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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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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黑黝黝的树影落在地上,仿若厚重浓郁的墨云。黑主学院沉静如深海。
晚饭过后,零就消失了。换成以往,优姬早风风火火去抓人了。可今天她怎么也迈不开两条腿。充斥着血色欲望的眼和冰冷空漠的拒绝让她仿若跌入冰窖,心里拔凉拔凉的。
从四年前就存在零心中的黑暗,不是我能消除的吧。优姬这么想着,一时没注意脚下,也不知踩到什么,一头往下栽。与她并肩而行的芳麒连忙拉住她,借着力,两人的距离一下贴近许多。远远望去,暧昧而亲密。
“切,又在勾引人了,真不要脸。”尖细的女性嗓音里充满不屑与轻蔑。
“嘘,小点声。会被发现的。被抓到,我们可就惨了。”另一道嗓音压得很低。
芳麒的视线掠过优姬,瞥向远处浓重的树影。幽暗不明的树影里似乎正在滋生着某种可怕的危机。
夜间部的课程早已结束,属于血族的时光刚刚开始。
锥生零冷眼瞧着来势汹汹的众吸血鬼,冷言冷语道:“学院内禁止打架斗殴。”
“哼!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蓝堂英见他一脸漠然地将血蔷薇之枪对准他们,心头火腾腾地烧起来。恨不得朝锥生零甩上几百个冰锥子,把他戳成个筛子。
架院瞧着蓝堂那张阴恻恻的脸,默默扶额,这货八成又要闯祸了。
琉佳对风纪委员早就心存不满,这种不满更多是针对优姬,那个被玖兰枢捧在手里放在心上的一无是处的女生。
论样貌,血族生来容貌出众,眉眼精致。论气质,她举止优雅得体,就连一颦一笑都如计算好的一般精准完美。论能力,她擅长操控他人意识,左右他人行动。
强大而完美向来是血族的标签。
而优姬长相普通,举止粗鲁,连狩猎女神都拿不稳。她凭什么和她比?和她争?
“不过是个低等的LevelD,竟敢对枢大人那么无理。”琉佳的眼底渐渐染上一层薄薄的红色。
“诶?这是要开打了吗?” 支葵兴致缺缺地问道。
“不阻止吗?副宿舍长。”莉磨瞥了眼一条。
“啊啦。蓝堂总是这么活力充沛呢。是吧?晓。”一条笑笑,显得十分温柔可亲。
架院的指尖燃起一簇火苗,抬手一挥扫向蓝堂。赤色火焰缠上冒着寒气的冰刃,发出“呲呲”的声音,升起丝丝缕缕的水汽。冰刃在渐浓的水汽里消失不见。
“晓,你干什么?”差点被火苗烧到指尖的蓝堂炸毛了。晓这家伙,关键时刻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太可恶了。
“抱歉抱歉。”架院不走心地冲蓝堂摆摆手,端起一副和事佬的架势,笑着对零说:“锥生君,英一向热血冲动,你别介意。你能把那把枪收起来吗?”
在零眼里,血族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脸上的微笑是假,和善是假,只有骨子里的嗜血与贪婪才是真真切切的。
吸血鬼是绝对不能信任的存在。
“呵,你们的血也会有温度?”他嗤笑一声,冷嘲道。
“太失礼了,锥生君。”一条翡翠般的绿眸里闪过一丝冷光。
支葵抬手掩住唇角,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懒散散,带着丝不耐烦,“还开打吗?一条。”
“弄伤了脸,经纪人又要念叨了。”莉磨面无表情地说道。
“真麻烦。那我回去睡觉了。好困。”
喂喂喂,你一个血族在月朗星稀的深夜说困,太不科学了啊喂!说好一起来找碴的呢?蓝堂见支葵伸着懒腰慢慢走远,内心小人登时掀桌吐槽道。
莉磨也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她可没蓝堂那么热血又无聊。虽然枢大人没有明说,但显然不希望他们做多余的事。她真心有些同情架院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血香,紧接着一股更加纯粹凛冽的血香弥漫开来。
这股熟悉纯澈的血香让支葵有种血液沸腾的感觉。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催促着他一改漫不经心的步伐,循着血香向夜间部匆匆掠去。
架院拎住蓝堂的衣领,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分分钟撤离现场。
琉佳轻哼一声,转身离去,柔顺的长发在腰际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又落下。
“该死。”零暗自咒骂,抬手遮住隐隐发热的双眼,试图掩去那片深沉的猩红。
“不去管管吗?锥生君。” 比起他的狼狈,一条面不改色,语气温和。
“妖……妖怪!?”躲在树后的女生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容扭曲,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畸形动作迅速攻向风纪委员的好友,吓得瘫坐在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优姬握紧狩猎女神,勉强挡住对方的攻击。被利爪划伤的手臂传来阵阵刺痛,温热的血液从伤口里渗了出来。这下糟了!
芳麒用拇指拭去脸上的血珠,眉间蹙起。空气中的血腥气仿若慢性毒药缓慢散开,钻进他的四肢百骸里,心里涌起淡淡的厌恶。
突然,他飞速跑向优姬,将她扑倒在地,堪堪躲过直冲她面门而来的利爪。
躲过一劫的优姬从他怀里抬起头,眼里的惊慌与后怕明晃晃地落进他眼里。她哆嗦着嘴唇,说了声“谢谢”。
即使手持武器,担任风纪委员一职,经历过一些常人难以相信的怪事,可她终究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比起他的漫长岁月,她柔弱得仿若悬崖上的一株小花。风稍微刮得猛烈些,就会夭折坠落。
玖兰枢希望他留下的意义,芳麒隐约是有些明白的。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同时带上两个人逃离。虽然曾被王逼着学过几招防身术,但面对行动敏捷,非常人所能比的怪物,他的花拳绣腿显然是不够看的。但他要做的并不是取胜,而是争取时间。
“优姬,这个借我用一下。”他眉眼一沉,伸手拿过优姬手中的狩猎女神,将她护在身后。
优姬错愕地望着与怪物缠斗的芳麒,他的动作比起她来更加生涩与迟钝,连勉强抵住攻击都做不到。他节节败退,动作一缓,颈间就多了一道伤口。
“小心!”优姬失声惊叫道。
尖锐的利爪冲芳麒的心脏直逼过去。电光石火间,一条血鞭从天而降,快狠准地缠住怪物的利爪,用力一扬,将它甩出老远,掀起一片灰蒙蒙的尘土。
一条冰凉纤细的手臂勾住芳麒的腰,将他揽进一个没有一丝温度的怀里。他感觉到对方微侧着头,凉凉的鼻息扫过他的脖颈。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支葵的眼底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他的血液在疯狂叫嚣着。他顺从欲望,张开唇瓣,舔舐起芳麒受伤的脸颊,缱绻温柔。浅浅的伤口里渗出迷人的血珠。
“放手。”芳麒一个肘击打在支葵的腹部。可那样的力度对于沉迷血香中的血族而言,轻若鸿毛。
“支葵前辈,不可以。”优姬出口制止道,却被支葵直接忽略掉。
“支葵你这家伙,竟然吃独食。”像小鸡崽似的被架院拎着的蓝堂心里本就不爽,再看支葵一副享受的样子,立马红了眼,愤懑道。
可支葵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这是被无视了?“喂喂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你消停点吧。英。”架院有些嫌弃地丢开蓝堂。
琉佳毫不掩饰对蓝堂的鄙视,“真难看”三个字说得极其轻蔑。
莉磨看向支葵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担忧。她和他从小相识,青梅竹马,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支葵。平时懒懒散散,连坐端正都嫌累得慌的少年,虽然总是嘴上喊着饿,却很少会主动吸食血液。她第一次见他这么渴求一个人的血,丝毫不顾及场合与他人。
“吵死了。”支葵一挥手又是一鞭子甩过去,把冲他扑过来的怪物抽得皮开肉绽。
他最讨厌在进食的时候被打扰了。
“啊啦。支葵生气了呢。”一条笑眯眯地劝阻道,“但枢大人说过禁止一切吸血行为。”
“放开他。吸血鬼。”紧接着赶来的零在看到支葵将芳麒禁锢在怀里肆意妄为时,冷冷地将血蔷薇之枪对准了支葵。“否则,我不客气了。”
从树影里走出来的玖兰枢一路向优姬走去,目光没有往芳麒那里分去一丝一毫。路过支葵时,只扔下两个字——“支葵”,优雅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威压。
优姬被划破的衣袖边缘微湿,弥漫着熟悉的血香。可露出的皮肤却完好无损。平静无波的眼底微微一闪,心中的疑虑一闪而过。
优姬顺着玖兰枢的目光,扭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本想说“我没事”,却惊讶地发现原本被划伤的手臂竟然光洁如初,没有任何伤口。这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来晚了。”玖兰枢的眉眼微垂,神情抱歉。
周围的气流随着他暗沉的眼神变得扭曲恐怖。支葵的额头渐渐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不着痕迹地压向芳麒。
其他血族也在这强势的威压下,露出少见的吃力神色,似乎是有些不堪重负。他们皆没有说话,只是敬畏地注视着他们的君王。
而被玖兰枢锁定的怪物更是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神逐渐涣散。
锥生零拧眉盯着跪倒在地的怪物,心中一片冰凉。第一眼,他就知道面前这个卑微难堪的怪物是由人类变化而来,也许她本是个单纯聒噪的女孩子。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这般失去自我,卑微恐怖。
“她是夜间部的学生。”芳麒推开支葵,冲玖兰枢说道。他的话让有些恍惚的零猛然清醒过来。在他眼里,她还是人类吗?
玖兰枢侧过脸看向芳麒,一双血红的眼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异常残忍无情,“你这是希望我放她一马?”
优姬此时才注意到怪物身上穿着日间部的校服。可她面容扭曲,眉眼混沌,指甲细长尖锐,哪有一点日间部普通女生的样子?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芳麒神色平淡,眉眼微敛,似乎并不在意玖兰枢会如何处理仍带有一丝人气的怪物。
麒麟属妖,对于气息异常敏感。
“这件事,理事长会处理的。”零冷然道,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枢学长。”优姬伸手拉住玖兰枢的衣摆。
她这般依赖的姿态,显然愉悦到了玖兰枢。那双凛冽的红眸里退去了些许冰寒。众血族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威压总算消散了些。
“适当的惩戒还是要有的。”玖兰枢说着,眸光一闪,一道风刃直冲被禁锢住的怪物劈去。
怪物哀嚎一声,痛苦地蜷缩在地,声音沙哑难听。她的手臂上血流如注。
支葵掩住口鼻,皱眉道:“真臭。”他忽然想起刚刚品尝过的甜美。目光不着痕迹地瞟向远离他的芳麒。啊,真想从脖子开始呢。
其他血族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飘向芳麒。鲜红的血珠衬得他面若冠玉,眉眼诱人,看起来十分可口。
玖兰枢瞬间贴近芳麒,出手勾住他的后颈,将他压向自己。薄唇微张,温润的舌尖沿着他脸颊上的伤口舔舐过去。
脑中忽然闪过支葵与他相贴的情景,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绪,身上的威压嗖嗖涨了几分。
优姬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一时忘记了制止。
零低下头,额前的银发遮住他的眉眼,掩盖了他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也想咬上芳麒的脖子,吸食那过分甜蜜的血液。真该死。
芳麒的手臂上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抬手去推玖兰枢,却听他在耳边低语道:“别动。我在帮你治愈伤口。”
“谢谢。”果然,被他舔舐过的伤口慢慢复原,仿若从未有过。但芳麒并不习惯这样的治疗方式,拒绝道,“时间长了,伤口自然就痊愈了。”
“呵,你确信?”他的血香浓郁纯粹,如上好的红酒,令人沉醉。玖兰枢辗转来到芳麒的颈间,挑起他的下巴,舌尖从那微突的喉结一扫而过,似乎只是个无意之举。
架院轻咳一声,撇开眼去。
蓝堂两眼瞪得滚圆。一定是错觉。枢大人怎么会调戏人呢?这不可能。
琉佳不甘心地抿紧嘴唇,双手捏紧成拳,修剪得十分圆润的指尖抵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纯血种的治愈能力真好啊。”支葵说话的语调有些怪。
莉磨拿出巧克力棒堵住支葵的嘴,说:“吃吧。”
一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风起,一道清瘦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黑发黑衣,就像一道影子。他手握一把通体漆黑,泛着冷光的古剑。只一眼,就可知道这把剑曾浸染过无数的血液。
此时,这把剑正架在玖兰枢的肩上。
“放开他。”那人声音冷冽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