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点鸳鸯之玲珑棋》秋千乱云

6、第 6 章

　　宋泽与叶知棋四目相对，气氛颇为尴尬。
　　沉默半晌，叶知棋讨好般的看向了宋泽。
　　“那只好请公子与我下一盘饶子棋了。”
　　宋泽正轻提宽袖，袖边拂落在棋盘上，嘶嘶有声。他不疾不徐的收拾着棋盘，淡然回道。
　　“饶子算不上，便是敌手了。”
　　叶知棋未曾想自己竟被宋泽这般看重，受宠若惊，不顾青龙神君威胁示意的眼神，诚惶诚恐地坐下。
　　倒是宋泽注意到了，微微蹙起了眉。
　　宋泽下棋的步法精细而迂回，将黑子藏头露尾的设下一个又一个陷阱，引诱对手毫不自知的往下跳。
　　而叶知棋却总爱单刀直入，势如破竹，冲锋陷阵。
　　眼见着白子周围的气脉近乎僵死，叶知棋心一横，提了几子出来，一改往日横冲直撞的作风，整颗心都扑在了棋盘上，任由宋泽的走法牵着转，却也总能拖着他的脚步让他无法如意。
　　他们俩的棋局几乎回回这般，似乎这也预示了他们二人今后的命运，一路磕磕绊绊不得善终，宋泽大局在握，而叶知棋固执己见，兜兜转转，总也挨不着边。
　　“四劫循环，和。”
　　棋盘上密密麻麻黑白交错，依稀可见纷繁缠绕几条棋脉环环相扣，这便是宋泽口中的四劫循环。
　　叶知棋看着棋盘上硝烟弥散的残破战况独自发怔。
　　宋泽放下手中的棋子，直勾勾的盯着似乎游离在状态之外的青龙神君，许久，方才站起，理了理因为久坐而微皱的衣裳下摆，深深拜了下去。
　　“孟先生家仆棋艺精湛，宋泽自愧弗如。”
　　这孟先生，便是青龙神君孟章。
　　孟章显然是没想到宋泽能如此伏下身段服输，似是被哽了一下，神色莫名，随即眼珠子一转，似是略有思量，面露不虞。
　　“你以为认个错便能抵消你当日邪术困我之过了？”
　　他本生性贪玩，那日听闻此处有千年太岁出土，想抓回天宫去用来解闷，却在小小竹庐前被一道阵法给困住，想必那太岁出土的消息也是这凡人放出来的。
　　想到当初被拘囿于棋盘之中的苦日子，孟章的语气有些凶狠。
　　他抬手，五指成爪，隔空捏着宋泽的脖子，身长八尺的男儿便这般被凭空举起。
　　眼见着宋泽双颊涨红，神色痛苦，叶知棋慌慌张张的去拉扯孟章的衣袖，却被他故意的用灵力震开。
　　青龙神君法力高强，要弄死宋泽一介凡人，只怕是如踩死一只蝼蚁一般不在意。
　　十万火急之下，他忽地心生一计，犹犹豫豫的看了正在对峙的二人一眼，咬了咬牙，终是下定了决心，爬起来将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扫落在地，凭着记忆将初遇宋泽那日所见的棋局给布了出来。
　　最后一子落下，天中登时一道闷雷，孟章手中动作一顿，看向叶知棋所在的方向，见他手中仍旧捏着一颗棋子，刚想发怒，却立刻化作一道青色的光芒，隐入棋盘之中。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叶知棋壮着胆子朝那棋盘上看去，之间期盼中央游着一条巴掌大小的青龙，若无头苍蝇一般游来荡去，却总在有棋子的地方碰壁。
　　正看得入神，忽地从宋泽那处传来了一阵激烈的咳声。
　　叶知棋猛然回神，看见宋泽狼狈的跌倒在地，脖子里一圈青紫，双眉紧蹙，以袖掩口，似是要堵住汹涌而出的咳嗽。
　　这声响惊动了远处的童子，叶知棋本想上前将他扶起，却看见童子手中搭着一件苍蓝大氅匆匆赶来。
　　或许是他站的地方恰巧在一棵老树边，童子竟是没有注意到这儿多了个人，只略显慌张的将宋泽扶起，替他披上大氅，口中嗔怪道。
　　“那叶少爷定是不会再来的。人家只觉得您是被废黜的公子，没有巴结的必要，您还眼巴巴的等着他作甚。”
　　宋泽挥手，示意他别在说下去，朝着叶知棋站着的地方微微一笑，眼中似是略有歉意。
　　“去给叶公子沏壶茶。”
　　宋泽低声道，将童子给遣走了。
　　叶知棋讶异于童子话中的意思，见那小童匆匆遁走，也不方便唤住问些什么，只看了眼手边的棋盘，思虑了片刻，便解下腰间的锦囊，将棋盘连同底下的树根方桌一道收了进去，然后便大步走上前，虚扶着宋泽的手臂，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游之一直在等我？”
　　宋泽微微笑道。
　　“山间辰光太过无趣，便只能盼着知己来访。”
　　叶知棋闻言，脸上觉得有些烧的慌，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神游移着，嗫嚅道。
　　“随之能视我作知己，可真是太抬举我了。”
　　宋泽紧了紧身前的大氅，微微咳嗽了几声，笑容变得有些苦涩。
　　“论身份，你是员外嫡子，我是楚国罪人。论棋艺，你我二人不分伯仲。况不知为何，每次与你呆在一处，便总会莫名心安。”
　　说着，宋泽转而盯着叶知棋的眼睛，眸色深沉，看不清情绪。
　　原本因为身量差距，叶知棋一直抬着头仰望宋泽一张一合的薄唇，见他望过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稍稍低下了头，却一下子看见宋泽脖颈间斑驳的青紫痕迹，在苍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锦囊。
　　哐啷啷的声响从身后传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二人皆不约而同的循声看去。
　　童子手中拎着两个空荡荡的木桶，看上去颇为懊恼。
　　“公子，家中没水，也没茶了。”
　　宋泽神色淡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碎银子，递给小童，同时将他手上的两只水桶接了过来。
　　“你去县城里买上几两茶，我跟叶公子去山下打水。”
　　他这话说的坦然，一丝寒酸之意也无，倒是叶知棋微愣，呆呆地从宋泽手中接过了木桶，良久才反应了过来。
　　“去何处打水？”
　　“马尾村。”
　　一别多年，马尾村愈发的破败，有些原本肥硕的农田如今已是寸草不生，路边吱吱呀呀的水井也死寂一片，枯草摇曳在干涸的井底。路边饿殍遍地。
　　“第二十一年大旱了。”
　　叶知棋似乎听见了宋泽的低语，转头看去，只见他面无表情，眸色沉沉。
　　察觉到了来自身旁的视线，宋泽微微皱眉。
　　“怎么？”
　　“无事。”叶知棋斟酌了一下言语，“我们去哪里打水？”
　　宋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们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