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羽衣开一波》客气

21、第 21 章

　　南司嘉独居的公寓属于小户型，无论装修抑或家俬，除了精简便是实用。

　　书房吊顶的节能灯散发冷色调的白光，深夜里并无那种温馨恬淡的居家感，却明亮得连角落中一粒尘埃都无所遁形。

　　更何况，那书桌咫尺之隔，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大变活人。

　　一身乌衣的男人有着媲美洗发水广告的垂腰青丝，身形如剑，修长伟岸，长发披散半遮颜容，却从头到脚无一丝女气。

　　男人发出极其低微的吁气，似经历好一番惊心动魄的争斗，终吐出这一声略有炽热的喘息。那修长却些许惨白的手指随后抬起，轻扯自己喉间包覆至下颌的保守立领，略一侧目，其人连同动作，便如被人突兀按下了定格，滞在当下。

　　顺男人视线，可见一名倒在电脑桌前昏睡不醒的女人。

　　女人有一肩柔亮光泽的长发，积在颈间，隐隐约约能见那发丝下白净的肌肤，很光洁，没有半丝痕迹。

　　男人的视线在女人身上迷蒙了好一会儿，方才如梦初醒，记起了那搁在喉间原要松解领口的手。

　　那手慢慢垂落，却也未及放下，中途便向南司嘉径直探出。

　　……

　　南司嘉昏迷后转醒，颈椎有些麻，自感是仰面朝天的姿势，手臂略略一扬，便觉得有什么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温暖之物向身体一侧滑落开去。

　　她一惊，猛地清醒。睁眼去看，那所谓的温暖之物，是本该被她摆在地上垫脚的羊毛地毡。空调冷风开得有些大，可再冷，南司嘉的智商也不会夏夜里拿条地毯给自己裹着御寒。

　　她此刻正蜷缩在书房一角的单人贵妃椅内，长期缺眠的身体就连昏迷都觉得尤为解乏。思维慢慢回转到不久前被VR强光照晕的那个瞬间，南司嘉皱眉，扭头向本该挨着自己的电脑桌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要不是南司嘉反应及时迅速以手掩口，此刻怕早就发出惊呼。

　　那书桌的电脑前原该空无一人，至少绝不该有第二个人存在于这间书房，眼下却竟然明目张胆地坐着个男人！

　　男人面朝电脑，似在摆弄鼠标，悄无声息。从南司嘉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颀长开阔的脊背。但即便只是背影，那长发如瀑、墨衣曳地的装扮可不就是个古装？

　　昏迷前南司嘉记忆尚陷在游戏里，VR技术所造就的3D玄幻世界犹如身临其境，她一时恍惚，竟有点弄不清楚自己是否下了游戏。

　　但不对！这里是她家，有空调电脑以及所有现代化设备，使劲一咬嘴唇还疼得很，所以唯一违和的地方，仅仅是那个绝对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可疑男人！

　　南司嘉猛地坐直，虽然幅度剧烈，但到底克制着没发出惊动他人的响声。

　　男人背对的坐姿很端正，不止端正，还相当挺拔，肩身比例完美，黑衣更将人身形衬得肃杀，料想起身时的身高绝对不矮——就这短暂的审视，南司嘉已经深刻认清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她蹑手蹑脚抬臀，躯体微微离开坐垫，一手探出，去够那竖在一旁、一人来高的落地灯。

　　便在手指抓紧金属灯身的一刻，未察觉时已静谧到死寂的书房，蓦地便响起一道男声：“醒了？”

　　那是一道极具穿透力的声线，至少直透心房，吓得向来处变不惊的南司嘉滞在当场，一动都不敢动。

　　那同样是一道恰到好处的优美男声，清朗不造作，利落恬淡，一如那回头时分、令人立感全身过电般如沐春风的惊鸿对视。

　　相貌不俗的男人，在南司嘉一眨不眨地瞪视中面朝她起身，层穿拖曳的墨色长袍，全然压不住那人起身一瞬如剑昂扬的身形。果然予人高大伟岸的压迫气势，南司嘉猜测不错，这种净身高至少一八七的身材，加上落地灯她也打不过。

　　一抹完全辨不明深意的笑靥在陌生人的唇畔缓缓展开，对方没有再往前，似是回应了南司嘉满身的戒备，于原地开口：“无论你手上所持何物，想必是为我而备，我建议你把它轻轻放下。”

　　放下……还需要轻轻？

　　南司嘉状似听话，一手眼看要松开落地灯，却又蓦然将其握紧——便在这电光火石的转念之间，南司嘉只觉眼前人影忽闪，突又觉手中重物被夺，再一回神，她猛地转头，惊见那来路莫名的男人早已回到原先所立的书桌前，可于那人身侧，却是半秒前才被自己紧紧抓在手里的金属落地灯！

　　这动作快得，南司嘉简直想要尖叫了。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的房间，空调缓缓启动送风，南司嘉呆跪在贵妃椅上，确实地听到了自己喉间的怦怦心跳。

　　令人心跳加速的男人坐回到电脑前的人体工学椅上，仍是面朝南司嘉，向已经濒临崩溃的南总编略略抬高了手，比了个优雅到位的请坐手势。

　　南司嘉安分于贵妃椅上坐定，余光不小心瞥到方才滑落脚边的羊毛地毯——关于地毯为何会被人充当薄毯盖在自己身上，南司嘉不由地愣了一愣。

　　与她相隔一米开外的不明人士再次发声，不沉不缓的调子，不疾不徐的语气：

　　“我知你未必会信，但我并非有意闯你地界。至于为何来此，连我自己也有些不明就里。眼下我丢了一样物件，只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男人道明来意，双肘支在座椅扶手上，袍袖交叠，手腕皓白，正襟危坐。

　　南司嘉这才有了机会，也有了心思去细察对方脸容。很年轻的脸，最先令人生出印象的便是他长而不妖的眼。那眼中既有从容不迫，更有着高深难测，却又有一抹温柔深意。就是那一抹比平湖涟漪多不上丁点的温柔掺杂，令南司嘉在首次与他目光交汇时，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春风拂面之感。

　　然而那感觉，随着注视的持续，又全成了高深莫测。

　　不过此人的面部线条确是南司嘉生平难见的刚毅俊秀，薄薄双唇，唇角微翘。鼻直眉利，自有清俊。皮肤更是好得人神共愤，以远距离目测来看，其白净至微微发光的肤色，便是许多女人想要永远keep的最佳状态。

　　辅以黑发，端如美玉。

　　南司嘉以为自己魔怔了，她竟然又在男人眼底见到那抹似笑非笑的柔和，那根本不该是陌生人初见时应有的眼神，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于是无论笑意又或温存，全都随之消失。

　　待两人对视个几秒，南司嘉不开口，便仍是对方，略略侧身，指着身后一直亮着的电脑显示器，疑问：“此物，该如何取出来？”

　　南司嘉随他所指，发现之前连接电脑的VR眼镜已被拔下，显示器里显现花花绿绿的游戏世界。

　　为了看清楚，南司嘉不得不走过去，靠近了那来路不明的男人，微有一丝忐忑，却也于擦身时嗅到男人身上不似脂粉、不似花酿的一股微香。很舒服的味道，让人不自觉松弛。

　　南司嘉定睛去瞧，显示器里被男人指名要取的东西，是游戏中一对南司嘉从来也没见过的细长秀剑。

　　剑的品级不高，武器名称却是高亮得吓死人的银字。

　　南司嘉背对男人的身影好一阵都没有任何动静，像是很专注，又像是僵硬了。

　　男人的手指便始终直指那把普通服开服至今的唯一银武，他要将它取出来，不是折合现金，他要那把切切实实能握在手里的流光双剑！

　　“你是……”联系起不久前游戏中的前因后果，南司嘉此刻用尽她毕生的淡定去消化这看似匪夷所思的事实，渐渐才发出那有如哽咽的颤音，去问对方：“你是……无疆？！”

　　问后即刻回头，却意外地，并未在对方那张古韵十足的脸上见到任何诧异。

　　“我是。”长发披落的男人大方承认，且话间直直望入南司嘉眼底，极有深意的对视，“看来，你似乎知道我许多事。”

　　南司嘉只觉五雷轰顶，她原本还都是假设，瞎猜的，谁能想到一位身着异装的男人半夜入室与她讨论如何把银武从游戏拿到三次元？！

　　所以她才有了这么不靠谱的推断。可此刻靠近一看，那与真人一般无二的眼眉便在她面前咫尺对望。眼下淡淡的青痕——游戏中曾令南司嘉感叹为平添忧郁的阴影，现场看来却也不是那么得突兀，就好像合该是这样的配比，才不仅仅只是一张好看上乘的皮囊。

　　毕竟好看的东西太流于表面，好看的男人南司嘉更是见得太多，每个人都该有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气质，无疆有一张俊美难明的脸，被策划一笔阴影似乎毁了完美，却再也没有比那些更好诠释其半生命途的东西。

　　很自然地，下一秒，南司嘉重忆起那间接导致自己昏迷的一幕，一双某人彻底入魔后爆发血红的眼——

　　“害怕？”时机配合得一丝不差，自称无疆的男人在南司嘉失神时低问了这么一句。

　　像是耳语，南司嘉打了记冷颤，男人颇有风度，退后一步，无比清明的美目环顾四下，而后道：“若是害怕，喝些水罢。”

　　他话音未落，那原摆在电脑桌另一端的半杯酒，忽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腾空而起，四平八稳地飞来了南司嘉面前。

　　南司嘉受到的刺激太多，这回反倒镇定了。金汤力装在玻璃杯里，清清泠泠，难怪对方误认成水。

　　这种感觉竟有些意外的眼熟，就好像……那被当作防寒之物的羊毛地毯，不知是经了谁的手，飞来她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