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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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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姓贾名赦字恩侯,你想咋地吧?”这样的一嗓子,即便是在人声鼎沸的燕鹤楼大堂里,也是十分振聋发聩的,使得整个大堂都静了一静。
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发声者的身上,想要看一看能这么光明正大报名号的贾赦贾恩侯,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朗自然也不例外,当即便“咦”了一声,目光转向声音之来处。对于这位红楼世界里好色纨绔的赦大老爷,他甚至是带着瞻仰的心情凑过去围观的。上京一趟,政老二他已经见过了,赦老大却还缘悭一面,不得不说乃是一则遗憾啊。
在大堂通向二层雅间的楼梯前,两拨人马正站得泾渭分明,针锋相对地怒目而视着。
其中一方,为首的是个看上去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身靛蓝色锦袍,抬头挺胸单手叉腰的做派很是气势不凡。只凭他那高高昂起的头颅,林朗便猜这大概就是那位自报名号的赦大老爷了。
果然,护在身边的昆仑指着中年男子介绍道:“爷,朗爷,那位便是荣国府贾家的贾赦,现袭着一等神威将军的衔。在他对面的那个是……”
尚未等昆仑说下去,对面的一位年岁略长些的男子语气颇为无奈地道:“是,是,是,你是贾赦贾恩侯,荣国府的大老爷,世袭一等将军。恩侯啊,你叫我怎么说你呢?唉,快些将人交给我,不然……我可得去跟姑母好好说道说道了。”
“嘿嘿,这人是保龄侯史鼐,乃是荣国府史太君的亲侄子。”昆仑笑了一声,指着那男子道:“这倒是稀罕,表兄弟两个也不知怎的竟在这地方争闹起来了,似乎是为了抢人啊。”
宇文昕眉毛拧了起来,他本就不愿林朗到这等地方来,此时遇到这等争风吃醋的事,更是满心的不悦,对贾赦同史鼐印象极差。林朗倒是一脸的喜闻乐见,拉着四子寻了个视线极佳的地方站定。
不光是他们,大半个燕鹤楼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或有或无地关注着这争风吃醋的两方。
燕鹤楼带有官方教坊性质的,其中的倌人多是犯事官员家的小姐,来往的客人也多是勋贵官绅、世家子弟,档次格调上自然非同寻常。就比如这当众抢人的事,却是鲜少发生,倒是叫他们看了个稀罕。
贾赦却不管被多少人盯着,丢不丢人什么的,只指着史鼐地鼻子,啐道:“呵,方才也不知是谁,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可不就得告诉他自己是谁。现在,既然知道了我是谁,就别跟这儿挡着我的道儿。至于你去找你姑妈,随你的便,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说罢,他拉着身后一姑娘,抬腿迈步就要走人,丝毫不管史鼐已经阴沉下来的脸色。别以为顶着个侯爷的爵位,又是他的表兄弟,就能叫他服软相让,老爷他不吃那一套。
史鼐被贾赦顶撞得额上青筋直跳,却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向着一旁的鸨母使了个眼色。这纨绔的混账丢人丢惯了不在乎,他堂堂的保龄侯却是不愿被人围观的,如今还是先把他劝到个僻静地方,再收拾他。
“哎呀,贾老爷,您看看这事儿闹得,真是……”鸨母年约三十上下,身形略显丰满,一张脸在浓妆下格外艳丽,此时却毫不犹豫地自个儿扇了一下,发出一个清脆的响声,才又听她道:“这会儿天色还早,您不如先同史侯爷到上面坐一坐,我们这儿等下可是有新舞蹈呢。”
说着,她已经走到了贾赦的跟前,且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笑嘻嘻地将身子整个靠上去。她眼波.流转地给个媚眼儿,便要挽着贾赦往楼上去。
“啧啧,这赦大老爷的艳福不浅啊。”林朗目光灼灼地看着那边,用手肘轻撞了下宇文昕的腰侧,口中咋舌道。
宇文昕被他撞得心里一紧,喉头蠕动了下,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他觉得,自个儿这会儿渴得很,若是说了话怕是嗓子都是沙哑的。
“切,老子从来都只喜欢风华正茂的宝珠,你这鱼眼珠子可差得远了,还不离老子远些。”贾赦是真的着急离开,若是平常许是有心情逗弄调.戏这鸨母,这会儿却是很不耐烦地将人甩开。
鸨母的笑脸不明显地僵了僵,连忙又追上去两步,将贾赦拦住,道:“贾老爷,请您留步。给舟儿赎身这件事吧,是我们弄得糊涂了,许了您同史侯爷两家,咱们总得说清楚才是,您说呢?”
“没错。恩侯,这里人太多了,咱们到楼上去寻个雅间,都是亲戚兄弟的,把事情说清楚了便是。来,来,来,随我到楼上去。”史鼐亦是上前了两步,伸手便拽住贾赦的胳膊。他不着痕迹地瞥一眼那鸨母,嫌弃她成事不足。
史鼐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拉着了贾赦便让他挣脱不开,恼得直瞪着眼嚷嚷,待看到有史家下人去拽那姑娘时,更是涨红了脸跳起脚来,“姓史的,你赶紧放开老子。这人老子已经赎了,跟你一点关系也没。你有什么不满,该跟谁计较跟谁计较去,赶紧放手……”
贾赦扯着嗓子吼着,史鼐却并不理会他,只皱着眉将人往楼上拉,心里不知多嫌弃这玩意儿。若不是这里大庭广众的,他真想两个巴掌甩上去,先打肿了这脸叫他张不开嘴。
自家主子受制,下人们自然是要上前相助的。只是比起史家下人来说,贾赦的两个手下弱了许多,不过三五下便叫人家撵开打散了。赦大老爷看在眼里,气得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青的,一捏拳头就要跟史鼐拼命。
“哟,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有新舞表演吗,怎么着,又换全武行了?”林朗是真怕这贾赦气得吐血,他扬声笑了笑,走过去两步,向着贾赦拱手道:“我这也是来得巧了,原还当这次进京见不着您,却没想到咱们还是有缘分。”
赦大老爷的拳头都要砸下来,史鼐也瞪起了眼睛准备踹人,却都被林朗给惊动了,两人皆停下了动作看过去。不过,贾赦也只是瞥一眼,见是个不认识的少年,便也不理会。趁着史鼐走神的功夫,一拳头就夯在他的眼睛上,登时就砸出来个黑眼圈儿。
“嘶——”史鼐凭白挨了这一下,抽着气将贾赦甩开。只见他也顾不得眼眶上的疼痛,也不想着找贾赦报仇,反赶紧向前了几步,朝着宇文昕走过去。
方才他就是看见了这位爷,才叫贾赦那一拳头砸在眼睛上的,不然他又岂会便宜了那货。只是现在他便不能对贾赦动手了,还得好好找补找补,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不然,他堂堂一朝廷勋贵,又有实职在身,却在青楼里同人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还被位亲王爷看在眼里……这位爷随口跟老圣人、圣上提一句,都于他的前程有碍啊。
不过……史鼐的眼睛略闪了闪,心中暗忖:听说这位爷从来都是清正严谨,不喜声色之娱,今儿怎么到燕鹤楼来了,却难道这位也是个……这倒是个大发现。
被史鼐径直越过,林朗也不在意,他走到贾赦身边,笑弯着眼睛,低声道:“大老爷怕是不认识我,我是贵府姑老爷认下的嗣子,名叫林朗。”
贾赦得逞揍了史鼐一拳,本还防着他反击,也知道自个儿打不过史鼐,都已经做好挨揍的准备了。却没想到史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理也不理他就往边上走,倒叫赦大老爷吃惊不小。正琢磨着原由呢,便瞧见林朗凑过来了。
“原来就是你啊,听说你小子可将我家那老太太气得不轻。”赦大老爷对林朗颇为喜欢,单凭因他让自己揍了史鼐一拳,这就是个好小伙子。
这会儿,他也看见史鼐去到了宇文昕跟前,瞅着史鼐那卑躬屈膝的模样,挑着眉问道:“那是谁啊,你认识?是和你一起的?”他从不曾担任实职,便没有上早朝的资格,宇文昕又常在军中,是以他并不认识这位肃亲王。
“放心吧,有他在,那位史侯爷没戏唱的。走,咱们且先到楼上坐,我可是特地来看歌舞的,都差点叫你们耽误了。”林朗并没当众说明四子的身份,眼神略过贾赦身后的小姑娘,在她的腕子上顿了顿。
赦大老爷就觉得心累了,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拽着他往楼上去呢。老爷他是真有事,真的得赶紧走啊。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想要脱离苦海怎么就这么难?这往后还不知道得怎么安置她呢,也不知道自个儿能不能护得住啊。
他心里暗叹口气,拉着小姑娘便随林朗上了楼,并没有使出混不吝的气势胡闹。毕竟,史鼐那货他不在意,能跟对方大打出手,可这林朗身后的人却不同。能叫史鼐那小子那样儿的,身份绝不会低了。
一旁的鸨母见状,登时喜笑颜开地,亲自为几人带路,将他们引进一间摆设精致的雅间里,又命人摆上美酒小菜,待见他们似要谈事情,方才笑呵呵地退出去。临出门之前,很是瞅了那舟儿几眼。
这个小丫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竟然招惹了这么些贵人。唉,只可惜啊,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舟儿,可否给我看看你手上的那链子。”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林朗也不理会贾赦,向着那小姑娘道:“当然,你也可以先看看我手上的这一条。”
林朗微微挽起袖子,露出一条绑在手上手链。手链的材质很普通,只是一条细细的银链,上面挂着一块黑色的牌子。见小姑娘瞪大眼睛看过来,林朗将那牌子摆正了,让她能看个清楚。
“你是……”小姑娘一直都是沉默地低着头,对着谁都没说话,这会儿却是忍不住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小脸儿微微向前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朗手链上的那块牌子,手腕却不自觉地伸了出来,让林朗也能看清她的牌子。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你我该当是同出一门的。”林朗已经看清了小姑娘手链上的牌子,同他师父给他的这一块材质相同,也只是牌子上刻着的字迹略有不同罢了。
林朗的这块牌子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乃是教他医术的师父临终所留,说是自家流派的身份信物。因当是已经是末世,师父找不到做牌子的材料,便把他自己的留给了林朗。林朗也一直都挂在手上,便是来到这红楼世界里也没丢弃。
只是,让林朗愕然的是,为何这样的牌子竟然在红楼世界里也有。他师父并没提过自己的来历,难道说竟是出身红楼世界?这让林朗越发觉得,世界真是太玄幻了。
“师祖,这是师祖的牌子。”小姑娘的声音很清脆,她的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林朗,道:“你不是师祖。”
“恩,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所以我该是师叔喽。”林朗笑着点点头,塞一块点心给小姑娘,问道:“师父并不曾跟我提过你们,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人在,因何落到这等地步?”
“我叫周舟,家里没人了,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去世了,我们家……你真的是师叔吗?”小姑娘低着头拿着点心,手指不自觉地抠弄着,话说到一半忽然抬起头问。
“当然了。你既然带着这牌子,想来也是学过咱们这派医术的,不如你来考考我如何?”林朗知道小姑娘心中忐忑不定,揉了揉她头顶道。
周舟对这个提议很赞成,当下便考较起林朗来。为了确定这位师叔的身份,她专捡着一些绝活儿问,随着林朗条理清晰地回到,眼睛越来越亮了。
自打坐到这屋里,赦大老爷便是懵的,待到一旁的俩人考起了医术,大老爷便彻底蒙了,眼跟前儿都是圈圈儿。眼见着这俩人都没个搭理他的,凑到一块神神叨叨地净说些自个儿听不懂的,赦大老爷就拍了桌子。
“喂,喂,喂,你们够了啊!好歹老子还跟这儿坐着呢,你们还真当老子不存在啊。我说林小子,你到底想怎样?我可告诉你,这小丫头可是老子的人,你可别想把人弄走。不然,咱们就翻脸了啊。”
林朗见小丫头停了嘴,瞥了瞥吹胡子瞪眼的贾赦,又递给她一块点心,笑道:“这下,该信我是师叔了吧。”
这回周舟很快便点了头,师叔的医术是他们这一派的,虽学识比她深得多,她却也能判断出来。尤其是方才还展示了一手独家的针灸手法,就更是铁证了。
看到小丫头点头,林朗笑着又揉了揉她发顶,方才将视线转向想要掀桌子的赦大老爷,琢磨着要怎样把人要过来。小丫头乃是他的师侄,却不能便宜了这个老纨绔。虽然,这老纨绔模样儿倒是不错,可到底年纪大太多啊。
“恩侯叔叔,这是我师叔,跟我父亲是一个师父的。”小丫头拽了拽贾赦的衣袖,向他解释林朗的身份,又转向林朗道:“父亲说过,当年师祖到江南行医,然后便失去了消息。师叔,你是不是那时认识的师祖?”
“是啊。”对师父的事情,林朗并不欲多言,他老人家的经历怕是有些离奇,不说也罢。倒是这赦大老爷,似乎并不是因贪花好色,才要为小丫头赎身的。
果然,小丫头微微弯了弯眼睛,又介绍贾赦道:“恩侯叔叔是父亲的好友,虽然没有办法救父亲和哥哥,但他想法子来救我了。我昨天被发到这里,他今天便来为我赎身了。恩侯叔叔是好人。”
被小丫头这么夸赞,那双明亮的眼睛感激地看着自己,赦大老爷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都是舒畅的。只听他哼了一声,道:“你那爹和哥哥也是罪有应得,我可救不了他们。可你这小丫头便无辜了,当年你爹救了我儿子一命,如今我也得救你一命。”
接着,他便将周家父子是因何获罪的讲与林朗,并未避讳小丫头周舟。
周家父子都入了太医院当差,是以获罪之事与后.宫有关,贾赦并未详述,只是讲了个大概。左不过就是弄死了个有孕的宠妃,却赔掉了父子俩的性命,还害得女儿沦落风尘。
听到这里,林朗大概能明白了,师父为何不曾提过他还有个师兄的事。只是,想起方才的事,林朗问道:“大老爷,你是为了救小丫头,那史鼐又是为何盯上了她的?”
“呸,别跟老子提他,想银子都想疯了。”赦大老爷对史鼐十分不屑,怒声道:“也不知是从哪听说了这丫头有几张药方子,能制出好药来,这不就想将人弄回去。嘁,为了这个,竟然还跟老子抢人,真是够了他的。”
只是为了药方?林朗对此并不认同,那史鼐这亲自出马地跟贾赦硬抢,会是只为了几张药方子?史家好歹也是侯门世家,眼皮子该不会这么浅的。怕是,背后别有所图呢。
不过林朗并不在意,左右他如今背后也是有人的。他看了看又低下头,抠弄着点心的小丫头,知她是为着父兄的事不痛快,便同贾赦商量道:“大老爷,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成全。”
“为着这小丫头是吧。”赦大老爷也看一眼周舟,见她那样子便知是因自己的话恼了,眯缝着眼睛道:“我跑来赎她,也是不忍她小小年纪便遭这罪。想着将人赎出来,日后给她安排个地方,叫她能好好地过日子。”
“如今,既然你是他师叔,将人交给你也无妨。只是,我同她父亲到底有些交情,若是让我知道你没善待她,我可是不依你的。你既是如海的嗣子,那咱们总还有见面的时候,到时若是这丫头有什么不好,你就可得好好给我这个舅舅交代交代。”
“兴许你还不知道,老爷我可是个混不吝的,什么荒唐无礼的事儿都敢干。你可以在京城里打听打听,看看他们都是怎么说老爷我的。就是方才,你也该看见了,便是个侯爷又如何,还不是被老爷我一拳砸黑了眼眶子。”赦大老爷似乎对自己的混账十分自豪,说得唾沫横飞。
林朗并不插话,任他在那里呜哩哇啦,只兴趣盎然地听着。经过周舟这件事,倒是让他对这位大老爷有了点兴趣。眼前这个大老爷,同红楼里描写的那位颇有区别,不免让他疑惑是不是跑错世界了。
“事情还没讲完?”宇文昕推门进来,打断了贾赦的声音,他也没怎样,只是瞥了大老爷一眼。
“嗯,这果然是我的小师侄,名叫周舟。”林朗又指指缩了脖子的赦大老爷,道:“这次多亏了大老爷,若不是他为周舟赎身,怕是这孩子就要找不着了。”
宇文昕又瞥一眼贾赦,目光比方才温和了些,却仍旧让大老爷咽了口唾沫。方才林朗已经跟他讲了这位爷的身份,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这么干脆地将小丫头交给他。
毕竟,照着刚才史鼐那个架势,再加上自个儿家里那老太太,他怕是还真护不住这丫头。正好这林朗是小丫头的师叔,背后又有位大人物,怎么着也比跟着他强些。至少,不用怕被史鼐弄走了。
不过,肃王爷果然是好严肃,那小眼神儿扫过来,老爷他真的是怕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