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生人》夏日塔塔

10、S

　　旅行家S刚到这座城市，租了旅馆五楼最里面的小房间，房间老旧，窄小，除了一张单人床，好像什么也放不下，或许是房间太窄，墙角装着两页的小飘窗，窗前有一个圆形小茶几，S拉开咖啡色的窗帘，楼下是四栋楼房交汇的十字路口，纵横的街道和往来交谈的人尽收眼底，有置身船头的感觉，平视四周，都是泛白的粉红色居民楼墙壁，楼下一辆车正像过独木桥一样慢悠悠的驶过狭窄的路面。
　　旅行家把行李拿出来，小包里放着望远镜，是在刚刚经过的山水之城买的，银色的镜筒，非常小巧，拿在手上有些沉甸甸，她随手举起望远镜放在眼前，朝飘窗外望去，对面的居民楼的只能看见像树皮一样斑驳的红墙，向右转动，马路的对面一楼有些小商铺和餐馆，一个中年男人骑着木板车沿街叫卖水仙和黄色郁金香，他骑得尽可能的慢，每次踩下踏板都要把身体抬得老高，然后用力向前倾去。矮胖的店主悠闲的坐在门口打盹，再右转，对面的窗户斜对着这飘窗，对面镜子里的旅馆墙壁是白色的，格局也与四周不同，应该是更老的建筑。
　　对面的窗户外也挂着旅馆的招牌，S凑近看是否会比身处的旅馆环境更好，隔着对面敞开一半的窗帘只能看到床的一角和红棕色的门，浅橙色的墙纸未免太普通，远不如这飘窗来得有趣。
　　对面房间的门把就在此刻轻轻转动起来，门被推开，一个长发垂肩的女子走了进来，另一个头发金黄的女子走在她身后，关好房门，黄发女子从后抱住长发女子，像水蛇一样缠绕着她玲珑的腰肢，长发女子并未惊慌，扔掉手中黑色的提包，转过身去，与黄发女子拥吻在一起，双手情不自禁的抚摸着对方的身体，慢慢的衬衫剥落，露出雪白的后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缓慢的移动着倒在雪白的床单上。
　　S保持着远眺的姿势，身体不知何时倚在墙上，不知不觉已窥了半晌，此刻上急忙收回望远镜，不想一来会看到她们。此刻一对恋人还在私语缠绵，S强压下再次窥看的欲望，同样作为同性恋却孤独流浪的旅行家羡慕着对面的情侣，但也只得拉下飘窗窗帘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洗去旅途的疲惫，穿着睡袍出来，披着擦得半干的头发，泡一杯绿茶，坐在旅馆的矮圆茶几旁边，S拿出日记本准备写下今天所见，忽又想起对面的情侣来，忍不住起身拉开窗帘，外面天色已暗，对面四楼只有一扇窗户亮起晕黄的灯光，窗帘已经拉上，两个人影在窗前拥抱，密语，亲吻，不一会离去，关灯。不过一个半小时，多么短暂又美丽的约会！
　　第二日在城里游览了一整天，还有很多地方没去，看来还会在这里停留几天，在离旅馆最近的车站下车，已经在餐厅吃了晚餐，散步走回旅馆，两个女人手挽着手从马路对面横穿过来，她们穿着不同颜色的制服衬衫，西裤，步伐轻快而整齐，显眼的黄色头发让S一眼就认出她们。S放慢了脚步，自然的看着她们走过来，然后擦肩而过，她匆匆一瞥她们带着幸福笑容的脸，留下了并不清晰但感觉十分美丽的印象。她们向着对面的旅馆走去，S本能的加快脚步，飞快的穿过狭窄的楼道回到五楼的房间，拿起望远镜，撩起飘窗窗帘一角，对面的房间此刻冷清幽暗，她注视着门的把手，静静地等待着她们的到来，门把转动了，她们走了进来，所幸她们没有换去别的房间，她们各自放下提包，今天并没有昨天的急切，两人相拥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S微笑的放下窗帘，将望远镜放在茶几上，走向浴室，等她清洗完毕，她们又要离开了。
　　第三天的旅行并不顺利，S始终惦念着她们，巴不得早点回到旅馆，又担心她们不一定会来。她到底还是提前回来了，守在飘窗前，手里拿着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随手翻看，频频掀起窗帘去看对面的窗户是否亮起，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她总是想。她们终于来了，她心里一阵欣喜，多么可爱的一对恋人，她为这热烈的爱着迷，仿佛自己已经爱上了她们，只要每天看她们一眼，就无比满足。
　　第四天是周末，她们还会不会来，每天下班后可以顺便约会，但若是假期或许就不会来了。S思索着，热切的期待着她们会如期到来，就在这时，对面的灯亮了，这次是黄发女子先进来，她随手关好了门，原来另一个还没有到吗？她在床尾坐下，耐心等待着，S看了看手表，6:00 pm 还差五分钟，应该快到了吧，黄发女子突然站了起来，她走到窗口，随意打量着窗外，最后定格在这奇特的飘窗，S心如鼓锤，虽然她根本看不见这窗帘后的的好奇之眼，不要担心，我是绝无恶意的，S安慰着自己，黄发女子并没有拉上窗帘，而是有着焦急的在房内来回踱步，六点已过十分，她还是没有来吗？烦乱的脚步像是没有规律的鼓点，让S有点口干舌燥，六点半，平常她们会现在离开，今天长发女子或许不会来了吧，黄发女子突然停下脚步，脸转向门，跟着向门的方向走去，终于来了，S想，我们等了你很久了。
　　黄发女子打开门，但外面的人并没有马上进来，S隐约看到门缝中的人是个高个的男人，他们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男人好像在推着门，女子抵着门用力阻挡但没有成功，男人大力的推开门，红褐色的门撞到墙上吓得黄发女子猛然一缩，她退向床边，双臂环抱在胸前，任那男人双手叉腰张口大骂，她只是一言不发，男人好像被她惹怒，伸出手撕扯她的头发，嘴巴还在不依不饶的张合。
　　旅行家此时不知所措，难道要任由她承受男人羞辱打骂？可她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偷窥者，又能做点什么？况且从这里跑到对面有很长一段距离，她没有挪动，保持着观看的姿势，黄发女子终于用力推开那男人，夺门跑出去了，那男人也追了出去。
　　天已经接近全黑了，S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关门跑下楼去，她朝着对面大楼的入口处快步走去，尽量不要让自己显得很慌张，旁边一楼的铺面亮起一排灯光，她在他们必经的路口做出闲逛的样子，听到皮鞋急促的声音渐渐靠近，很快黄发女子急匆匆的跑过，男人紧随其后，他们也没有跑起来，一前一后沉默的僵持着。
　　他们无暇注意别人，S犹豫了一下，抬起自己总是不甘停顿的腿，也跟了上去。穿过狭窄的路面，三个人进入了居民区的深处，在黑夜的掩护下，像穿梭在迷宫之中，白天热闹的铺面大多已经打烊，越到里面越漆黑安静。S静悄悄的跟着他们，尽量不让任何人发现，穿过这条小巷，远处又是另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黄发女子终于忍不住跑了起来，她或许被这光亮吸引，男人几乎同时跑了起来，他快速拉住女子的肩膀，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只是拉住女子不让他走出这黑暗，黄发女子恐惧的挣扎着，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男人顺势跪伏在她上方，双手按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发出声音。他的背部弓起，额头鼓起的青筋被远处的灯光打下阴影，身下的女子双腿胡乱的摩擦着地面，渐渐软了下来，S的喉头紧绷，好像自己的脖子被死死卡住，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她艰难的蹲下去，捡起地上粗糙不堪的石头，颤抖着迷蒙的走到男人身后，不知有力无力的挥向那晃动着的黑色头颅。
　　没有声音，男人倒了下去，黄发女子早没有意识，S扔下石头，像醉汉一样返回了旅馆。
　　第五天，呆在旅馆没有出去，对面没有约会。还是没有人来敲门吗？晚上要乘火车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