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晴方好》叶非花

6、第六章

　　“我回来了！”
　　方晴亦把包放在柜子上，从鞋架上拿下自己的拖鞋换上，就听到纪遥蹬蹬跑过来的声音，然后是——
　　“啊，你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有些热切，纪遥得意地说道，“因为你今天稍微有点晚，所以我先煮好饭了哦！”
　　方晴亦张大嘴：“啊？”急急忙忙跑进厨房，纪遥跟在她身后，方晴亦打开电饭煲，饭的确煮好了，锅子似乎也没有坏，呼出一口气，“还好。”纪遥顿时哭笑不得，摸摸鼻子退在一边。流理台上有青菜一把，鸡肉若干，蘑菇一大朵。方晴亦挽了袖子，边洗手边问道：“青菜一把用来快炒，蘑菇炖清汤，鸡肉……你想吃什么口味的鸡？”
　　纪遥歪头想了想，道：“随便吧。”
　　方晴亦道：“哦。”手上动作飞快，不一会就洗好了青菜，切好佐料，打开煤火，放油，看似不经意地说道：“我以为有钱人家的人都会很讲究呢。”是啊，以前那个人穿衣必定去“天衣无缝”定做，喝水都指定一个牌子，还有自己为了配合他的喜好还特别跑去认识师傅学习厨艺呢。
　　纪遥讶异：“咦？有吗？好像没有吧。”
　　方晴亦唇角上扬，道：“是吗？”
　　纪遥点点头，道：“也许吧，不过我没什么感觉，能够入口不就好了。”
　　方晴亦差点把菜刀往他头上去，什么叫能够入口就好了，他这话是不是说她的饭菜其实是刚刚好能够入口的程度？不过良好的家教阻止了她，她做了个笑的表情，一只手倒菜下锅，另一只手快速地翻炒起来。纪遥呆在她身后，围着她转来转去。方晴亦看着头疼，赶又赶不走，只得喝令他乖乖搬张凳子坐在一边等着。
　　也不是不生气，只是对着那样有礼的人，那样坦白的人，不知如何表现出怒气，真的做出一副恼怒模样来，倒显得她小气了。
　　方晴亦放下碗，宣布：“我吃完了！”
　　纪遥赞叹一声：“今天好快！”随即埋头吃饭，“我也要快一点了。”
　　方晴亦好笑：“又没有人跟你比赛。”
　　纪遥吞下嘴里的饭菜才道：“可是你都吃完了啊！”
　　方晴亦愣了一下，起身去倒了杯水，坐下：“没关系，我喝水你吃饭好了。”
　　纪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低头苦干。方晴亦撇开头，望着别处，喝水。她跟纪遥相安无事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都知道哪里是对方的领域，是否可以接近。纪遥煮饭，方晴亦做菜，纪遥洗碗，方晴亦收拾桌子。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工作，早上互不见面，晚上吃完饭收拾完也各自去各自的书房里忙，交集不多，自然也没有碰撞的机会。而且，他们对对方的私事没有任何好奇心，既不会有喋喋不休的问号，也没有偷窥之意。
　　“对了，你喜欢饼干吗？”方晴亦问。
　　“饼干？”纪遥重复。
　　“是啊！朋友买了一大盘曲奇饼……”她笑了笑，道，“其实是我没有想到所谓的一大盘居然有那么大，所以带了回来，想着一个人消灭不掉，两个人的话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纪遥露出牙齿笑道：“嗯。晚上可能要加一点班，饼干的话，刚刚好。先谢谢你了。”
　　方晴亦把收在包里的盒子拿出来，分了一半放在茶几上，拿着另外一半递到纪遥面前：“先尝尝看，要是不喜欢可以退货哦！”
　　纪遥从善如流，眼睛弯成眯眯的一条缝：“好吃。”还想拿，却被方晴亦伸手拍掉，“把你的饭吃完。”纪遥郁闷地点头，稍稍有些不爽。
　　第二天中午，西餐厅。
　　“那你们这算是房客跟饭友的关系咯！”莫非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靠垫上，给方晴亦和纪遥的关系下定义。扬帆说等莫非回来一起聚一聚，结果，反倒是说这话的人不见影。莫非的解释是：“她啊，最近有点麻烦，不过用不着担心。”方晴亦便没有问下去。
　　方晴亦微笑：“嗯。”侧头看她，反问道，“这样不好么？”
　　莫非笑着摇摇手指：“这种事情用不着问我，你觉得好就好，其他人说什么都算不得话。”
　　方晴亦道：“也是。”切牛排的动作一顿，方晴亦垂着眼眸，“莫非，你说我是不是还是一个人住的好？”
　　莫非懒得理她，喝掉一大杯红酒，才说道：“我刚刚才说了，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其他人说什么都算不得话。”她停了一下，“我们是好朋友，不过，有些事情我也不好……”她斟酌了会，“干涉你。”抬眸望向她，摊手，“所以，你决定就好。”
　　方晴亦道：“我明白了。”
　　为什么喜欢跟她们在一起？因为不会有任何压力；因为她们从来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为她们所作所为负起全责，从不逃避；因为她羡慕她们，想成为像她们那样洒脱的人。方晴亦悄悄地叹息，叹气完了又微微笑了。
　　在C市的生活简单又忙碌，方晴亦很是满意。这天晚上，她忽然觉得应该教纪遥随便熬个汤了。于是她买了鸡蛋跟西红柿——份量比较大，朝乖乖坐在一边无聊数星星的纪遥勾勾手指。纪遥食指点在自己鼻子，疑惑。方晴亦笑容更甜美，点头再点头。纪遥摸摸鼻子，朝她走过去。
　　“嗯，先教你最简单的，西红柿蛋汤。”方晴亦为人师的心蠢蠢欲动。
　　纪遥瞪大眼：“西红柿蛋汤？”食指又点上了自己的鼻子，“我来煮？”
　　方晴亦的笑意更浓了，毫不迟疑地点头：“没错没错。”
　　纪遥惊疑地道：“那个……不会发生中毒事件吧……”
　　方晴亦抿嘴，有些生气：“喂，你不信任我么？”
　　这个问题好严重！纪遥不敢回答，只得说道：“那好吧，煮就煮！”可按部就班把西红柿切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喃喃道，“我觉得还是先准备胃药比较妥当……姐姐第一次下厨时，全家都是先吃了胃药才上场的。”
　　“你太夸张了啦。”
　　纪遥严肃地摇头：“我说的是事实。”
　　方晴亦哈哈笑起来。实在不敢想象那天见面那个文雅女子害全家集体上医院的情形，不过听纪遥说话的口气，他们一家人的感情很不错啊。
　　“诶？对了，那个……你是跟爸爸学的做菜还是跟妈妈？”纪遥被笑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
　　方晴亦当时的脸色就有些变了，马上撇开头不让纪遥看见，随口答道：“是妈妈。”
　　“哦。”纪遥敏锐地察觉到方晴亦并不喜欢这个话题，及时地打住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有好半天，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锅子寂寞地发出噗哧噗哧的声响。
　　“汤煮开了！”方晴亦率先打破沉默。纪遥连忙揭开锅盖，清新的香气扑面而来：“好香。我要尝尝看好不好喝。”说罢，一勺子下去，吹了吹，却先递给方晴亦，“我的第一次哦，试试看！”方晴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给足了面子喝了一口，咂舌：“好咸！”
　　“咸？”纪遥也喝了一口，“真的诶！嗯……”他沉吟了一下，随即从边上调味罐里弄了两勺子糖放下去，“放糖中和一下！”抬头，就看见方晴亦见了鬼似的看着他，“怎么？”
　　方晴亦伸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真是天才……”
　　“啊？”纪遥不明所以。
　　方晴亦一本正经：“你是天生的蠢才。”再也憋不住，捂着肚子啊哈哈啊哈哈地大笑，“天哪天哪！我以为那种说咸了就放糖的人只有笑话才存在，没想到这里就有一个啊……汤咸了加点水煮开就好了啊，居然放糖……你居然放糖……天哪，真是笑死我了……”
　　喂，喂，喂，方晴亦你客气点吧。
　　纪遥是真心如此建议她的，在心里。他羞愧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接僵化掉了。
　　不过第一次意识到，不知什么原因，竟然一次都没有叫过对方的名字。
　　从七月认识，八月熟悉，一直到九月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