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倾天下》左岸光阴

24、黄粱一梦悲歌泣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回到乌垒城，素瑶第一时间到云生停灵的偏厅，将耶律渠的人头放到云生的灵前，“云生，我把耶律渠的人头给你带来了！”
　　端起灵前的酒，一口饮下，却因为太急，咳了两声，眼泪也随之而下，口中的甜腥感再次冒出来。
　　深喘了几口气，“可不管他死千万次，你却再也不能回来……”
　　素威赶到灵堂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心疼不已，“瑶儿！”
　　素瑶闭上眼，收复了一下神情，涩然的开口：“爹！”
　　素威握住她的肩头：“瑶儿，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振作起来！”
　　“爹，女儿坚强了许多年，可如今……女儿累了！”忍了许久的泪还是流了下来。
　　素威颤抖着手落在素瑶微微凌乱的发丝上：“瑶儿，你还小，人生的路还很长，如今便累了，以后可怎么办？你要想想为父和你娘！”
　　素瑶如一潭死水的眸子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心头的痛意忽然加剧，喉头涌起的腥甜越来越多，最终还是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在素威惊慌的喊叫声中慢慢的失去意识、倒下……
　　素瑶迷迷糊糊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鲜亮的大红色，连房外的传入耳中的声音都是高兴的嬉笑声。
　　掀被下床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这不是素府的房间吗？房里的布置的是什么东西？
　　门被推开，阿霜端着一件红色的物品进来，看到素瑶呆呆的坐在床沿，也不甚关心，只是笑嘻嘻的捧着东西到素瑶面前，“小姐，你醒了，快看看，这是刚刚送来的喜服！现在可要试试？”
　　素瑶皱眉，“我的喜服？我什么时候要成亲了？”
　　阿霜一脸的疑惑，大着胆子伸手探了探素瑶的额头，“没发烧啊，小姐你忘了，过几日便是您和云生将军的大喜日子啊，再过几天就要叫云生姑爷了！”
　　阿霜说着又开起了素瑶的玩笑，而显然，后者还在她刚刚那句“和云生将军的大喜日子”中没回过神来。
　　忽然一把抓住阿霜，语气急切：“他在哪里？”
　　阿霜被她吓了一跳，“小……小姐，你说谁？”
　　“云生，他在哪里？”素瑶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在云府啊！”阿霜下意识的回答，又一把拉住已经准备跑出去的素瑶，“小姐，你要去哪儿啊，成亲前几天，新郎新娘都不能见面的！”
　　“放开！”素瑶凛如寒霜，让阿霜心神一抖，手也随之松开，素瑶奔出房间，梦也好，幻也罢，她只想再见到他一面，活生生的他，哪怕只是一面，哪怕只是一眼，足够了。
　　未出大厅，便被素夫人拦下，“阿瑶！你要去哪儿？”
　　“娘，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如果你想去云府，我看还是算了，我是不会让你出去的！”素夫人坐在大厅上，淡淡的说道。
　　素瑶皱眉站定了一会儿，“娘，就算是瑶儿不孝，违逆了您，但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即使回来后家法伺候也无所谓！”
　　素夫人瞪眼一拍桌子：“你放肆！”
　　素瑶提起裙子，转身朝外跑去，却因太急，被绊倒在地，果然是梦，她竟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无暇顾及，提起轻功朝外飞奔，她怕，怕来不及，怕这个梦会被叫醒。
　　站在云府门前，她深喘了几口气，云生，我来了！
　　推开门便见桃树下那抹熟悉的身影，顿时眼中发涩，喉咙生硬，一步一步的走向他，不敢出声叫他，生怕惊动他，下一刻便会烟消云散。
　　云生似乎是感觉到她会来，转身看到她时也不惊讶，只是笑着看着她，眼中盛满宠溺，似乎在说，看，你又没规矩了！
　　素瑶一把抱住他，眼流满面，可下一刻，素瑶便发现云生慢慢的离开了她，笑容也开始变淡，素瑶满面泪痕，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始终抓不住，“不要，云生，不要走，不要离开……”
　　可云生只是笑，渐渐的，身体变得透明，笑容也模糊不清，最终，消失不见。
　　“云生，云生……”素瑶惊叫着，一把坐起来，耳边渐渐响起素威和向恒的声音，都是在叫着她的名字。
　　意识渐渐清明，接过向恒递过来的水，一口饮下，转头看到一脸担忧的素威：“爹，我没事！”
　　“怎么没事？五内郁结，这是内伤你知道吗？要不是我医术好，只怕你现在早就去见阎王了！”向恒在一旁哼哼着。
　　素瑶没有理会他，“爹，我想扶灵回京。”平淡无波的语气，但却十分坚定。
　　素威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回去也好！”
　　向恒摇着头，声音悲悯，“情兮，痛兮，阿瑶，听我一句劝，别这样折磨自己，不要让他走得不安心！你还年轻，会想通的！”
　　“多谢师傅劝告，阿瑶会听话的！”素瑶没有执拗下去，反而让向恒有些不安。
　　素瑶的性子一向倔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旦认定了的事，无论如何艰难险阻都要做到，如今她这样什么都不在意了，只怕是心如死灰，了无生意啊……

　　浩浩荡荡的扶灵队伍，黑色的灵柩盖着白绫，素瑶头一次在三军面前卸下银甲，白衣素裹，翩然如仙。
　　秦远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由心疼，“将军，不如乘马车吧！”
　　“不必，出发吧！”素瑶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
　　秦远不好再说什么，一声令下，队伍开始行进。
　　大汉痛失猛将，素瑶痛失爱人，云家痛失至亲，消息传回京城又是一番风云涌动。
　　扶灵队伍行至京城时，整个洛阳已经传遍了云生战死的消息，在原籍的云家人都已经纷纷入京，为云生处理后事。
　　入京城那天，天刚蒙蒙亮，却已经有不少的百姓自发的到城门口来，云生的父母早逝，只有叔父一家是至亲，所以云生的堂妹和堂弟们前来城门口迎灵柩。
　　陵王早接到皇兄的命令，代替皇帝前来，另一方面，他知道此次扶灵回京的是素瑶，就算是皇帝不叫他过来，他自己也要过来的。
　　杨蓁扶着素夫人早早的在城门口等着，云生虽只是她的弟子，但素夫人早将他看作是半个儿子，听闻噩耗后，伤心落泪的不行，更担心自己的女儿，因为云生的逝去而有什么不测。
　　白绫翻飞，全军缟素，为首的白帆之后，便是一身白衣的素瑶，没有银甲，也没有束发，只一席白裙，青丝散开，脸色无尽的苍白，眼中无限的悲戚。
　　素瑶之后，就是白布黑纱的灵柩，一进城，素瑶便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眼中再次凝起水雾，云生，我们到家了……
　　秦远挥手让队伍停下，素瑶翻身下马，立即有人上前，也是全身素服，“见过素将军，我乃云际，是云生大哥的堂弟，我父亲已在云府设灵，让我们前来接灵柩回府。”
　　素瑶点头，“好，我会和你们一起将他送回家！”
　　素夫人上前眼中嗜着泪水，“瑶儿……”后面的话却始终都说不出口。
　　素瑶拍拍她的手，“娘，您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既答应了云生，让我好好活着，我便不会食言！
　　陵王也走到他们面前，“阿瑶，我是代皇兄前来的，皇上对云将军的死很是痛心，已经下令以大将军的规仪厚葬。你要节哀！”
　　素瑶颔首躬身一礼，“请王爷替我多谢皇上！”
　　云际看着素瑶，只觉这人已心如死灰，怕是对大哥爱的不能自拔吧，惋惜的摇头，可惜了，造化弄人啊！
　　队伍继续前进，云府已经挂起了白灯笼，门前，有不少人身着素服在等着，为首的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他满脸沉痛，看着灵柩抹着泪水。
　　云际等人连忙上前搀扶，低声安慰，老者便是云生的叔父，云清时。
　　他见素瑶也是白裙戴孝，心下诧异，“您就是素将军了？”
　　素瑶点头，轻施一礼，“晚辈素瑶见过云老爷！”
　　“素将军多礼了！”云清时有些惶恐，素瑶起身，令人将灵柩送进府中，灵堂已经齐设，看着满室翻飞的白绫幔帐，一瞬间心如刀绞。
　　闭上眼，却都是昔日和云生在时的场景，不管是笑闹，还是吵架，如今都已成为回忆，眼角两行清泪，最终还是溢了出来，颤抖着开口，“云生，再陪我饮一杯吧！”
　　秦远早已备好酒在一旁，素瑶端起一杯，浇在灵前，“风云起兮大漠，血汗染兮黄沙，何时待得征人还……空余悲风卷残魂！”这一杯，敬你赤胆忠心，血染沙场，这一杯，敬你誓死报国，护卫百姓，这一杯……敬你爱我一场，给我了一片痴心。
　　胸口的痛意只增不减，你回应了我的痴情，却又撒手而去，独留我一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云清时听的心中悲切，刚稳定的情绪又浮动起来，两只老眼红彤彤的，不由又流下眼泪。
　　素瑶将另一杯酒一饮而尽，“走！”
　　秦远跟在素瑶身后，和云家人告别。
　　云际看着素瑶决绝的身影，摇头叹气，其妹云烟奇怪的看着他，“哥哥，你摇头叹气做什么？”
　　“这位素将军，痴恋大哥至深，如今大哥一去，只怕今后都是心如死灰了！”云际看着已经离去的人，真是可惜了才华和美貌！
　　素瑶回府后痛心不已，却不忍母亲担忧，强忍悲痛，只闭门不出。
　　云生出殡那日，隆重而低调，多日不出门的素瑶却依旧不为所动，杨蓁一身黑衣，赶来，“阿瑶，你真的不去吗？”
　　素瑶无声的摇头，去了又能如何，去了能看他活过来吗？
　　素夫人站在门口落泪，情之一字，终是害了不少人。
　　“师姐！你和我娘去吧，我累了！”素瑶闭上眼说道。
　　杨蓁虽然万般担心，却也无法，只能出来，“阿瑶，那你好好休息！”
　　出殡的队伍经过素府的左院墙角，哀乐和哀声，声声传入素瑶的耳朵，本已痛到极致的心，竟像是被捏住一般，猛地抽痛，喉间腥甜之气又浮动起来。
　　素瑶狠狠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她多希望能够就此随他一起去，为何要留她一人苦苦挣扎？
　　情绪翻涌，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门外的阿霜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进来一看，吓得惊慌失措，“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我去叫人……”
　　“慌什么！”素瑶捂着痛麻的胸口喘了口气，“不过是气血倒行，不碍事，不许声张！”
　　“可是，可是……”阿霜满脸的心疼，眼泪也随之而下，“姑娘，您别这样，阿霜好害怕！”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素瑶，脸色苍白，唇角点点殷红看的人惊心，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隐隐传来的哀乐而去。
　　素瑶苦笑着叹了口气，“你怕什么，还不快去端水来我漱口！”
　　“是！”阿霜连忙拭干眼泪，跑去端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