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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宁 ...

  •   在崔老夫人那吃早饭时,曾梦龄才想起来今天是新婚第三天,正是新嫁女归宁的日子。

      今日刚好父亲也旬休,吃过早饭后两人便起身往城南行去。崔府在权贵如云的城西,离曾家的城南还是有些距离的。

      腊月的天十分寒冷,好在坐在厚重的轿子中,手里又被崔行简塞了一个暖炉,曾梦龄倒感受不到丝毫的冷意。不过,她却想起刚到临州城时惨痛经历,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地人,曾梦龄十分畏冷,那时候曾御史的俸禄还没有现在高,加上置办宅院花费不少,天佑二年的冬天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噩梦了。想到这,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崔行简见她如此,忙把手覆在她放在上面的那只手上,开口问道:“怎么了,娘子
      ,还是冷吗?”

      曾梦龄摇了摇头,却又不好把手抽出来,只能任由他这么一直握着直到马车最终停了下来。

      车夫掀起了布帘,崔行简牵着她走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曾经无数次踏过的大门,曾梦龄忽然有些鼻酸。

      守门的李头见了她似乎有些认不出来,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忙迎着他们一起进了内院,还没走到前厅就见父亲和母亲以及兄长一家正立在厅前等候。

      “岳父岳母,女婿见过二老。”崔行简朝着父亲和母亲行了礼,又向一旁的兄长和嫂嫂拜了拜。

      曾御史忙俯下身子,扶起崔行简行礼的手,急急地开口道:

      “崔相,这可使不得。”饶是耿直不通人情如曾御史,也知道面前这位虽是他的女婿但更是朝廷超一品的丞相大人,又怎敢受其大礼。

      “岳父言重了,在家里,行简就只是您的女婿,万不可以官职相称。”曾御史没想到这位朝堂上杀伐决断的相爷竟如此平和,见他坚持,也不好再争论下去,忙将小两口迎进了内厅。

      虽然大婚那日曾家人都已见过崔行简,但到底那天人多嘈杂,尚无法像今日这般凑近了相处。

      仔细一瞧,不管是从不在乎皮相的曾久龄还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曾夫人都不得不喟叹一句:他们家小龄肯定是前世烧高香今生才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位如意郎君啊。

      曾府虽人口不多,但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所以跟父亲说了几句话后,曾梦龄便跟着曾夫人和徐氏去了后院。

      在曾夫人的房内逗弄了好一会还只会吐泡泡的小侄子,曾梦龄便被母亲和嫂嫂拉着说起了体己话。

      “小龄,崔相爷对你可好?”虽然崔行简跟曾家人说不用见外,但到底还不太熟稔,私底下曾夫人还是习惯以相爷相称。

      “嗯。”曾梦龄点了点头,又听一旁抱着侄子的嫂嫂开口打趣道:“母亲,看崔相刚刚看小龄的眼神就知道,小龄在崔府的日子肯定过得不错。这下,您可得放心了。”又转过头对着曾梦龄解释道:“小龄,你不知道,这几日外面尽是你在崔府备受冷落的传闻,更有甚者还说崔相至今不肯跟你圆房”说到这,徐氏尴尬地咳了咳,又接着道:“娶你只是为了刺激冉三娘,哦,不对,冉贵妃。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嫂嫂也相信外面那些传言肯定都是鬼话连篇,半点也信不得啦。”

      原来还有这种事啊,她在崔府这几日倒是没听到半点风声,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煞费苦心地弄出这些传言,而且,似乎还颇有点可信度,毕竟昨夜之前他们的确没有圆房。

      “没有的事,崔府上下都对我挺好的,崔老夫人人和善又好说话,崔家妹妹也是分外乖巧伶俐,至于相公嘛,他一直都对我很好的。”说到后面,她又想起了今早相公送她的梅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曾夫人见自家女儿这幅表情,心中的担忧立马少了一大半,不过转而又嘱咐起她要孝敬长辈,扶持丈夫,关心小姑,接着又跟徐氏一起向她说起掌家的规矩和手段。但到底她们俩管的家还不如崔府一个院子大,于是又让她要知道变通,多跟崔老夫人求教。

      说着说着就到了午饭时间,曾府院落不大,用膳的地方就在会客厅的旁边,倒也没几步路可走。

      远远地就看见崔行简一个人站在厅外,见了她们一行人,立马走上前来问候,等走到曾梦龄面前时,又很自然地在曾夫人和徐氏面前牵起了她的手,走着走着便落在了另两人的后面。

      “娘子,可还冷?”

      曾梦龄自然又是摇了摇头,仰头看向一旁的相公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爹没有为难你吧?”

      虽然父亲刚才的表现还不错,但想到这几年来他也有好几次当着她们的面指责相公的政事处理,曾梦龄还是有点担心曾御史一不小心又犟脾气上来,不顾场合地说些什么。

      “自然没有,岳父对我极好,还给我看了好几方他刻好的印。你看——”他从袖中掏出一方上好的封门青所刻制的印章,底部露出了小篆体的“崔行简”三个字,端的是古朴雅致。

      封门青是制印材质当中的上品,她爹总共没得几块,一直很宝贝,想她之前求了许久也没被应允,哪成想这么快就被自家相公给拿到了手,不由扁了扁嘴酸酸地道:

      “我爹对你果然是极好的,我这个亲生女儿也不过只得一块白芙蓉冻而已。”

      崔行简好笑地看着自家娘子这吃醋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掐了掐她鼓鼓的脸颊,马上惹来她一个斜撇的白眼。

      于是开口安慰道:“下次我给娘子也刻一方封门青,可好?”

      听他这么说起来,曾梦龄又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忙摆了摆手道:“不用啦,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况且我还是很喜欢爹给我刻的那方白芙蓉的。”毕竟,那是爹用自己御史的第一份俸禄买下的石料给她刻制的,何况她用得正顺手呢,暂时还不打算换掉。

      说着说着便已到餐桌前,问候了父母哥嫂,两人比邻而坐。甫一坐下,便听曾御史对着崔行简道:

      “行简,家中简陋,饭菜置办的难免有些简单,可能比不上相府的大厨手艺,见谅见谅。”

      实际上,他们家总共就四个仆人,一个看门的李头,一个侍奉母亲的李妈以及跟随父亲的小李四外加一个掌管厨房的小李四媳妇王氏。这四位均是从虞城便跟着他们家一起过来的,也都是虞城人士,自然做的饭菜也是虞城口味。

      曾梦龄吃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想到相公毕竟出生临州,顿时有些担心他吃不惯虞城的菜式。好在不止她想到了这点,曾夫人也想到了,所以今天曾家的饭桌上意外的有大半是临州口味的菜色,虽然味道不一定正宗,但这份心意算是到了。

      崔行简却没怎么吃那些临州菜,反而津津有味地尝起了各种几乎没怎么见过的虞城菜。

      不同于临州菜的浓厚咸鲜,虞城菜偏重一个辣字,吃不了辣的人大概永远无法品尝到虞城菜的美味之处。据曾梦龄这几天的观察,崔府的口味偏淡,甚少有太咸辣的菜式,所以即便今天王氏炒菜时已少放了许多辣椒,她还是很担心相公的肠胃是否承受得住。

      但看他吃完似乎并无何异样,曾家人的心又放下了一些,不过到底不是地道的虞城人,曾御史和曾夫人还是一个劲地劝着他多食临州菜。

      席间曾久龄聊起了他所任之地宿乡县的人文风俗,除徐氏外,众人都不曾去过此地,也是第一次听闻有关宿乡的事情,故而都听得津津有味。难得的是崔行简虽不曾到访,但对西南一带的事物却十分熟稔,两个人一来一往,倒是给在座的其他人提供了一个了解大梁西南的好机会。

      饭后,众人又聊了好一会,见天色渐暗,崔行简和曾梦龄便拜别了曾家一行人,驱车打道回府。

      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晃晃悠悠中,曾梦龄靠着相公的肩膀便睡了过去,等她醒转过来时,马车正好停在了路中间。她以为已然到家,便欲掀了车帘下车,哪知帘外的车夫忽然开口对着里面道:

      “相爷,前面似乎是冉贵妃的车撵,可要避让?”

      “那就靠边停下吧。”

      冉贵妃,曾梦龄不由有些多想,但见自家相公一点都没反应,而是镇定地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册,又觉得大概的确是自己多想了。

      没一会,便听得有脚步声靠近,接着又停了下来,没多久,便听得一阵环佩叮当声,不一会一阵香气迎面袭来,曾梦龄一抬头,便见得一位身披狐裘艳若桃李的粉衣女子正立于轿前。

      “行简,好久不见。”她想,这位大概便是临州第一才女、她相公的青梅冉三娘了吧。

      “曾氏见过贵妃。”该有的礼数还是得做,毕竟这位只皇后之下的冉贵妃她可得罪不起。

      冉贵妃却并没有理会她,而是俯身径直拿走了相公手中正在看的书,翻看了几页,复又道:

      “行简真是好兴致,竟是在看幼时我们一起看过的大梁南北志,我还记得那年我们

      曾一起坐在北林书院那颗大槐树下一起翻阅的时光,真是怀念啊。”她说这话时,尾音拖得极长,恍惚间曾梦龄觉得这位冉贵妃似乎在故意拿腔拿调,仿佛那戏楼那初初登台的旦角,总是极尽夸张地表演着。

      “贵妃真是好记性,可惜臣近来记忆不佳,已想不起早年的事情了。”相公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冷淡,这还是曾梦龄第一次听他用这种口气说话,十分不像他平日的作风。

      不过,这大抵就是特别对待了,曾梦龄低垂着头,竟然有些津津有味地猜测起这两人的前尘旧事来。

      “看来行简最近过得不太好,可要我差宫里的沈太医来给你看看?”冉贵妃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嘘寒问暖道,脸上的担忧似乎想要溢满整个轿子。

      “不必了,臣自有臣妻照料,不劳贵妃费心。”相公的语气保持着冷漠,顺势要拉她起身,不过曾梦龄还是选择继续低着头当鸵鸟。

      “行简,难道你连叫我一声‘宁薇’都不愿意了吗?”冉贵妃略带悲伤的话音传了进来,没有抬头的曾梦龄自然便没有看到她脸上格外复杂的表情:要哭不哭要笑不笑,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假哭。

      崔行简轻咳了一声,脸上的表情立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冷峻。

      “从你进宫那刻开始,你之于我便只能是冉贵妃。请贵妃体谅臣妻畏凉,先行一步。”说罢,直接拉下布帘,将站立在马车旁的冉贵妃隔了开来。

      “行简,你为何当初不早点向我爹提亲,为何偏偏——”越说到后面,冉贵妃的声音变得越大,不一会又听得一阵呜咽声传来,曾梦龄估摸着就是街口的人家也可以听到这边的动静了。

      还没等她细想,便听相公冲外面大喊道:

      “诚伯,我们走!”

      哒哒的马蹄声,带着曾梦龄百思不解的困惑和崔行简微不可察的笑容,一起往崔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归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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