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人是财迷》梅林旧友

4、棋局

　　红绫惊叹时，对弈中的两人已经进入状态，原本空无一子的棋盘现在黑白子越来越多。

　　起先两人下棋的动作都飞快，可随着棋盘棋子数量的增多，她们的动作由飞快转入缓慢。

　　待棋局下到中盘，宁毅双眸微缩。虽然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风平浪静，但在肉眼可以看到的棋盘上，厮杀已经越来越激烈了。

　　双方不停地在棋盘上铺设禁着点。

　　“怎么会！”看着棋盘，宁毅双眼蓦地大睁。

　　他对柳芷所知不多，只知她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敢向棋神发出战书的无名小卒。相比于郭琪的成名已久，在围棋上，她顶多算是初出茅芦。

　　可是以目前的实力来看，她的棋力并不比郭琪差多少啊！

　　而郭琪，她最擅长的不仅是防守，其攻击力也不容小觑。他曾与郭琪对弈过，从来没能在郭琪的攻势下活下来。

　　而今天，就在今天，面对柳芷这个无名小卒，大名鼎鼎的棋神竟然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选择一味地防守。

　　她到底是在诱敌深入，留有后着，还是黔驴技穷，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了？

　　这盘棋，看着不怎么样，实则招招危险、步步惊心！

　　还真是有点意思呢。看着棋盘，宁毅唇边流露出邪魅的一笑。

　　又一黑子落下，宁毅视线顺着那只白玉般的纤纤小手缓缓向上移动，见到方才调戏他的女子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棋盘，周遭所发生的一切好像与她完全无干，她的注意力全在棋盘上。虽然蒙着面纱看不出容貌，但她的一双美目中似有无数波光流动，令人过目不忘，他不由多看了几眼，随即微一定神，又将视线重新投回棋局上。

　　“老爷爷，我不太懂围棋，你快帮我看看，是我家小姐能赢，还是郭小姐能赢？”红绫站立良久，脖子实在是酸疼，她转了转脖子，看到一边坐在太师椅上，拿着一副西洋老花镜对着棋盘看的卫夫子。她见这位老者长得慈眉善目的，忍不住便走过去低声向他讨教。

　　卫夫子双眼盯在棋盘上，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皱着脸沉吟良久，才道：“唉！这局棋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连老夫都看不出最终谁输谁赢。”

　　按理说郭琪从小淫浸在围棋上，大大小小的阵仗都见过了，面对乍然冒出来的新人，她应该能将对方毫不费力地杀得片甲不留才对。可是刚才，每当她想杀出一步，对方便用各式妙招化解，而这妙招中，竟然似是埋伏着让人看不出的惊险后着。郭琪连试几下皆是如此，不得不修改战术，转攻为守。

　　可是守，也不见得就是对的。

　　这位柳姑娘，似乎对整盘棋已经了然于心，郭琪的每一步好像都在她的计算之内。

　　这样强大的计算能力，这样高超的棋术，实在是平生未见。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如果郭琪不能好好的防守住，柳姑娘就要由守势转为攻势了。她的攻势一旦开始，必定摧枯拉朽般将郭琪打败。

　　郭琪显然也知道这一点，额角处已经冒出了点点细汗。她双眼看着棋盘，落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而额角的汗珠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经历了几招险棋，她心中也自胆寒。好在她终究经历过大风大浪，还是能稳定心神。她抬头看了对面的女子一眼，明明是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蒙着脸故作神秘，一开始还以为她没什么本事，谁知道交手之后竟如此的深不可测。

　　她，轻敌了！

　　再次将目光落回棋局后，忽然眼睛大睁，满脸的不敢置信。

　　啊，怎么会！

　　柳芷刚刚落下的那一子，将她自己的棋连成一片。郭琪直到这时才看得出来，原来柳芷从一出棋就开始布阵，而她身处阵中竟不自知。现在人家落下关键性的一子，她才看得出来，原来自己已然身处如此劣势。

　　郭琪在轻纱袖下的手开始微微颤动。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守得密不透风，不给对手丝毫进攻的机会，殊不知早已是人家的瓮中鳖！

　　难道……难道她……竟然要输给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对手身上？

　　不，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她的爹爹是面前这位年少有为的裁判礼部侍郎的上司礼部尚书，她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在别人眼中，她一出生就金娇玉贵，锦衣玉食，侍女环绕，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然而事实上，这只存在于别人的想象中罢了。

　　她的娘亲并不是爹爹的结发妻子，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妾。从辛，从女是为妾，地位低下，主母要她往东，她就不能往西，主母要她往南，她就不能往北。就算事事如主母所愿，也不见得就能入得了主母的眼。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生下来的女儿。

　　在她之上，有三位姐姐，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其中大姐大哥为嫡母所生，身份地位在尚书府中尊贵无比，几乎垄断着府里所有的资源。而她的二姐、三姐是二娘所生，二娘颇有治家之才，为主母所用，所以二姐三姐也跟着受用不少。两个弟弟则为最得宠的四娘所出，有父亲罩着，生活也算无忧。

　　只有她和她娘，不得父亲主母的喜爱，入不了他们的眼。从小，娘俩在府中就受了不少白眼，就算是地位低下的奴仆，也敢甩脸子给她们瞧。

　　六岁时，她有幸拜当时名满天下的棋神方誉为师。

　　娘亲说，这是她改变命运的一个机会。如果她能把握住，那么她就能得到她应有的生活，不再需要瞧别人的脸色生活。娘亲给年幼的她画下一个大饼，为了能吃到这个饼，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研习，终于在十二岁那年打败自己的师父，成为新一任的棋神！

　　从那之后，父亲、嫡母对她刮目相看，底下的仆人们对她尊敬有加，她终于得到了属于她的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师父还将他珍藏多年的珍珑棋盘送给她当出师礼物。

　　所有的荣耀从那天开始！就连娘亲也母凭女贵，常常对她耳提面命，对围棋一定不能懈怠，一旦懈怠，就有可能被别人趁虚而入，把好不容易到手的棋神名声拱手相让。

　　所以她不敢休息一天，就连大年初一都对着棋盘钻研，让自己的棋艺高一点，再高一点。

　　这样刻苦的努力，为的就是站在最高峰，当一个人人羡慕崇拜的“神”，一个不被任何人所打败的“神”！

　　为什么，努力的结果，居然要落败在对面的这个女孩身上？

　　不，她不甘心！

　　如果失败，父亲不再以她为骄傲。失去父亲的宠爱，主母也不会再正眼看她。那种可以被所有人所欺侮的生活将再次在她和娘亲身上重演，这叫她如何甘心？

　　后背已侵满冷汗，顶楼不时有风吹过，虚汗蒸发时给肌肤带来阵阵冷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太妙了，实在是太妙了！在郭琪痛苦纠结时，作为裁判的宁毅忍不住在心中喝采一声，这种下棋手法，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令人叹为观止。

　　“啪啪啪！”击掌声起，卫夫子鼓着掌赞道，“精彩，太精彩了！看来还是柳姑娘棋高一着啊！”

　　“院长大人真是有眼光！”柳芷眉毛一扬，轻笑道，“不过我这个人比较低调，赞扬的话听多了我会害羞的。”

　　说着，她拈起一枚棋子，抬手落入棋盘。

　　这子一落下，棋盘上局势已明，她的每一步棋已将郭琪逼入绝境，无论郭琪如何挣扎，再无赢的可能。

　　郭琪看着险象环生的棋盘，面如土色，她身后的众丫环也是满脸的担忧。只见她颤着手，拈起一子缓缓落入棋盘。等她落子后，柳芷拿起黑子，正要再下。

　　眼看着这一子落下，郭琪便输掉这场比赛了。

　　众人看着她的手缓缓垂下，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棋神的名号交换的时刻，随着她落子的这一刹那即将来临。

　　一寸一寸，棋盘上纵横交错的一点就在她的指下，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慢着！”

　　忽然一声娇叱，柳芷的手一缓，视线缓缓抬起，落在对面的郭琪脸上，“怎么了？喂，你是不是输了不肯认账？”

　　那可不行啊！她可是加入了赌局的，要是分不出输赢，那白花花的银子就没了。好不容易煮熟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呢，为了这场比赛，她可费了多少脑细胞啊！

　　郭琪冷笑一声：“是不是你说过的话就不算数了？”

　　众人不明所以，全都看向柳芷。他们不明白，怎么眼看着柳芷就要赢了，郭琪却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柳芷也不明白：“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郭琪道：“你是不是说过，不管我有什么提议，你都能将我杀得片甲不留？”

　　红绫轻咳一声，对柳芷说：“小姐，你的确说过这句话啊！”

　　柳芷当初为了能激郭琪出来跟她比赛，确实说过不少狂妄自大的话。这事整个乾京城都传遍了，宁毅等人都有所耳闻。

　　柳芷也不否认：“对啊，就算我说过，那又怎么的？”

　　郭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已经凉了，她微微皱眉，放下茶杯，“那么，我现在是否可以向你说出我的提议？”

　　柳芷无所谓地道：“你说吧。”

　　郭琪轻笑一声：“那好！这场棋我未算输你也未算赢，现在棋局保持不变，但是规则需改成我执黑子你执白子，若你依然能赢，那么我甘愿认输。”

　　这……这也太无耻了吧。红绫气哼哼地道：“小姐，别答应她。你本来就要赢了，要听从她这么一个破规则，那你不是输定了？”

　　柳芷还未说话，郭琪正色道：“当然，你也可以言而无信，落下这一子，那么你就可以赢了比赛。”

　　“我同意！”

　　柳芷微一沉吟，不顾红绫的劝阻，郑重地回道。

　　这话一出，宁毅嘴角轻勾，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她缓缓地，果断地吐出一句：“我同意你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