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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第二天下午,刘勉抵达了周水市火车南站。

      周水市一面临海,海风抚摸过的城市,带着海的刚劲与风的柔和,温度是全年的舒适。但是刘勉没有心情来欣赏这个旅游城市的五光十色,下了火车,他马不停蹄直奔预定的酒店,路上与小赵沟通过后,定下今晚饭局的时间和地点。

      饭局安排在周水市最具特色的海鲜酒楼里,小赵包下了酒楼最大的包房,提前订好了酒菜——菜是陪衬的绿叶,酒才是真正的红花,小赵直接略过菜单,去浏览酒水单子;酒楼经理趁机自作主张,将菜单上单独列出来的主厨推荐报上去好几个。

      小赵并不计较酒店的的小伎俩,他跟着刘勉在饭桌上打滚多年,深谙其中大道。

      所谓饭局,菜不一定要好吃,但一定要好看。这个好看分为两方面:一是字面意义上的“色香味俱全”中的“色”。饭局上的菜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看的;饭局上的人,一边用嘴巴下酒,一边用眼睛吃菜。所以一道菜看上去赏心悦目,远比它好吃来的实际。

      二来就是震撼人心的价格。自古权钱就是夫妻,当官的有权,就要在方方面面送上与之相辅相成的财帛,令他们感到自己受重视。这个方方面面的讲究,也蕴藏着大学问。马屁拍的舒不舒服,主要看营造的氛围能否刺激出优越感——把黄金溶在酒菜中、白银砌进装潢里,方能不着痕迹地主客尽欢。如果像打发乞丐似的,把钱塞在明面上,那就像给太监送壮阳药,寒碜人嘛!

      然而,新上任的缉私\处处长孙岩晟,对中国的饭局文化了解得很不透彻。他原本是京城中央海关的一名科长,海关内部权利倾轧,他自认洁身自好,选择不站队,却不知道中立并非明哲保身之法,因而遭到两派人的排挤,幸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前□□的一位老首长颇为赏识他,替他说了句话,孙岩晟才没被踩进泥里,反是明升暗贬,来到了周水这个地级市当处长。

      孙岩晟感激老首长的帮助,但也因为处罚不痛不痒,孙岩晟错过了看清官场龌龊的好机会,坚信自己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更坚信偌大的官场浑水中,不止他一朵白莲。

      于是,在亲眼验证了腾空集团走私大量豪车和原油之后,孙岩晟立刻写了一份报告上交关长,关长倒是收了报告,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阅览,而是拉住了孙岩晟,拖着他去了刘勉的饭局。

      …………………………………

      周水市的暗波汹涌,暂时未蔓延到桃仙的土地上。全市百万人口,依旧过着温馨平和的日子。

      在这样的日子里,威廉终于克服了水土难关,正式与病痛say goodbye。让“富丽堂皇”关了好几天,可算熬到出笼展翅,于是上午和石故沨练过基本功后,他就撺掇石故沨一起去逛街。

      石故沨早就想去了,眼见天气一日热似一日,她的衣柜还没添丁进口,她就像盼着抱孙子的婆婆,坐立不安。两个人去商场风卷残云,路过男装的时候,石故沨拿过一条裤子和一条腰带,让威廉去试一试。

      威廉进了试衣间,许久没有出来,石故沨在外面敲了敲门,问他:“换好了没有?”

      威廉犹犹豫豫地开门,只探出了脑袋,勾勾手掌,等石故沨走进了,小声问:“你是要送这条裤子给我做礼物吗?”

      石故沨白了他一眼:“合不合适?”

      威廉笑得露出牙齿,猝不及防地在石故沨脸上亲了一下。

      石故沨捂着脸,蹬蹬蹬后退着躲开,瞪着眼睛说:“你干什么!”

      威廉笑着说:“我爱你呀,sweetie。”

      石故沨“哼”了一声:“谁说是给你买的,我是给我哥买的,用你看看效果。”

      威廉低头看着裤子,回忆和石故渊数次的会面,说:“你确定吗?你哥哥总是穿一身黑,我敢肯定不他会喜欢画着米奇图案的裤子……”

      石故沨踢他一脚,然后去前台,用她哥给她的卡,为另一个男人付了款。

      …………………………………

      放学前,春生幼儿园的操场上,中班和大班的孩子都被放出来自由活动。池晓瑜和宋将晗在操场的角落里比赛爬架子,宋将晗率先抵达了最高处,坐在上面悠哉地炫耀:“我是第一名!我赢了,我是第一名!”

      池晓瑜不太高兴,她想了想,站在半空中,仰头对宋将晗说:“我让石叔叔抱我上去,我就是第一名了!”

      宋将晗刮着脸,说:“你那是耍赖,羞不羞!”

      “我不跟你好了!”池晓瑜的脸涨成了苹果,她松开了攀附着爬架的双手,食指相对举高高,这是他们之间最决绝的绝交方式,池晓瑜等着宋将晗从中切开,大声说,“一刀两断!”

      她人小,仰的幅度就大,宋将晗还没回过神,只听“噗通”一声,池晓瑜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宋将晗吓哭了,所幸没吓傻,他七手八脚的从爬架的最高点蹦下来,落地时崴了脚,摔了半身的土,他就这样风尘仆仆地跑去找到老师。很快,池晓瑜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同时,园方紧急联系了池羽。

      接到通知的池羽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可他在医院,回到市里至少也得一个来小时,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考虑,他直接打给了石故渊。

      石故渊正在旁听腾空的财务组会,无非是些大话空话套话,加上几句烂熟的口号,月月如此。百无聊赖之际,看到池羽的电话,他心里蓦地漏跳了一拍。

      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他蹑手蹑脚地出了会议室,回手关好门之后,才接起来:“喂。”

      电话另一端的池羽火急火燎地往公交站跑,白大褂都忘了换下来:“故渊,你赶紧去、去人民医院!”

      “怎么了?”

      “晓瑜出事儿了,刚才幼儿园给我打的电话,还不知道怎么样,我正往回赶,你先过去帮我看一眼!”

      “好,我知道了。”

      石故渊没二话,回办公室拿了车钥匙,就开向了人民医院。进了医院急诊的大门,他看到池晓瑜的班主任——那位年轻的女老师——坐在等候区呜呜地哭。

      她身边还有两位男老师,其中一个是幼儿园的主任。石故渊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三位老师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石故渊扫了他们一眼,转身问刚从急诊室里出来的医生:“大夫,孩子怎么样?”

      闻言,老师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医生有些招架不住,石故渊皱起眉头,回头看向他们,三只鸭子在彻骨的冷眼中,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医生说:“孩子没事儿,有点轻微脑震荡,头皮有淤血,回家休息两周,按时吃药就行了。”

      幼儿园的人集体松了口气。幼儿园主任笑容可掬地对石故渊说:“这位家长……”

      石故渊没理他,接着问医生:“孩子醒了没有?”

      “还没有,”医生说着让开了路,“家长可以先进去,具体开什么药,一会儿护士给你拿过来,你拿着单子去交钱就行了。”

      “谢谢。”

      石故渊说完,看向主任:“你刚才要说什么?”

      “就是那个……具体缴费的情况,这个我们园方会负责百分之四十……”

      石故渊略过他,凌厉的目光落在班主任身上。班主任一直低着头,哽咽不停;石故渊沉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班主任一愣,眼睛对上石故渊的,却被其中的阴冷冻得发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但她还是瑟缩着,接过了纸巾。

      石故渊低柔的声音顺着纸巾从指间滑动的趋势倾泻而出,他眯着眼说:“据我所知,小班的课表,今天下午并没有户外活动,”他的眼神在老师们的脸上来回梭巡,“你们谁能给我个解释?”

      班主任手一哆嗦,纸巾飘到了地上,她从鼻子里漏出高亢的悲泣,断断续续地说:“是——是我工作失误——”

      “这个我们园方有规定——”幼儿园主任的话半路杀出来,显然不打算让幼儿园承担更多的罪责,“放学前半个小时,各年级各班都会出来,在老师的组织下自由活动,但是池晓瑜和宋将晗同学没听老师的话,偷偷离队——”

      石故渊不耐烦地看了眼表,打断幼儿园主任的装腔作势:“孩子父亲还得一个小时才能过来,劳烦各位要再多等一个小时了,下午具体发生的事情请跟他说。”

      说完,径自去到病房看池晓瑜。

      幼儿园主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诶,你不是家长啊,那你——”

      石故渊头也没回,一旁的班主任拉住幼儿园主任的袖口,小声说:“主任,别说了,人两家家长互相认识。”

      “我哪知道,小孩和他长得那么像——你瞅瞅他那态度,”幼儿园主任擦着汗,“又不是他家孩子,倒像咱们欠了他五百万似的,拽什么拽啊!”

      园方的质问全部被挡在了病房之外。石故渊来到池晓瑜的病床边,捏了捏没有打吊瓶的那只小手,如同对待一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这是临时诊室,没有常驻的病患,都是打完了吊瓶就走。护士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下了池晓瑜一个小病号。班主任进来看过一次,但在石故渊气场的压迫下如坐针毡,最后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夕照日的余晖洒在池晓瑜的脸上,池晓瑜在梦中皱起眉头,钻土的泥鳅般,把脸往被子深处埋。

      石故渊小声叫她:“小鱼儿?”

      池晓瑜赖床似的,发出“嗯~”的一声,呢喃梦呓:“爸爸……”

      石故渊起身拉上窗帘,遮住耀眼的日光,然后坐回原处,握住池晓瑜的手,等待她梦醒。

      池晓瑜忽然又叫一声:“石叔叔……”

      石故渊的鼻腔涌上一股酸涩。

      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石故渊无法用苍白的语言来描述到尽善尽美,他只知道随着这一声与“爸爸”同等口吻的称谓,他感到自己的身份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小公主。他渴望陪着她玩闹,然后在欢声笑语中,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自己则幸福的老去。

      ——就好像,他父亲的大提琴和母亲的钢琴还没有葬身火海的时候,和鸣的音符编织出的,家的回响。

      池晓瑜长长的睫毛,蝶翅般轻轻颤动了几下,然后睁开了与石故渊如出一辙的眼睛。她看到石故渊,顷刻间眼里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告状:“石叔叔,我不要和宋将晗做好朋友了!”

      石故渊没想到池晓瑜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再多的心疼化作了憋笑:“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池晓瑜摸摸脑袋,输液管随之摇摆不定。石故渊抓住她的手,说:“乖,别乱动。”

      池晓瑜五迷三道地说:“脑袋疼……”

      “一会儿就好了。”

      石故渊不敢动她脑袋,便叫来护士。给池晓瑜检查完身体后,池晓瑜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顶着厚厚的一圈绷带,她苍白着小脸继续指控:“我不和宋将晗好了!”

      石故渊认真地听着,一边回应,一边给她喂水。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池羽雪白的大褂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头发,一绺一绺地粘成了三股。

      石故渊一下子笑了出来,池羽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扑上去将池晓瑜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由于紧张和担忧,池羽的手劲比较大,池晓瑜挣开他,大叫说:“爸爸,你别掐我呀!”

      池羽战战兢兢地触碰着白纱布的边缘,又猛地收回手:“脑袋还疼不疼?”

      池晓瑜摇摇头——脑袋更晕了——她说:“我脑袋不疼,你掐我疼!”

      池羽小心地将池晓瑜拥抱进怀里,亲吻她的头顶:“对不起,宝贝儿,你吓死爸爸了……”

      石故渊无意打扰父女俩亲热,但考虑到池羽一会儿还要和园方周旋,脏兮兮的模样不大雅观,就说:“刚才大夫来检查过,小鱼儿没大事儿……”

      池羽松开池晓瑜,回过头来说:“故渊,今天多亏了你。”

      石故渊轻咳一声,掩住笑意:“你先去洗把脸,都成三毛了。”

      池羽大窘,匆匆去水房拾掇好衣装形容,回来再看池晓瑜一眼,接着去与园方博弈。

      有了宋将晗的口供,池晓瑜入院的前因后果没费什么功夫就真相大白。幼儿园因监管不力,赔付了百分之四十,池羽顾虑到池晓瑜以后还要在这家幼儿园上学,同意了和解。

      晚上,宋将晗也打来电话慰问,用的居然是市局的电话。池晓瑜耍性子,不要和宋将晗说话,石故渊只好替她接受了宋将晗的歉意,然后问:“你爸爸呢?”

      宋将晗说了一句“等会儿”,一段悉悉索索后,电话另一端换成了宋维斌。

      宋维斌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他唉声叹气地说:“石哥,诶,我打过臭小子了,丫头还好吧?”

      “没事儿,”石故渊说,“你怎么把孩子带到班上了?许萍呢?”

      宋维斌霸占着公家的电话,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与日俱增的家庭矛盾,但仍旧没有说明许萍下岗一事,更没有向石故渊寻求帮助。

      石故渊不疼不痒地安抚几句,挂下电话,池羽刚好办理完出院手续,他俩抱着池晓瑜进了车子。到达池羽家楼下的时候,石故渊坐着没动。

      池羽背着池晓瑜的小书包,去后座抱女儿,然后他抬起头,局促地发出邀请:“故渊,要不要……上去坐坐?”

      石故渊托着下巴,做出思考的表情,实则饶有兴致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池羽渐渐晕红的脸颊,直到池羽几乎要落荒而逃了,才欣然起行。

      他接过池晓瑜的书包,擦着池羽的耳边,用呵气的分贝说:“真考虑好了?”

      池羽的耳根煮熟了,冒着热气。池晓瑜歪着脑袋问:“石叔叔,你们在说什么?”

      石故渊笑得一脸孩子气,说:“秘密。”

      池晓瑜更好奇了,连连追问。两位大人都不做回应,一个高深莫测,一个面红耳赤,池晓瑜鼓着嘴巴,双臂环胸,做出气愤的样子,神似一戳就会爆炸的小青蛙。不过,石故渊很拿捏得准她,小青蛙没维持几分钟,就被今晚糖醋排骨的食谱夺走了不快。

      池晓瑜吧嗒嗒跑去橱柜,翻出石故渊的专用杯——粉色的MOMMY杯,像模像样地泡了一杯茶,又是谄媚,又是撒娇:“石叔叔,我最喜欢你了!我要吃好多好多你做的饭!”

      ……………………………

      石故沨晚上回来,进了书房。石故渊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只纸袋子。

      他搦笔勾住袋子一角,往里胡觑。石故沨说:“给你买了条裤子。”

      一句话,石故渊心情大好,笑着说:“行啊,知道惦记哥哥了。”

      说着,他取出裤子,裤腿立时展露出可爱的面貌,上面巨大的米奇冲着他咧嘴。

      石故沨说:“我也给威廉买了一条,你比他还小一号。哥,你太瘦了。”

      石故渊起身照着镜子横看竖看,说:“瘦吗?没有吧。”

      石故沨走上前去,看着镜子里的哥哥,说:“威廉可是芭蕾舞演员,对体重有要求的。你和他差不多高,却比他还瘦,这怎么行?”

      石故渊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看来你和他进展不错啊。”

      “就那样吧,”石故沨把下巴枕到石故渊肩膀上,“威廉有点怕你。”

      石故渊垂着眼睛说:“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的员工,他们好像都很怕你。”

      石故渊猛然撩起眼皮,又突然垂下:“你去过公司了?找我有事儿?”

      “正好路过,以为你在,就上去看看。但是你的员工说你不在。”石故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哥,你干什么去了?”

      “啊,小鱼儿出了点事儿,没什么。”

      “哥,”石故沨说,“你这么喜欢小孩子,自己生一个嘛。小鱼儿跟你长得再像,毕竟不是亲生的。上次那个李月不合适,就再找别的,我哥这么帅,要是还打光棍,那就是对全天下女人的嘲讽了。幸亏我是你妹,不算在内。”

      石故渊说:“胡说。你别给我瞎闹,我这么大岁数了,结什么婚?”

      “四十岁,男人的黄金年龄——”石故沨骤然顿住,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她惴惴不安地问,“哥,你不会——不会是——你一个人,那方面需求,你——”

      石故渊转身和妹妹面对面,低声呵斥说:“小毛孩子问那么多,懂什么。”

      “我都快三十岁了,有什么不懂的!”

      石故渊搂着妹妹肩膀往外推:“都几点了,睡觉去。”

      “这才几点就睡觉?石故渊你放开我!”

      “走走走……”

      “石故渊,你不会真是身体有问题吧!”

      “我身体好得很,用你操心……”

      “我就你这么一个哥哥,我不操心谁操心——”

      石故渊因为这句话而停住脚步,他叹了口气,说:“小沨,我不结婚自有我的道理。你的感情生活,我干涉得并不多,我希望,你也能尊重我的选择。”

      石故沨说:“可是到现在,我就没见过谁被你列进选项里。”

      石故渊恍惚一瞬,说:“小沨,不管我选择谁,只要我幸福,你就会支持我的,对吧?”

      石故沨点点头:“当然,你是我哥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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