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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捕梦之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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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过高加索山脉,已经进入哈扎尔的捕梦之乡,我向旅店老板询问是否还有捕梦者的存在,他随手指了指外面的街道。
我走出旅店,街外是一个吵闹的小集市,穿过集市,没有发现捕梦者,只看见前面的柳树下倚靠着一个人,我走过去,他双臂抱胸,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他长相上与其他人没有太多区别,但上唇一半黑一半白的短髭告诉我他就是我寻找的人,我没有去打扰他,因为如果捕梦者进入了别人的梦他就会沉睡,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断他。
并没有多久,他睁开了眼睛,看见站在他面前的我,他并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左右观察我的脸,我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他肯定是看了出来,我的长相平常,走过世界各地也没有什么奇异之处,并且我待人温和,从未因为长相让人生出怪异之感。
但我知道或许不是这样的,起初我自己也从来没有发现过,直到有一天,我坐在广场上休息,有一个小伙子正在对面画画,谁也没有在意他,我当时因为旅途中翻山越岭左脸受了严重的擦伤,医生不得不用纱布将我的左脸包起来,连眼睛也暂时遮住了,只有右脸露在外面,后来这位年轻的画家拿着画走了过来,他先是对我的受伤表示遗憾,然后告诉我,他以我的右脸为依据画出了我完整的脸,他将画送给了我,并祝愿我能尽快好起来。
我接受了画,向他表示感谢,画上画着一个随意坐在广场上的女人,她的脸虽然经过艺术家的修饰,但还是很平常,但我还是发现了那种怪异,她根本不是我!我知道人左脸右脸是不完全一样的,但你若看到这张画,就会明白她与我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后来,我的脸恢复正常之后,我到了另外的城市,悄悄地找了一个肖像画家,我故意将右脸遮住,让他凭左脸将我的整张脸画出来,我发现这个人也不是我!而两张画放在一起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那样的眼睛,那样的鼻子和嘴唇,这两个人来自哪里?东方还是西方?不是犹太人,不是阿拉伯人,也不是突厥人,更不是斯拉夫人,我走过的地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种。
后来我将这两张画放在一起烧掉,我分明看到烈火中有一张脸露出怪诞的笑容,我回以它微笑后,将余烬踢入了河流中。
捕梦者分别从左边和右边看我的脸,或许他能看出其中的问题。我问他刚刚是不是在捕梦,有什么精彩的故事,他失望的摇了摇头。
他跟我说,由于人们的想像力在不断衰竭,梦也变得平常起来,很少有人的梦能够吸引捕梦者用整个职业生涯来捕捉它并将它记录下来,所以捕梦者变得越来越少,他们因为祖先的血脉和与生俱来的天赋成为捕梦者,捕梦对象从哈扎尔地区扩展到全世界,可供记录的独特的梦却越来越少了,能够编撰进入哈扎尔辞典的几乎没有。
我关注过所有去过的城市中公立的或者私人的图书馆中收藏的哈扎尔辞典,有几十种语言译本,但自米洛拉德帕维奇的版本之后,再没有人修订过新的版本,各种译文之间没有增添实质性的新内容。
他问我能否在夜间进入我的梦里,我是做过不少梦的,但大多都已经忘记,我告诉他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进入其中,其实我想问问他是否有捕梦者内部传阅的哈扎尔辞典,尤其是自上次出版后的补充部分,他没有否认,拿出了一本薄薄地白皮书,封页上一个字也没有,但我知道那是我查阅无数图书馆也没有找到的东西,我请求他让我看看,但他严肃的说,在新的哈扎尔辞典正式出版之前,捕梦者之外的人是严禁阅读的。我非常失落,他只说当新的梦足够之后,哈扎尔辞典会尽快出版。
我回到旅店,在房间点上一根香,我希望能做一个独一无二的梦,写入哈扎尔辞典,但我一直记得上一版辞典中写到“ 梦是魔鬼的花园,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梦早已被梦过了。现在,它们只是在和现实交换,正像钱币转手换成票据,然而世上的一切也早已都被使用过了……”如果所有的梦早已被梦过了,我们根本无法做出一个新的梦来,这多令人沮丧,我在这种情绪中不安的睡去。
我只记得我在这夜的梦里摔了一跤,然后我醒了,那是一个模糊的台阶,我踩下去,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倾斜滑倒,身体在一阵不自主的猛烈痉挛之后,我回到了早晨,我想这肯定是一个糟透了的无聊之梦。
我又在柳树下见到了捕梦者,他夜间工作之后显得有些疲倦,我不想问他在我的梦里看到了什么,我只是问他现在是否还跟鹦鹉对话,他说已经没有人再跟鹦鹉说话了,我点点头,因为我曾在伏尔加河畔寻找哈扎尔人放飞的鹦鹉的后代,但并没有什么发现。我还是忍不住问他,如果我在梦中滑倒,然后惊醒,那我还有没有机会在梦中站立起来?因为滑倒的感觉让人心惊。他说他并不知道。
最后他问我何时离开这里,他希望我能多留些日子,在此之前他都会进入我的梦中,他还告诉我捕梦者会将梦从做梦者的记忆中偷走,如果我想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新版哈扎尔辞典出版之后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