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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真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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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真容
从此,江沚的大哥哥身边又多了一个尾巴。不过,这个不是小尾巴,而是大尾巴。
傅容玑也不知是哪个隐世老怪或仙门世家养出来的一朵奇葩,当真如一株稀世仙艳,饮的是花上盛一捧清泫朝露,食的是青竹花尽落实如麦。
冰雪作衣覆冰肌,心纯似玉无瑕。
这,说得好听点呢,是好一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说得不好听,便是二虫顶起一片春。
谢昭回这人,从小到大什么都好,就是说话不好。
流年不利。怪他不看黄历,一出门就惹上个小麻烦,小麻烦还未摆脱,又被个大麻烦缠上。
还是个,连在凡尘中行走救世济民都不知道要带银子的麻烦。
谢昭回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好说歹说让傅容玑可别再跟着自己了。
傅容玑点头受教,乖乖照办。
然后……尾随技术愈发炉火纯青。
谢昭回在不知道第几次在夜幕里瞥见那一晃而过的白影之后,是连半点气都提不起来了。
他没好气地朝身后浓郁的夜色喊道:“符大侠,这一路东山老虎不在鼠妖称大王,南河有恶蛟作乱吃人无数,麻烦你好好地去斩妖除魔,别再跟着我了行不行?”
大麻烦在夜色中羞愧地现了身,低头声音细如蚊,“可是……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谢昭回深刻地认识到,这个言语上的矮子,真是行动上顶天立地的巨人。
白日折腾了一天,早就累得睡过去的小江沚不知何时迷迷瞪瞪地爬起来,看了一眼外边对面而立的两个人,唔,白哥哥又被发现了。习以为常地继续倒头就睡。
这两人在这夜里仿佛捅穿了一层窗纸。傅容玑许是觉得反正有帷帽罩面,别人也不知道他要不要脸,第二日便光明正大地在谢昭回身边跟着。
谢昭回从之前屡逐屡败的经验中得到教训,反正怎么赶也赶不走,就让他跟着就算了,还省一番口水。
修行中人出门历练,无论正道魔道亦或是山妖精怪,总要到那万丈红尘走一遭,淌一淌凡尘三千弱水。
江沚小小年纪,竟是他们三儿之间最有经验的。在这繁华喧闹的城里,车马拂尘过,行人熙熙往。江沚就能一眼找到好吃的,并且身形灵敏挤入人海之中,成功地买下一串糖葫芦,得意洋洋地朝在后面慢他一步的谢昭回摇头晃脑。
“小鬼,你就等着我把你卖了抵债吧!”
谢昭回没好气地拍了他一脑袋。
江沚做了个鬼脸,趁谢昭回还没反应过来再拍他一脑袋,赶紧咬着糖葫芦一晃身就跑开了。
谢昭回咬牙切齿:“迟早把你卖了!”从兜里摸出两个铜板递给老板,伸回的手一顿,他回过头,看着一直安安静静跟在一旁杵成了根移动的木头的傅容玑。
“你要不要?”
傅容玑却困惑地问:“这是什么?”
“……”谢昭回愣愣地看着他,“你、你不会连冰糖葫芦都没吃过吧?”
他以为,就算是生在修行世族里,也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谁小时候没吃过几样零嘴呢?
饶是谢昭回自己,也是有过一段糖面人桂花糕的馋嘴时日。
傅容玑更困惑了:“冰糖葫芦是什么?”
“……”竟然连听都没听说过!谢昭回看着傅容玑的目光登时同情起来,早在初次见到傅容玑时,他就知道,这人不是世家公子就是仙门子弟,从他这一身稍微低等点的世家就轻易置办不起的装束,便可窥见一二。
此时,听他竟连糖葫芦都不知道是什么。谢昭回默默地把心里世家两字划去,因为,以他多年前所见所闻,这世上能穿得起傅容玑这一身的五大世家,还没这么丧心病狂,冷酷无情,连冰糖葫芦都不给小孩子吃!
“唉,没童年的孩子……”
傅容玑被他同情的目光看得云里雾里的。
谢昭回难得多干了件闲事,转身掏出两个铜板,多买了一串糖葫芦。
“给你。”
谢昭回看傅容玑藏在白纱之下影影绰绰的面容,虽看不真切,他却觉得那双模糊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自己。
谢昭回被自己这莫名的想法搅得心似毛线一团乱,他胡乱地把糖葫芦塞到傅容玑手里,欲盖弥彰地慌乱转身。
“快跟上,那小鬼等会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薄暮冥冥,斜阳逐水流。
江沚光着脚丫子窜到溪里抓鱼。
“哥哥!我抓条鱼烤来吃啊!”
“……”谢昭回捡起身旁一粒石子,随手一弹,溅起清水万点,溪中一轮冥冥夕阳便碎了两半。江沚板着小脸,伸手抹一把脸上不住往下滴的水。
谢昭回看他那傻样,忍不住大笑起来,“就你这小身板还抓鱼?别被鱼抓走我就谢天谢地了。”
江沚被小看,很是不满地叫道:“你就看着吧!哼!待会我抓到鱼你可别吃,我跟傅哥哥一起吃!”
谢昭回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一旁的傅容玑,却见他手中还拿着自己于街上塞给他的那串糖葫芦,呆愣愣地,也不知道是神游去了哪里。
那串糖葫芦被冻上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在傍晚的夕阳下,晶晶发亮。
“……这串糖葫芦你还没吃?”谢昭回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你是打算一直拿到明天早上呢?”
“不是……”
傅容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糖葫芦。
谢昭回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觉他现在定是很为难的模样。
谢昭回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所在。
“要不……你把面纱摘了?”
“不行!”
谁知,这一路上表现得绵绵软软的傅容玑竟非常果断地拒绝了。
我居然被拒绝了?
谢昭回如遭雷击,你这一路上死缠烂打死赶不走行侠仗义惹了多少麻烦不是我帮你解决的?……不就是要你摘个面纱还拒绝我!
谢昭回深吸一口气,回头朝傅容玑露出一个平易近人温柔可亲的笑容:“你不摘面纱要怎么吃东西?”
傅容玑还是很为难,想了半天,他站起身来,“要不,我把这个给江沚好了……”
谢昭回:“……”我这么大一个人在你面前,就不能说给我?
“等等。”谢昭回微笑着拉住他,“我想不用了。”
什么?傅容玑疑惑地回过头,而下一刻,一只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了他的面纱,掌风顺势将整个帷帽打落在地。
谢昭回还没收回的手怔在半空。
他从未想过面纱之下会是一张如此惊为天人的脸。
谢昭回恍惚间想起,年少之时,走过软红十丈,走过秦淮烟波,靡靡之音一声似一声酥骨,走过洛阳花好,姚黄魏紫铺开一城国色天香,也见过洞庭烟雨,百里青黛描出层峦远山。
许许多多的良辰美景,许许多多的人间绝色。此刻霎时失了颜色。
恍恍惚惚间,不知哪个角落传出哪个春早花好时哪个书生在哪个纸醉金迷的红尘里似叹非叹地一声:“芙蓉如面柳如眉,世家难得真绝色。”
谢昭回平生初次遗憾书到用时方恨少,怔怔地望着那双澄澈似一汪碧水的眼眸,心中憋了半天想不出半个字。
只当往后,每每夜半梦回之时,眼前浮现的仍是那一双湛蓝宛若晴空一碧如洗的眸子,盛满了一江澄澈春,水盈盈。
傅容玑回过神来,满脸恼怒,挣开谢昭回的手,便是青萍半出鞘。
谢昭回忙告饶道:“对不起对不起……”
气氛一时僵凝住。傅容玑手中的剑欲出未出,谢昭回到了嘴边的话欲说还休。
好在,此时一声尖叫惊破无数归巢的鸟儿。
是江沚扯开嗓子惊惧地叫喊:“哥哥!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