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倾》天虫

5、第 5 章

　　朵兰从柜子里拿出几件衣裙，正要放入包袱里，却被宫离按住了肩膀。宫离皱眉的盯住那包袱里的东西——发簪，绣鞋……，不禁叹了口气道：“不用收拾了，这些东西又怎会用的着？你去拿把剪子来……”
　　朵兰闻言心中暗惊，忙问道：“姑娘要剪子做什么？”
　　宫离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担心怀疑的模样，分明是在提防自己做出什么傻事来。心中不觉好笑，却懒得解释更多，索性自己走到橱柜里，翻出一把剪子。又回到妆台前，用剪子在自己的颈间比了比位置。朵兰见状抽了一口凉气，惊呼道：“姑娘——”话音未落，便听得“卡喳”一声，但见宫离的一头青丝，齐肩而断，地上散落了一大片黑，全是尺把长的断发。
　　朵兰松了口气，却又一脸可惜的走到宫离的身后道：“姑娘何必剪了头发。”
　　宫离坐在镜前，出神的抚着又短又齐的发尾，喃声道：“这三千烦恼丝要它又有何用……”说罢，便将一头短发简单的束起，扎于头顶，露出了修长的颈项来。
　　“这样一来，倒似个清秀的男子了……”朵兰的叹息声回荡在卧房内。

　　朵兰将书案上成摞的卷册整理到一起，足足五十卷有余。从宫离开始着手写，到昨夜通宵未眠的熬了一夜，一共花了二十天的时间，紧赶慢干总算是将这几十卷的书册在极短的时间内编纂完成。朵兰只能认得书页上的字，却看不明白这成行的句子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她从很久之前，就知道宫离同她们这些奴婢们不一样，同宫里的那些妃子也不一样，具体到底怎样的不同法，她也全然的说不清楚。只知道，宫离有些时候做的事情，是连男子都不能做到的……
　　“这些书，姑娘要带走么？”
　　宫离站在书案前，一手轻抚着整齐摆放的两摞卷册，垂首不语，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一小片阴影来，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方叹了一口气，对着朵兰轻声道：“不带了，你若嫌它们碍事，就烧了吧……”
　　“那怎么成，姑娘费了这么多的功夫，熬夜才写成的，姑娘若不带，就送给朵兰吧，朵兰虽然读不懂，却可以时时拿出来看看，俗话说的好，书读三遍，其意自现，说不定时间久了，朵兰也能和姑娘一样做个女才子呢……”
　　宫离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些书卷，那书中的每句话，都来自于她在权场沉浮多年的切身之感。在此之前，一直都想将之写出来，编撰成册，以供仕子文官参读借鉴。可惜那个时候，她不是政务缠身，便是应酬琐碎，总也腾不出时间来。可是如今时间有了，手稿也业已成型，却也没有人会再来看了……

　　几日后，骁骑营的杂役之中，多出了一名瘦弱的年轻人。此人十指嫩若青葱，肩膀削薄，腰肢纤细，清秀的脸庞上，一双美目透着淡淡的忧郁。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也难掩书卷之气。当尚书张胜讳将他带到骁骑营统领的面前时，那统领仔细的对着他的脸研究了半晌，而后不禁睁大了眼睛，后退了几步，双腿微软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末将赵参叩见监国大人……”
　　一身男装的宫离抬起眼来，瞥见地上跪着的戎装男子。这个人，她隐约的记得，是三年前在与东莞的战役之中，立下大功的一名兵士，因为曾经带领一小股军队突袭东莞粮仓所在之地——邺城，而使那场本来僵持不下的战役，有了转折性的进展。庆功宴的当天，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敬了他一杯酒，并赐予他骁骑营统领的位置。她当时那样做，并不仅是为了嘉奖有功者，骁骑营在众军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她知道此人日后，必能在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只可惜枉费她机关算尽，却抵不上黎北潇棋高一招……
　　张胜讳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拉起赵参，并皱着眉头道：“赵统领不是看错人了吧？”
　　“不会不会。”赵参起身连连摆手道：“这定是监国宫离大人，宫离大人有恩于末将，末将又怎会看错。”
　　张胜讳见他冥顽不灵，不肯听自己的暗示，不由得恼羞成怒道：“大胆赵参，宫离乃是罪女，皇上已然下令将之逐出天裕，永不得参予国政，你却在此胡言乱语。小心掉了脑袋！”
　　赵参本也是一热血汉子，脾气燥的很，本就对那满朝的文官酸儒极为不屑，如今见张胜讳出言不逊，也恼上心来。正欲破口大骂，却听见旁边的宫离低声道：“赵大人确实认错人了，小的只是新征的杂役，或许同赵大人的故人有些神似，却不是什么监国……”
　　赵参看了她一眼，面色稍霁，转头对着张胜讳硬声道：“既是杂役，又何必张大人亲自带来见我！”
　　张胜讳将他拉到一边，低声交代道：“此人的来历你不必问那么多，只是上边交代下来的，如果办不好，你我都要人头落地，你以后也不必管他太多，让下头的人给他派些活，别让他闲着，却也别让他饿着，冻着。我只能同你讲这么多了，你自己小心着些……”
　　赵参瞥了他一眼，觉得此人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心中甚是厌恶，于是撇嘴道：“你这挡子事还真是麻烦！”
　　张胜讳见他一副不服的模样，倒也不再生气，只是阴沉着脸道：“你若嫌麻烦，自己尽管到皇上面前嚷去，别在这里寻我的晦气。”说完，便深深的看了宫离一眼，转身出了军营。
　　“如果赵大人没事，小的就退下了……”宫离微微倾身，转身朝帐门而去。
　　赵参见宫离欲走，急忙上前低声道：“大人且慢走……”
　　宫离站住了脚步，皱眉看向他。
　　赵参重又跪下，双手拱起，语带恭敬的道：“大人请受末将一拜。”
　　宫离上前托住他的手肘，却扶他不起，只得沉声道：“赵大人这是做什么？”
　　“末将当年只是一无名小卒，多亏了大人的提点才能做上这骁骑营统领之位。末将一直铭感五内，不知该如何报答大人的知遇之恩。只可惜，晋安一役中，太后假传圣旨擅调骁骑营出京，才没能在新皇攻打上京的时候保护好大人的安全，此事让末将愧疚至今。今日，就请大人受末将一拜——”赵参说完便对这宫离一拜到地。
　　“大人认错人了……”宫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松开手，退后一步。
　　“末将是个粗人，只知道行军打仗，自来对那朝堂之上，只会卖弄嘴皮子的酸儒们没什么好感，满朝之中，末将只敬重监国大人一人，如今大人虽虎落平阳，可末将也不敢忘记大人的恩情，即便是剜去了末将的双眼，末将也能听出大人的声音来。只是末将知道大人如今不想再被人打扰，末将也就遵照大人的意思，在外人之前决不会透漏出大人的身份……”
　　宫离见他如此笃定，便不再坚持，只是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淡然道：“黎北潇他倒是宽厚，竟然肯让你继续担任这职位。”
　　赵参闻言不禁赧然道：“连末将也颇为奇怪，末将其实一直都在等着被撤职查办的……”
　　宫离摇了摇头道：“我虽败于黎北潇之手，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是一统天下之才。天下落到他的手中，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他此刻不撤你，日后也必不会撤你，懂得恩威并重，收敛人心的君主，必能坐的长稳。你不妨忘却前嫌，兢兢业业的干下去，说不定会更有一番成就……”
　　赵参听她娓娓而谈，形容之间，虽有些疲累，却不失稳和，行止从容，字字珠玑。尤其在谈及元康皇帝时，更是平心而论，不偏不倚。心下不由得对她有这样的胸襟而更添一丝敬意。
　　“那大人就在这营里好生住下吧，末将一定不会让大人受上半分委屈。”
　　宫离淡笑了一下，转头望向营外一名探头探脑的小卒，而后又对着赵参道：“赵大人不必与宫离走的太近，宫离已是末日黄花，可大人却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切莫因此而断送前程。宫离这就去杂役间报到了，赵大人全当从未见过宫离这个人吧，这样宫离倒过的清净些。”
　　赵参目送她出了营帐，双手不禁紧握，不觉之间，眼眶竟微微的发热，似有液体要流出。忙转身叉腰，猛吸了一口气，才坐了下来，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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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天要书评，我就不信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