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猫死了》未未不知眠

23、第 23 章

　　“不想吃吗？”段舒珩见白雨迟迟都没有动作，问他。
　　“我很饿。”白雨的手轻微地颤抖着，慢慢地解开了装着生肉跟内脏的袋子。里面的血水失去了袋子的束缚，立刻流了出来，一部分滴在了白色的瓷砖上，刺眼十分。段舒珩说得对，这些食物很新鲜，气味都很重，也的确是白雨一直在渴望的东西。可跟裴森榆在一起生活久了的他，还是沾染了不少“人”的习惯，下意识地觉得要吃下这些东西是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放轻松点，不过是些普通的食物罢了。”段舒珩看得出来白雨那像是写在了脸上的不能接受，宽慰他，“人类也不是吃这样的东西吗，只是他们吃熟的，我们吃生的。”
　　好像有些听不到段舒珩的说话声了。
　　白雨眼里能容纳下的，就只有这些颜色形状恶心，但泛着可口鲜美香气的生肉内脏。
　　手失去了控制，晃着自动抬了起来，握住了一块很大的红色内脏。
　　“这是猪心。”
　　也是段舒珩的声音再次让他找回了清醒。
　　手掌心里那滑滑腻腻的触感让他恶心，可吞食的欲望让他紧握着这一块看上去恶心十分的东西没有放开。
　　张开嘴时，猪心已经被自己的手送到了嘴边，獠牙也自动显现了出来，似乎是期待着跟这份食物接触的机会。
　　咬下去，是甜的。
　　比裴森榆的血甜，比裴炎炎的血也要甜。
　　很好吃，他觉得这样的东西很好吃。
　　吞咽下去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排斥抗拒，只有沉甸的心满意足。
　　“你的眼睛变红了，是真的饿了很久吧？”妖怪只有在饥饿的时候才会红眼，显然是终于入口的食物唤醒了白雨内心更深的饥饿感，“半年吗……能忍半年还不对人类下手，你的耐力是真不错……”
　　白雨听不到段舒珩的声音，他心里只有吞食的欲望。
　　双手并用，抓过一块块生肉内脏，全部都往嘴里塞去。
　　先是生的牛肉，白雨尝出来了。虽然他不待见家里的保姆，但那位阿姨的做菜手艺的确很好。裴森榆爱吃牛肉，所以保姆经常做牛肉的料理。起初他也有被生肉味道吸引到厨房的时候，也亲眼看着保姆将生牛肉洗干净切好，然后用高压锅煮。
　　再是肝胗，白雨隐约记得。保姆用肝胗做过汤羹，加了土豆跟茭白，调成了有点酸酸的味道。那时他把肝胗挑出来吃掉了，蔬菜跟汤一口没碰。其实他觉得那还挺好吃的，可裴森榆并不喜欢吃内脏，保姆做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有鸡心。裴森榆带他去吃烧烤的时候好像有吃到过，碳烤出来的鸡心撒上孜然辣粉，他吃了很多。可裴森榆觉得吃过烧烤就是一身的味道，后来再也没去。
　　他都吃过，现在更了解，它们都不如生的时候好吃，不如带着血水，散着腥味的时候好吃。
　　吃着吃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白雨开始还没有察觉，直到抽气的时候噎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流了很多眼泪。
　　“哭什么？”段舒珩看到了，还开玩笑，“好吃到哭了？”
　　白雨捏着被自己啃到残缺扭曲的生牛肉，哽咽着说道：“……我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变成妖后，非要化出人形的原因是什么了……”记忆总是在他发生一次一次的转变之后逐渐淡去蜕化。当他成为妖的时候，想不起做只普通猫的日子；当他化出人形的时候，也忘了最初成为妖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还有我来到人类生活的地方，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成为人吗，还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双手都是血水，口腔里全是生肉内脏残留的气味，“……我现在，像人吗？像妖吗？”
　　段舒珩看着他：“……啊，年纪小就是这点麻烦。”
　　白雨抬头看他，双眼里盈盈泪水：“……其实我连自己的年龄该怎么算都不知道……”
　　“……”段舒珩，“你化成人形半年多了对吧？”
　　白雨点点头。
　　“发情期来过了吗？”
　　“……”白雨一顿，“……来过了。”
　　段舒珩嘿嘿一笑：“人类用起来很不错吧？”
　　“……”
　　“成年了。”段舒珩道，“不过也成年没多久，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段舒珩拿了两张湿巾给他：“现在能跟我说话，还能问我问题，是吃饱了吧？你刚才眼睛都发红了，怪吓人的。”
　　“你不是人。”流出泪后，白雨轻松了不少，抽着气把肉塞进嘴里，嚼烂了咽下去，才接过段舒珩递过来的湿巾擦手擦嘴。
　　“小妖怪还挺会现学现卖。”段舒珩一笑，拍拍他的脑袋，“化出人形没什么不好，以后你就知道在人类的世界生活多有趣了，反正是要比在深山老林想着怎么修炼成仙是要痛快多了。”
　　白雨擦干净嘴巴，又拧开一边的水龙头洗了洗手，漱了漱口，他不想等下带着一嘴的腥味去见十口。
　　饱食带来的满足感十分充实，白雨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状态与之前相比好了很多，但还略有担心：“我以后，每天需要这样进食吗？”
　　“不需要，妖怪没人类那么容易饥饿。一般一个月到两个月进食一次就够了。尤其是你这样年纪小胃口小的，需求并不大。”段舒珩的语气挺温柔，“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呢，慢慢来吧。”
　　“那你这里为什么准备这么多？”因为这里的东西又多又新鲜，白雨才会以为他们需要跟人类一样一日三餐。
　　“我这里来来往往的妖怪多。”段舒珩将白雨吃剩的东西收起来了，“所以我就一直准备着。”
　　“嗯？你这里会来的妖怪很多？”
　　“放心，大家都是和平派。现在人类市场上什么吃的都有，大家也不用自己去捕食，真正会吃人类的妖怪已经不多了。”段舒珩道，“如果你留在这里的话，就可以自己见识见识了。虽然我不排斥人类，但妖怪还是跟妖怪待在一起比较好。”
　　环境对任何一种生物的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
　　白雨是妖怪，但有人形以后的大部分日子都是跟裴森榆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对妖的常识才了解甚少。而他又爱看十口的小说，那种虚构的故事看多了更容易让他对妖的习|性|产生误解。在段舒珩看来，白雨身上携带的更多还是人类会有的后天习惯。可该怎么说，妖就是妖，就算习惯再像人，保留在血液里的残忍无情是永恒不变的。
　　他看过不少妖怪跟人类在一起后变得妖不妖人不人的了，也是出于好意，才提醒一下白雨。
　　“嗯，好。”白雨很爽快地答应了他，几乎没有犹豫。因为白雨清楚，自己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虽然先前十口有说想知道他们所谓的“食物”是什么，但段舒珩叫他别跟进去，十口就没有跟进去，安静坐在外面等着。十口这个人看上去是挺咋咋呼呼的，但实际心思缜密，也很善解人意，更是聪明。他大概能猜到白雨进去之后会吃些什么，所以即便是在白雨身上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我跟小白雨已经说好了，明天开始他就要在这里打工了。”但段舒珩这么说的时候，十口还是诧异。
　　“啊？你说什么？”
　　“舒珩哥说我留在这里既可以学习怎么与妖相处，也可以学习怎么跟人相处。”吃饱喝足的白雨，对待未来的心态也比先前乐观了不少，“而且舒珩哥还会付我薪水。”
　　“等等？你叫他什么？”十口的重点完全不在那里，“还有段舒珩你只是这里的一个服务员好吗！你这样随意招工经过老板的允许了吗！”
　　“这是有礼貌的称呼，人类都这么叫比自己年纪稍大一些或熟识的男性，这是我教他的第一课。”段舒珩已经搭住了十口的肩膀，“还有虽然我只是这里的一个服务员，但招一两个人来打工的权利还是有的，老板不会反对我的……怎么样，嫉妒吗？”
　　十口恨不得一个白眼翻死过去：“我嫉妒？呵！你就装吧，大尾巴狼！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可这是白雨自己的选择，十口是绝对不会干涉的：“那你打算住在哪里？也住在他这里吗？”
　　这回白雨摇了摇头：“不，我想去十口老师家。”白雨对客气礼貌含蓄这类说辞的了解是不透彻的。他觉得让段舒珩教他为人为妖的常识很不错，所以答应了段舒珩留在这里。但这里猫那么多，十口又说了睡觉的房间只有一个，那自己晚上睡觉肯定不舒服。他只是单纯想让自己舒服舒心一些，并没有考虑其他事情。
　　轮到十口得意洋洋了，他拉过白雨到自己的身边：“听到没有，他想去我家呢！”
　　“……”
　　“明天开始打工是吧，那今天他就跟我走了，明天早上我会送他过来的！”
　　说完十口就拉着白雨跑了，留下一脸无奈的段舒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