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猫死了》未未不知眠

5、第 5 章

　　对一只猫来说，努力学习人的方式来生活是件并不轻松的事情。
　　白雨觉得像人类一样生活其实很辛苦。
　　但人类的世界也有他无法拒绝的诱惑——譬如裴森榆偶尔回家时会给他带的鳕鱼粥，譬如十口写的鬼怪小说。
　　在化成人形的日子里，最让白雨能用开心来形容的事情，那大概就是能去参加十口的签售会了。
　　他喜欢十口笔下一个个充满了妖魔鬼怪，情节又荒诞离谱的各式故事。因为他是妖，他完全能理解故事中每一个妖怪的矛盾内心，所以他很执着地相信这些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十口的书买了一本又一本，他完全没有拒绝这些文字的毅力——当然，他也不需要拥有这样的毅力，他仅是一只猫，只需顺着自己的欲望过下去即可。
　　“别催别催了，放心，今天是不会出差错的。”
　　“早点到比较放心啊。”
　　今天A市有十口的签售会，而裴森榆通过关系获得了一个不需要排队就能见到十口的机会。
　　白雨拉满脸写着不情愿的裴森榆步入书城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早已布置好的签售现场以及排起来的长长队伍。
　　“好多人啊。”前一秒还欢颜满面的白雨在望到这条长长的队伍时，立刻躲到了裴森榆的背后。
　　裴森榆以为他怕人多的地方：“怎么？见到这么多人就开始害怕了？”
　　“才不是。”白雨用身体推着他往前行走，“看到其他这么多人都需要排队才能见到十口而我却不用，我开心都来不及呢。”
　　“……”好吧，裴森榆习惯了，这孩子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裴森榆照着朋友给他的提示，带着白雨直接来到了十口所在的休息室。
　　推开门进去，却只看到了两个满脸都是焦急的助理，以及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友人。
　　“先生您好，这里是十口老师的休息室，外人不能随意进入的。”
　　“这是我朋友。”坐在沙发上的人站了起来，对那两个助理说道，“你们有空在这里赶人还不如赶紧打电话催十口过来，签售会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他人在哪里你们都还没有联系上。”
　　裴森榆的友人姓周，是这家书城的老板，不仅是与裴森榆关系不错，更与许多知名作家交情良好。
　　两人握了握手后，周先生就先开口说道：“十口老师还没有过来，原定是半小时前就要到的，大概是路上塞车了。”
　　“没关系，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因为是交情不错的老朋友了，裴森榆也就没有客气。
　　“当然不介意。”
　　“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的，我倒是惊讶，你竟然也会对小说家感兴趣了。”
　　“不是我感兴趣，而是他感兴趣。”裴森榆跟友人一言一句交谈着，这时才想起来从刚才开始便躲在自己身后的白雨，把他拉了出来，“出来打个招呼。”
　　白雨的表现有些反常，他似乎很不想出来，被裴森榆这么说了，才犹犹豫豫地踱步上前，一只手还拽着裴森榆的衣角：“……你好，我叫白雨。”
　　“姓白？这个姓氏现在不常见了。”
　　“不，我姓裴。”
　　“姓裴？”周先生好奇地看向裴森榆，“难不成这小孩子也是你弟弟？”
　　裴森榆欲回答，被白雨抢先一步：“我不是他弟弟，我是他恋人。”
　　“……”裴森榆没想到白雨会说得如此直白。
　　“呵，这样啊。”周先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白雨像是被刺激了一下，态度以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尖锐：“这有什么好笑的？你笑什么？”
　　裴森榆吃了一惊。
　　但周先生却不以为然：“你们先坐一下，我去催一下十口。”
　　助理跟着周先生一起出去了，裴森榆拉着白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你刚才怎么了？”
　　白雨突然转变态度自是有自己的理由，但当他看到裴森榆严肃下来的脸色时，只缩到他的身侧蹭着：“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别生气。”
　　其实裴森榆也没生气，但白雨每次拿出这种撒娇的方式，他就软下心来了。
　　“好好，我不跟你生气。”裴森榆搂过他。

　　白雨不说话了。
　　他不敢相信，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感受到了那个周先生身上散发出来的，跟他一样却明显相互排斥的气场——那是妖气。
　　周先生也是妖。
　　还是能力在他之上的妖。
　　用人类的方式来计算，白雨作为一只猫妖也不过刚成年而已，所以人形也只是少年的模样。
　　但这个周先生却是不同，他看上去已然成熟，实力不凡，而且他带给白雨的压迫感太强了，就像是一只散发着侵略气息的野兽准备向瑟瑟发抖的猎物进攻，充满威胁与危险。
　　所以在周先生带着嘲讽意味地笑起来时，他才会回应地如此尖锐。
　　妖都嗜血、嗜肉，对人类来说是个绝对可怕的存在。
　　虽然白雨还没吃过人，但偶尔咬开裴森榆皮肤舔舐他血滴的那种感触，就已让他上瘾。
　　他盯着裴森榆的侧脸，也好奇，莫非这个人天生就有吸引妖怪的本事？
　　可更多的还是担心。
　　因为周先生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人肉味他闻得到，即便对方喷了香水用来遮掩，但对同类来说，依旧显而易闻——那个妖会杀人、会吃人，即便外表看上去跟人类无疑，但他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有被他吞食的危险。

　　“好了，催人成功，十口老师马上就到了。”不一会儿，周先生又回来了。
　　“麻烦你了。”裴森榆客气说道。
　　“不麻烦，不少作家都是这样，我都习惯了。”周先生在他们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向白雨，笑眯眯地问道，“你很喜欢十口吗？”
　　虽然白雨听说的从来都是妖跟妖之间只有野蛮地互相掠夺，不可能好好相处，但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跟别的妖怪相处过，也不知道这理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周先生是很危险没错，但裴森榆看上去跟他已经很是熟络，却也一直安然无恙……或许他也应该尝试着跟别的妖相处？
　　这个抉择太难，他回答不出。
　　可不管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至少眼下当着裴森榆的面，他不能再表现出异样来了。
　　“嗯，很喜欢。”
　　“最喜欢哪本？”
　　没想到这个周先生问得还挺具体的，白雨老实回答：“……最喜欢的应该是《魅妖》。”
　　“哦，那本啊。”周先生随意地说着，“那本语言描写的确精彩，只是寓意不太好，妖跟人最后还是没能友善相处……不过说到底也是，妖就是妖，残暴是本性；人总是人，自私也是本性——连陌生人都做不成的两种存在，又怎么能当夫妻呢？”
　　白雨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一时又找不到不对的地方：“是人不相信妖，妖是爱过人的。”
　　“妖爱人的方式跟人爱人的方式总归是不一样的。”周先生笑着说，“或许你该看看《透骨生香》。”
　　“那本我也看过。”
　　“那你应该懂啊，我个人觉得那是将人跟妖的本性描写最为深刻的一本。”周先生像是在回忆剧情，“男主人公为女妖的美色所惑，为了能到女妖无所不用其极。女妖也是心怀鬼胎，为了吃掉男主人公而选择接受。一人一妖，同床共枕，却满肚子都是对彼此的算计。”
　　“……”白雨渐渐地听出来了，那似乎是针对他的含沙射影。
　　“最后男主人公看到女妖的真实面貌还不是立刻就吓得跪地求饶了？呵呵，人就是怕妖，不过也该怕，毕竟女妖吃掉男主人公的时候可是没留半分往日感情。都不知道该说是妖太残忍好，还是该说人太愚蠢好，睡在一起这么久，都不能发现对方到底是人是妖……”
　　“我说，什么时候连你都喜欢看这些人人妖妖的小说了？”裴森榆开口打断了周先生，“我可是一本都没看过的人，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不过是普通的故事剧情罢了，我也就闲着无聊的时候看看。”周先生摆摆手，“现在越是奇怪的故事就越有人看，但世界上又哪里会有妖怪呢？”
　　“我一直都这么认为。”裴森榆道，“不过他就是迷得不得了，还总觉得这些故事都是真的。”
　　这里的“他”值得自然就是白雨。
　　白雨是迷恋，因为看着这些故事时，他总会忍不住代入自己，设想着在这些情景的要是他自己，他该如何做出判断。可裴森榆当着周先生的面这么说，他却不太痛快——因为周先生本身是一个杀人嗜血的妖怪，却硬要装出人类的模样，还否定妖怪的存在。
　　“那可不好说，万一真的有妖呢？”白雨挽着裴森榆的手臂，“听说吃人的妖怪身上都会散发着难掩的恶臭，所以他们都会喷很多的香水——起码我觉得这个假设是非常合理的。”
　　也算是小小的回刺了一句。
　　裴森榆毫无察觉异样，但周先生已经眯起了眼睛，他跟白雨之间的气氛逐渐紧张。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突然出现的人，打破了他们之间染上了危险气息的氛围。
　　白雨循声望去，看到的是一个染白了头发的年轻少年，他推门而入，说话时还气喘吁吁：“不好意思，应该半小时之前就要到的，但是路上塞车，所以来晚了。”
　　周先生的态度立刻就变了，他对着少年道：“你可算是来了。”
　　少年身后还跟着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好意思，这次是我的失误，让十口老师来迟了。”
　　“在签售会前到了就好，到了就好嘛。”少年眯眼笑着，先一步走进了里面。看到里面还站着的白雨跟裴森榆，好奇问道：“诶？这两位是？”
　　“就是之前跟你打过招呼的书迷。”周先生用手指了指白雨，态度很是随意。
　　“嗯，我记得。”白发少年几步走到白雨面前，朝他伸出了手，“你好啊，我是十口，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
　　白雨难得地呆愣住了。
　　因为他还真没有想到他如此喜爱的作家竟然会是一个年龄看上去与自己相仿的人类少年。
　　他本以为对方不是深沉的成年大叔就是性格鬼灵的成熟女性。结果两者都不是，十口就只是一个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最多就是那一头白发看上去中二了一点的少年。
　　白雨慢一拍才跟对方握了手，因为紧张跟兴奋的情绪都太强烈，他说话时都结巴了：“……你、你好，我一直都非常喜欢您的作品，今天能、能见到您真人，真是太高兴了。”
　　十口大概是觉得白雨的反应很有趣，笑着道：“真是可爱的一只小猫啊。”
　　收回来的手莫名地抖了一下，白雨不敢置信地看向十口，却看到他的助理在旁说道：“十口老师，注意一下您的言词好吗，您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对粉丝的称呼不恰当被人误会成变态了。”
　　“抱歉抱歉啦，下意识就这样了。”
　　白雨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是猫的身份被十口看出来了。
　　白雨的背包里装着的是十口的两本书，此时便拿了出来：“能麻烦老师帮我签名吗？”
　　“当然可以啦。”十口接过那两本书，先翻了翻，“欸，这也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两本呢，都还是初版的，这版的封面是最漂亮的了。”
　　十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问助理拿了一只黑色记号笔，翻开封面，问白雨：“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白雨。白色的白，下雨的雨。”
　　周先生似乎在一旁很轻的嗤笑了一声，但白雨选择了无视。
　　“白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这个姓氏很好听。”十口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只是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是笑着，让人根本分不清他说的话到底是真心，还只是出于客气。
　　“谢谢。”但不管是真是假，白雨都不在意，能见到十口对他来说已经是很满足的一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