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业报 ...
-
清冷的雾气降落到庭院里，太阳还没完全跃出地面，天际只有一线细微的晨光，氤氲的雾气还是淡薄得蓝色。草叶上的露珠随风闪动，仿佛星辰落到了地上。
冷泉悄然无声地走向矮几，从漆盘里拈起扎好的草人。草人并不精致，甚至有很多粗糙的草杆戳到手心，冷泉并不在意，只是从里到外细细检视了一遍。
这样形制的东西，从前不知道在京里见过多少，有沾着斑斑血迹的，有缠着发丝的，还有贴着生辰时刻的，各种各样，不一而足。唯一共通的一点，就只有上面缠绕着的浓烈怨气。
虽然接触过不少，但冷泉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用到它的这天。草人平平常常，甚至草杆上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全然无法看出内中寒意。
冷泉把草人扔回托盘里，又把缠绕着志村团藏气息的符纸放在草人上面，拿起那颗被鲜血浸透的暗红长钉立在符纸上，扬起小锤，重重砸了下去。
“当！”
团藏和冷泉心上同时一跳，鲜血开了闸一样从草人里喷涌而出，源源不断地淌到地上，鲜艳的红色喷得到处都是。
冷泉眼前景色飞快扭曲，化合出另外一些凌乱散碎，光怪陆离的景象。眼前的世界飞快远去，像是雾中花，水中月，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冷泉晃了一下，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抵住柱子，用力将空气压进肺里，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毕竟连十岁都还没有到。
等到重影不那么严重后，才把焦距凝聚到一点来。桌上一片凌乱，草人胸口上还汩汩地淌着鲜血，顺着流过的痕迹一滴滴落到地上。常人无法听到的凄嚎连绵不断地回荡，穿透空间直达耳边。冷泉冲着半空中的几团黑影点了点头，黑色影子蠕动了几下，无声无息地随风而逝。
胸口还一阵一阵传来刺痛，冷泉颠着从丑时之女那借来的小锤，估摸着时间到了，再往草人上补了一锤。
哀嚎声戛然而止，血也不再滴下来。
应当是被夺走了性命吧，冷泉想着。
很快宇智波族地的阵法就被触动，冷泉压下式神们的躁动，无悲无喜地和团藏扭曲的怨灵对视。
在团藏扑上来的一刻，魂魄上忽然粘上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那些东西看起来像是个人形，五官四肢都是一片扭曲，黑乎乎的身体上散发着红光，咧到耳根、生满獠牙的大嘴正不断啃噬着团藏新死不久的灵魂。
团藏恼怒又恐惧地咆哮了一声，回身过去和这些东西扭打成一团。
冷泉盘腿坐下来，看着这几个灵魂的混战，想起了从前很多事，眼神逐渐变得悠远而空茫。
这些黑乎乎的扭曲怪物，都是被团藏人体试验死去的根部怨灵啊……
一阵踏踏地木屐声由远及近，是大天狗。冷泉没有抬头，鼻端就飘来略微苦涩的秋叶香气，空明澄澈，就像大天狗这个妖怪一样。
“怨灵这种东西，根本没有理智可言，操纵怨灵者必被反噬，请不要再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天草从腰间抽出羽扇，挥出一道风刃，将魂魄击碎。
但是只要在反噬来临之前消灭掉的话，那就不会是问题了。
“我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冷泉苦笑道，“天草，不要太紧张，我的实力比他们都强。”
“如果你不是被崇德天皇的生魂杀死的话，我或许会更相信你一些。”大天狗显然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再刮出一道风把破碎的灵魂送到远处。
“那纯粹是意外。”冷泉轻声说，“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封印阴界裂隙，早已经精疲力竭，谁知道崇德会在那个时候生魂出窍，并袭击了我。”
“然后您便因伤势过重，哪怕是有我在身边，也无法阻止您迈向黄泉的脚步。”大天狗冷硬地说，“身为式神，却无法守护御主安危；身为大妖怪，追逐着大义，却不能挽回自己的伙伴，我真是失败。”
天草的眉间似乎结出了冰霜。
“后来玉藻前殿下得知了您的死讯，悲痛万分，甚至找人举行了泰山府君祭。作为祭品的人死去了，但是黄泉毫无回应。”
“泰山府君祭是有效的，只是间隔时间太长而已。我并没有喝下忘川水，而是保留记忆辗转投生到了宇智波一族。”
大天狗脱下木屐，走到冷泉旁边坐下来，支棱着的翅膀有意无意将他包裹起来。
“正因为经历过死亡，才要更珍惜现在。如果您再因为大意而过世的话，那么我也许会去见一见阎魔，把她手下判官的生死簿抢过来。”
冷泉诧异地看了天草如同画中美男子的面容一眼。
在他不在的这些年里，大天狗变了。不仅实力更强了，性格上也变了好多。从前追逐着大义的他，根本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视这种行为破坏天地规则而加以制止。
怎样说呢？
也许是更多了人味，学会了任性吧。
但是……
“天草，你不需要替我承担毁灭魂魄的代价。”冷泉低头看着大天狗手腕处的灰色影子，伸手捂住。
那不是“气”，而是“业”啊。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