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秦小小兽

6、谁是谁的贵人

　　杨贤为人所救，心中产生了深深的依赖，他不想再爬行在雨地里，不想爬行在泥淖中，不想苟延残喘地活着。
　　但，救了他的是谁？值得依赖么？
　　不到六岁的杨贤，心里已经充满了警惕。
　　杨贤还在慢慢地恢复中，每每秋棠去看他的时候，就一脸惊恐地蜷缩在床角，或者把自己闷在被子里。
　　杨贤的直觉告诉他，那个长得像娘亲的女人不是坏人，但还是没办法鼓足勇气跟她去交流，甚至目光的对视。
　　他做不到，因为他害怕。
　　想依赖却又害怕着······
　　杨贤还不知道，救了他的人正是当今圣上宇文清，那来看他的女人正是宇文清唯一的贵妃秋棠。他们带着独子宇文善来到江南，寻找卦师口中的所谓能让宇文善醒来的贵人。
　　而宇文善恰巧在救回杨贤之后醒来，可想而知，大家把杨贤当成了宇文善的贵人。
　　然而他们不知道，自己又何尝不是杨贤的贵人？
　　杨贤和宇文扇一日一日地恢复过来。
　　宇文清和秋棠出来已经一个多月，宇文善又已经醒来，大家开始考虑回京的事情。若是再拖下去，只怕会生出什么乱子。不知道为什么，宇文清一想到朝廷便会出一身冷汗。
　　晚上，秋棠和宇文清在卧房休息，秋棠长发散落，一身淡紫色薄衫显得清逸。轻倚在宇文清怀里，像个新婚的小姑娘一般把玩着宇文善的发丝。
　　宇文清穿一身深紫色薄绸缎的亵衣，斜靠在床头闭幕养神。
　　秋棠抬头看看宇文清，抿了抿嘴，说道：“我们，把那个孩子，带回去怎么样？”
　　“嗯？”宇文清并未睁开眼只是轻哼一声。
　　“那孩子，不是扇儿的贵人么？我们把他带回去，未尝不可。”因为他醒来见我就叫我娘亲，我实在不能丢下他，我不能忘记，他浸满眼泪的黑眸和惊慌失措的眼神。
　　如果丢下他，我会伤心一辈子。
　　我不能接受他浑身布满伤痕的样子，不敢想象他高烧时絮语的样子，他把自己裹杯子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一个五岁的孩子而已，何必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被抛弃？
　　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
　　宇文清不做声，还是在闭着眼，呼吸使得他嘴边的胡子微颤，看不见他的眼睛，亦看不出他的情绪。
　　“广王他······”蠢蠢欲动，三番四次拿你只有扇儿一个儿子做文章，鼓动朝中大臣，难保他不会威胁扇儿的性命。“留下这个他，扇儿的性命也就多一份你保障······”说罢，画扇不再把玩宇文清的头发，双手抱紧了宇文清的腰，闭上眼轻靠在他怀中假寐。
　　“那就留下吧······”宇文清轻缓地吐出这句话。
　　怀中的秋棠蓦地睁开眼睛，黑曜石办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那分明是只有母亲的眼睛才会闪烁的光芒。
　　次日，秋棠换了身暖黄色的锦衣，坐在杨贤床边，望着被子里缩着的小小的一团，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一字一字地问道：“我们，打算离开了，你，要跟我们走么？”
　　杨贤开始害怕起来，自己是不是该跟着他们走？若走，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以后可能会继续过着悲惨的日子。若不走，那就必定会过着与乞丐沦为一起的生活。
　　“可是，我不想再做一次乞丐。”杨贤心里想着。
　　他从被里钻出来，望着坐在床边的那个女人，那个跟自己母亲很像的女人，穿着一身暖黄色的衣服的女人，很温暖。
　　她在，整个屋子都是暖的。
　　她在，整个人都是暖的。
　　她在，血液都有了温度。
　　杨贤从被子里伸出小手，细嫩的手指轻轻抓住衣袖，又怕失去一般，恨恨地攥住，弄出很难看很丑的褶皱。
　　秋棠握住死拽着衣袖的小手，放到手心，攥住。
　　孩子，我以后就是你的娘亲。秋棠的泪又止不住，左手紧握着那小手，右手摸着小孩刚刚露出被子的小头，眼神里遮掩不住的疼爱。
　　孩子，我是你的娘亲。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宇文扇盯着坐在母妃旁边的那个小孩，眼神里闪烁着新奇。
　　杨贤却有点害怕，又有点害羞，咬着下唇，紧盯着地面。
　　秋棠拉着宇文扇的手，又将杨贤搂入怀里。
　　其实，杨贤很想闭上眼，好好享受这一份好像来自娘亲的温暖，他有点贪恋这份软软的温暖。
　　“是弟弟吗？”宇文扇看够了，终于开口了。
　　“是救了扇儿的弟弟呢。如果没有他，扇儿可能心啊在都醒不了呢。”秋棠的声音轻轻地，柔柔地，那是母亲的声音。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宇文扇站起来，走到杨贤身边，抓住杨贤的另一只手，想跟杨贤对视，问。
　　“杨贤，贤良的贤。”杨贤很坚定的抬起头来，很坚定地跟宇文扇对视，很坚定。
　　两个孩子就这么对视着，眼睛里满是清风霁月。
　　母妃说了，这是个救了我的命的弟弟。宇文扇心里这么想着，他好像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弟弟。
　　“你真好看。”大男孩对小男孩说，说罢宇文扇害羞地低下了头。确实，杨贤很漂亮，甚至比小女孩还要漂亮。
　　秋棠静静地看着俩孩子，眼神里都是怜爱。
　　宇文清静静地看着俩孩子。
　　他想，皇室不能流入平凡的血液。
　　可是血液又哪有高贵与平凡之分呢？无论是何种人，血液都应该是珍贵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