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倾天下》左岸光阴

23、死别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素瑶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但素威不允许她轻举妄动。
　　再过几日，在她终于按捺不住时，一个士兵被架进了素威的大堂，“云将军遇险，被匈奴主力围困，请求支援！”
　　素瑶听到这消息，心头咚的一下沉了下去，后退了几步后，便看向素威：“爹，让我去！”
　　素威虽然表面没有慌乱，但心里也没有了底，“好，你速领一万兵马……”说到这里才发现，他们并不知道云生被围困的具体位置！
　　向恒已经在为昏厥的士兵施救，很快，他又醒了过来，“在楼兰和且末的边境处，被匈奴大军围困……”
　　素瑶知道他也说不出什么了，立刻点兵出发，从乌垒到且末需要五天时间，即使是日夜兼程的急行军也需要三天，她们一刻都耽误不得！
　　一万兵马日夜奔驰，终于在第三天的凌晨时，赶到了云生驻兵的地方，营地十分凌乱，但空无一人，在前营处躺着几具汉兵的尸体。
　　素瑶不敢耽搁，刚想下令让人搜索一番，一个士兵来报，说还有一个人活着，素瑶连忙赶过去，从重伤的士兵口中得知匈奴人半夜偷袭，云生被迫从南面撤离。
　　素瑶立即整军，留下一小队人马留守原地，其他人立即往南面追去，在三十多里处，就看到了被匈奴人围攻的云生的人马。
　　立即指挥士兵撕开一道口子，自己单骑直冲被围但还浴血杀敌的云生，可惜她终究是晚了一步，素瑶眼睁睁的看着云生的腹部被一个匈奴兵的弯刀刺穿，血流如注。
　　“云生！”素瑶的嘶吼冲破了暗黑的天际。
　　云生一个反手，奋力将手中的剑插入了匈奴兵的胸口，看着素瑶，笑了，能够在死前看到她，已经满足了！
　　素瑶几乎是飞着到他身边，稳稳的扶住他已经无力的身子，“云生我来晚了，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握住她的颤抖的手，能够在最后关头看到她，心满意足了，努力的扯出一抹笑，“瑶儿，你来的刚刚好，我恐怕无法和你一起…一起并肩作战，同赏漠北风光了……答应我……即使是我食言，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保我大汉边境，驱逐贼寇……”云生语气孱弱，已是油尽灯枯。
　　素瑶哭着摇头：“我不要，没了你，我在世上还有何意义……”
　　“对不起，瑶儿答应我……”云生一个激动，呕出了一大口血。
　　素瑶慌乱的抱紧他，“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云生，你别再说话，我带你离开这儿，我一定要救你 ，你等着……”将他放置到安全的地方，仗剑冲进敌阵，“一个不留！”
　　“是！”一万精兵中，有五千精兵是素瑶亲自训练出来的铁甲骑兵，面对匈奴的赤金铁骑毫不逊色，鲜血染红了黄土，厮杀声响彻了天际。
　　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素瑶此时犹如地狱的修罗，一身银甲已被鲜血染透，手上闪着寒光的剑却没有停下，杀戮杀戮，只有不停的杀戮。
　　可心中的痛，如何奋力厮杀也抵制不过。
　　目光一闪，看到护住云生的两个士兵被围攻，一把刀快要落到云生的身上，手中的剑一脱，稳稳的刺进那匈奴兵的胸膛，而自己也因为分心，背部被狠狠的砍了一刀。
　　转身一个飞踢，将人踢开，随意的捡起地上的刀继续战斗。
　　这场仗，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匈奴引以为傲的两万赤金铁骑被消灭殆尽，而素瑶所领的一万大军在加上云生的一千兵马也所剩无几。
　　当最后一个匈奴兵倒下时，素瑶一把扔了手中的刀，不顾自己满身血腥，不顾自己浑身的伤痕，冲到云生身边：“云生！云生，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家……你要撑住……”
　　云生奋力睁开已经沉重的眼皮，艰难的抬手拭去她脸上的血污：“瑶儿……你要好好活着……”
　　素瑶泪流不止，已然毫无往日坚毅无泪的素小将军，满心慌乱无主，一心只想要留下他，“不要，不要抛下我一人，云生，你说过你要和我成亲的，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忍心……”
　　“答应我，瑶儿……我爱你……”云生费力的说出这句话，手已经无力，眼皮也渐渐闭上，一代英才终究将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献给了这片广大的土地。
　　“云生不要……不要……”素瑶抱着他嘶吼，哭的撕心裂肺，“……你醒醒啊……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将军……”身后的将士纷纷都跪下向这位浴血沙场，最终以死报国的将军致哀。
　　雪，纷扬而下，似乎想覆盖这惨不忍睹的战场，也似乎是在为这烈士，送上一曲悲壮的大漠风雪壮烈之歌。
　　不知哭了多久，泪已哭干，雪下的更大，似乎想要将这尸横遍野的战场掩盖，素瑶默默的背起云生的遗体，骑上马朝乌垒城而去。
　　风雪肆虐，刮在脸上钻心的疼，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了，没有什么能比云生更重要，纵然她有千般理智，万般坚强，但在云生逝去的那一刻，那些东西也已随着云生的离开而崩塌。
　　回到乌垒城，素威早已接到了秦远的消息，也查到了截报不发的护军，素瑶满身狼狈，背着云生进了大堂，听到这个消息，立即赤红着眼睛看着堂下跪着的护军。
　　素威和霍平看着素瑶这模样都吓了一跳，“瑶儿/阿瑶……”
　　素瑶放下云生，反手抽出一旁霍平身上的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护军一剑封喉。
　　素威和霍平都来不及阻止，“瑶儿/阿瑶不可……”
　　剑被扔在地上，碰击发出的声音让堂上的将军都不由的一抖，素瑶哑着声：“我早就说过，阵前误事是死罪，各位若是有异议只管来找我，也可以回京后去找皇上，我素瑶，不怕！”说完转身想去扶起云生，却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这一幕素威和霍平始料未及，见素瑶软软的倒下都吓坏了，霍平眼疾手快，扶住她：“阿瑶，阿瑶！”
　　“快送回屋，来人，快去请向夫子过来！”素威在一旁着急，又看了一眼云生，痛心的闭上眼，“将云将军的遗体送到后营，好生入殓！”
　　“是！”

　　永和六年二月，云生率部在小宛附近遇上了匈奴主力赤金铁骑，与其一番大战后，终因兵力不足而败，云生殉国。
　　素瑶率援军赶到，与匈奴大战一天一夜，终于赢了那一场几乎没有胜算可能的战役。
　　她也因为与匈奴大战一场，身体大伤，又因为云生之死，极度伤心，身心皆损，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
　　而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云生，当她得知云生的遗体已经入殓时，才面如死灰的泪流满面。
　　挣扎着就要下床，却被向恒和蓝石按在床上，“你现在浑身是伤，你还想闹什么？”
　　向恒气的胸口发痛，素威得知素瑶醒来，匆匆赶来却见这般场景，心中绞痛，走到床边轻轻的握住她的手，“瑶儿！”
　　素瑶抬头看着素威，下一秒起身扑进他的怀里，“爹……”
　　十岁上战场，铁血多年，素瑶似乎已经没有了女儿心态，从来都是比男儿还坚强。
　　可如今，看她这般脆弱的扑进自己怀里，难过的大哭，素威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女儿并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那层大大咧咧、遇事理智、志比男儿的面具下，隐藏着一颗柔弱、敏感的女儿心。
　　素威头一次红了眼眶，堂堂大将军，领兵多年，千军万马前面不改色，挥斥方遒，却为了女儿心疼流泪，轻轻的抚着素瑶的发丝：“孩子，过去就好了，哭吧……”
　　四月，由于赤金铁骑被素瑶几乎屠尽，匈奴没了引以为傲的力量，犹如丧家之犬，过街老鼠，被汉军和西域各国的兵力扫荡殆尽。
　　只有少数的残部突破了包围圈，往楼兰逃去，其中便有狡猾多变、阴狠毒辣的耶律渠。
　　殊不知，楼兰此时就像一只张开的大口袋，就等着他往里钻。
　　素瑶站在楼兰城墙上，寒风猎猎，吹起她的披风，卷着她微微散落的发丝。
　　身边个头略微矮小的阿里转头看向她：“姑姑，耶律渠真的会来吗？”
　　素瑶收回远眺的目光，“会的，此人野心太大，承受不了失败，自然是想来这里，意图东山再起！”
　　阿里点头，不管素瑶说什么他都会信的，其实，早在两个月前，阿里便收到了素瑶的飞鸽传书，在德布大叔的护送下来到了这里。
　　就在前两天，素瑶告诉他，机遇已经成熟，他是该出现，夺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给父王报仇了！
　　阿里在素瑶的安排下出现在了汉军和楼兰军对峙的阵前，楼兰军队顿时一片哗然，阿里在阵前揭发了舅舅和母后勾结，害死国王的真相，引起了军心动荡。
　　素瑶更是一箭将城楼上出言不逊的国舅射死，顿时军心大乱。
　　阿里趁时，在素瑶等人的护送下登上了王位，整顿了军队，收回了兵权，并和素瑶联手，清理了国中的匈奴和奸细。
　　身旁异动让阿里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远方尘土飞扬，想必是耶律渠来了，转头看向素瑶，只见她脸色阴沉却又带着一丝笑意，嘲讽的笑意。
　　“阿里，你看到了吗，他来了！贪心的人，永远不知道知足，而失去冷静的人，往往会慌不择路，从而中了敌人的圈套。走吧，好戏开始了！”
　　俩人离开了城楼，耶律渠便在城下叫门，门很自然便开了，但当他冲进城门后，身后的士兵便被关在了城外，埋伏在城外已久的汉军很快就冲了出来，不消一会儿，血腥味就弥漫进来。
　　而耶律渠，此时满身狼狈，人也是疲倦至极，看着面前一身戾气的素瑶，顿时明白过来，咬牙切齿：“素瑶，你卑鄙！”
　　“耶律渠，你布重兵围困我军大将云生，致其血染沙场，你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废话少说，沙场厮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来吧！”耶律渠说完，一夹马肚子，抡起手中的方戟朝素瑶飞驰而去。
　　素瑶安然不动，然耶律渠的马还没跑几步，忽然嘶吼着扑倒在地，两只前蹄已经断了。
　　耶律渠从马背上滚落，滚了两圈才站起来，而素瑶已经寒剑出鞘朝他攻来，招招狠毒，剑剑致命。
　　似乎除了想要取耶律渠性命，其他东西，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城外的厮杀声已经消失，耶律渠艰难的抵挡着素瑶的招式，只怕今日命丧于此乃是天意，但他不服，为何他苦心筹谋的一切，竟让素瑶一个小小的女子打乱，苍天何其不公！
　　不过几百招，耶律渠便支撑不住，最后一剑直接从他左胸口穿胸而过，他满眼的不信，血从口中溢出，慢慢跪在了地上，断了气，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素瑶看着面前的场景，心中的痛却丝毫不减，耶律渠不管死过千百万回，都挽不回云生的命。
　　秦远和阿里飞奔过来，“将军/姑姑！”
　　素瑶胸口闷痛，口中溢起一丝甜腥，硬生生压下去，“都收拾干净了？”
　　“是，将军，没有留活口。匈奴的单于已经递了降表，大将军接了，想必这场仗快结束了！”秦远回道。
　　“姑姑，您受伤了，我让人去请夫子！”阿里看着素瑶手臂上的伤口心疼的说道。
　　素瑶看着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阿里身上，语重心长，“阿里，你已经是一国之王了，以后的路还很长，姑姑希望你可以善待子民，做一个好国王，更要看清时局，看清人心，不要辜负我和大将军对你的期望。”
　　“姑姑，阿里明白，阿里在这里和您承诺，楼兰和大汉唇齿相依，与子同袍，今后臣服大汉绝不有二心。楼兰将会是大汉乌垒城最好的大后方！ ”阿里虽然年纪小，但这番话说的却掷地有声，气势十足。
　　素瑶欣慰的拍拍阿里的肩头，“阿里，你长大了！”有你这句话，姑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