不曾给她缺衣少食。江槐静静地看了看桌头的的玻璃瓶,抚摸着腹部,温柔地笑了笑。
她也总还是爱着他的。
七月的时候,张宗煜终是派了个亲信照顾她。
“属下君生,见过夫人。”那位亲信抬起头来,露出俊丽的容貌来。
江槐又惊又喜:“君生,怎是你来了?”
君生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天你和常将军走了,我从了军。”
她垂下眼睑:“嗯,从军也好,也好,总比做任人宰割的戏子来得好。”
“嗯。”君生应道,抬眼看她。
满眼爱慕,佳人不知。
冬至那日,江槐的眼皮跳动不止,果真,夜晚腹中突如其来便是一阵绞痛,她被推进了产房,临近产房前,君生握了握拳,道:“阿愧,将军他,四个月前去了。”
江槐的嘴唇抖了抖,满眼凄楚。
四个月前,正是君生来的时候。
那年冬至,大雪纷飞。君生静静地守在房前,看着像梨花又像槐花的雪从空中飘落,耳边是女人痛苦而隐忍的呻吟。
婴儿的啼哭最终还是没有迎来,产婆一脸沉郁的从产房中走出来,轻轻道:“大人,孩子早夭了,望大人节哀。”
君生僵硬地转头看向她。产婆只觉身边一阵风过,眼前的男人变不见了踪影。
“……阿愧。”君生走入门中,却见到脸色白的美丽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眼中似无焦距,却又仿佛紧紧盯着桌头的玻璃瓶。
缓缓地,她开了口,声音疲倦而又苍凉,带着一股死气:“君生,带我去槐都,好吗。”
当天,君生租了最好的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往槐都。他时常掀起帘子查看她的状况,而她却一直静静地坐在马车上,双手轻放在双腿上,眼神空洞。
次日清晨,他们到达槐都。君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掀开帘子,欣喜道:“阿槐,我们到槐都——”
却见到女子仍静静地坐在马车上,双眼紧闭,唇角牵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最终还是没有寻到槐。
一阵风过,一片槐花瓣携来满槐都的芬芳,擦过他的脸庞,轻轻地落在她的脚边。
也许那朵槐,早已在她心中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