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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姨娘姨娘,将军来啦!”丫鬟翠环兴冲冲地推门而入,便见到一个背影窈窕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擦着唇脂。

      闻言,女人也并未焦急地转头,只是看着镜子里的美丽容颜,轻轻道了声:“是吗?”

      十六岁的江槐,是被将军从小门抬进来的妾。

      “哈哈,翠环可真是急性子。今天天气好,梨花园也已完工,阿愧莫不随我去赏梨?”常将军豪迈地笑了笑,大步迈入园内,一直走到江槐身后,抱住她的腰身轻嗅了片刻,道:“阿愧果真是香的。”

      江槐僵直了身子,拳头想握起,半途放弃,无力地垂下双手,低眉道:“将军喜欢,便是阿愧最大的喜悦。”

      常将军顿了顿,尔后便笑道:“那我们便去吧。”

      他起身,执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这个国度总是有太多的梨花。在梨园时,清风拂过,梨花雨便落了下来,铺满了整个戏台,到那时班主便会在门外骂骂咧咧,走来走去。而如今,将军府中的梨花园,也多半并无差别,只是花瓣落地的时候,班主便不会再骂骂咧咧了。

      也许她母亲的故乡并不在这儿,并不在这个属于梨花的国度。

      江槐嗅到丝丝缕缕的花香,抬起头来,常将军正温柔地将一朵花插在她的鬓角,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那缕温和。

      “阿愧阿愧,此名可难及你容颜万分之一。”常将军轻轻摇了摇头,道:“心鬼愧,不如木鬼槐,阿槐,你觉得这如何?”

      江槐颤了颤,兜兜转转,终究是逃不过槐这一字。她故作情意浓浓地低声道:“将军若认为阿槐好听,妾以后便是将军的阿槐了。”

      “好,好,将军的阿槐,好一个将军的阿槐!”常将军开怀一笑,揽住了她的肩,在她唇上偷了个香。

      戏子之情,终是有人当了真。

      江槐十九岁那年春,战争终于爆发。

      几乎是在爆发当天晚上,常将军便被急召去总统府商议出征事宜了。

      彼时江槐正静静地坐在院中,里面唯一一棵梨花树早已在冰霜的雕琢下粗糙不已,而那娇嫩的梨花瓣,也早已随风而散。

      约莫晚上九点,常将军回府,歇在了她的房内。

      黎明来临前,她迷蒙地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我忧心你独自在家不安全,便从亲信里择了一人保护你。阿槐,要等我凯旋归来。”

      她轻轻地应了声,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听到他失落的叹息,搂紧了她的腰。

      真情和表演,早已不能遮住人们的双眼。

      次日醒来,枕边的余温也已散去。江槐照常洗漱用膳后,便开始绣花。

      无论在哪个年代,妾都不会有丰富的活动。她们须得以夫为天,讨丈夫的欢心,避主母的锋芒,甚至哪怕如此,也会被人长久遗忘,最后再深宅大院中沉默地消亡。

      宁为平民妻,不做富贵妾。

      血珠骤地从绣花针与皮肤接触的地方出现,她晃了晃神,最终还是放下了那本就不属于她的针。刺绣是江槐来将军府后才学的,为了讨常将军欢喜,也为了消磨漫长时光。

      “姨娘,军官大人来了。”翠环走进屋,轻唤一声。

      江淮眉毛微蹙,不动声色地起身出门。窗外的老梨树下,站着一个身穿军服的男人,他的背影挺拔坚毅而又年轻脆弱。

      她看到他转身,于是她又看到了那双温和而锐利的双眼,与这早春的灰白的天空,与褪色的墙,与他身旁的那棵老梨树静静地融合成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画面。

      他的到来,对她的生活并没有造出太大的影响。她只不过知道他姓张名宗煜,被常将军派来守着她,日日夜夜谁在外院罢了。

      江槐再不会去刻意抓住心中的那丝念想,她早已是归了巢的倦鸟,又如何能让广阔的天空再次为她敞开胸膛?

      直到那一夜,春雨细腻地滋润万物,窗外的梨花星星点点地缀上枝头。

      醉了酒的的他闯入她房中,向她求欢。

      当脸庞、嘴唇被侵略,当衣衫褪尽,她只来得及看到那双温和而锐利的双眼,于是坠入万丈深渊。她大概是中了他的毒,寻遍世间都无解。

      她只是一片浮萍,飘在这黑暗的时代,只能抓住那缕若有似无的爱情,以此为根,陷入无尽的沉沦之中。等到遥远的黎明到来,才发现人生只不过是这一次次沉沦中最漫长的一段罢了。

      江槐提着被子坐在床头,望向窗外黑暗的黎明,冰凉的空气钻入鼻尖,苦涩漫入心间。

      她与他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战争的形势越发危急,敌人已经攻破第三道封锁线,气势汹汹地来了。三月底,张宗煜也被急召上前线了。而江槐,仍只能在大院中宁静的一片天地里,过着单调的,与世隔绝的生活。

      她成日看看书,绣绣花,捡起旧饭碗唱几句,或是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梨花渐渐绽放。

      直到四月底,不知谁的一声大吼,在犹如一潭死水的将军府激起万丈波澜——“将军役了!”

      那一座棺材,被人从前线一路送回庆都,一路回到将军府。江槐静静地站在门边,看他们放下棺材,听周围女人们的低声啜泣,不知所措。

      她还记得他临行前还对她说,要待他凯旋归来,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为她修的梨花园,他曾在梨花圆内为她簪花。

      他说,心鬼愧,不如木鬼槐,阿槐,你觉得这如何?

      他到底还是她的夫,她的天,她生命之中第一个男人,那些日日夜夜,他的好他的爱,她又怎能视而不见?

      江槐颤抖着唇,终究还是闭了眼,一滴泪顺着脸庞滑下,滴在了陈旧的青石板上。

      没了将军的将军府,很快树倒猢狲散了。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所有人收拾了金银细软,最后看了眼这座禁锢他们多年的深宅大院,深深地吸了口气,便决然离去。

      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江槐与几位老仆。

      那是江槐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跟几位老长辈坐在大院里,赏着春景,谈天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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