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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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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人好听曲儿,闲来无事总会逛到茶馆里吃吃点心,听听曲儿,唱曲儿的人个个娇艳,屡见不鲜。
有一家茶馆叫雅苑,最为出名。雅苑的女伶幽音,最受众茶客的喜欢,也是整个江南最优秀的优伶。
幽音最勾人的地方,不是她的声音而是她的身段。杨柳小腰,不盈一握。唱到动情处,眉眼间的柔情和轻盈的舞姿总会让人忘乎所以,沉醉于她的无限柔情中。
清竹馆是最为默默无名的茶馆中的一个,清竹馆的环境清幽、雅静,最适合饮茶,但一直没有一个优秀的优伶,所以清竹馆门可罗雀。
昨日,清竹馆来了一个优伶,曲儿赛得过幽音,身段也如风拂杨柳一般,最引人注意的是他是个男的。这个消息在茶客间风暴似的散播开,前一天还冷冷清清的清竹馆,今日就快要被踏破了门槛。
清竹馆在江南盛极一时,这个优伶也成了江南一带的名伶,一时间敛够了万贯家财。
这个男伶,名叫杨平,杨柳的杨,平平淡淡的平。
过几日就是秋县令二女儿秋画扇的生辰,秋县令便着人去请清竹馆的名伶杨平献艺。
秋画扇是县城里出了名的才女,琴棋诗书画样样精通,不仅如此,样貌还是一等一的出挑,是秋县令的掌中之宝。虽被父亲尤为宠爱,但秋画扇还是礼仪周全,性格温和,待人谦谦有礼。
大门大户过生辰请优伶献艺的事情,杨平成为名伶之后,自是见过许多,也拒绝过许多。杨平曾告诉过自己:待敛够度过余生的钱财,便不会再出来唱曲儿,为人卖笑过生活也不过是生活所迫罢了。
杨平只是一个靠唱曲儿养活自己的优伶,县令去请,杨平不好推脱便应了下来。
他本打算把这次献艺当作人生最后一次唱曲儿,便仔仔细细准备了的。
秋画扇的生辰到了。
只消一眼,杨平便看到了坐在秋县令旁边的画扇。
即使是生辰,画扇穿的也素雅,一袭素净的白衣,外披一层浅紫色的薄纱,腰间绕一条淡紫色镶白玉的腰带显得身材修长,身姿曼妙。三千青丝瀑布般垂于身后,一只隐隐带着浅绿色纹理的白玉钗将几缕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淡妆相宜,静立于嘈杂的人群中。画扇像极了一朵夏末刚刚出水的白莲,亭亭玉立,温润如玉。
只是一面,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变深深地印在了杨平的脑海里,他想,能让自己舍命追求的便是眼前这个淡雅的女子了吧。
生辰献艺之后,杨平丢掉了名伶的位子,开始经商。
杨平喜欢喝酒,也喜欢酿酒,所以知道鲜为人知的酿酒良方。
杨平拿出自己的部分积蓄,开了一间小小的酒垆——酒中仙。酒中仙中的酒,都是杨平亲手所酿,不假他人之手。第一批酒开封的时候,酒中仙酒垆所在的巷子飘满了甘醇的酒香。
天近黄昏,霞光满天,整片天空像燃烧的火焰,又像喝醉了的似的。
杨平把酒盛到青瓷酒壶中,从翠竹酒勺里盛出的酒在烛光下闪着清凉的颜色,酒香在空气中晕染开来,惹人迷醉。
他斟满青瓷小杯,一饮而尽。清冷的酒滑过喉咙,凉意从喉咙间晕开,蔓延到舌尖,齿缝,嘴唇,整个嘴里都是满满的凉意。
杨平不禁打了个冷战,右手拿起酒杯,手肘支撑在桌子上,酒杯夹在拇指与食指之间,随意把玩,有些失意地望着酒杯,自言自语到“不是说喝酒暖身?为什么会这般清冷?”
盯着黑漆漆的天空出神,又自嘲地耸肩低头一笑“心凉之人,又怎么暖身······”
右手扶着桌子,左手拿起青瓷酒壶,又到出满满的一杯酒,修长的手指夹起酒杯,又把右手手臂随意地支撑在桌子上,把酒杯放到唇边,闭上竹叶般修长的双目,稍有停顿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不醉人,人自醉。明明才两杯酒而已,怎么就有了醉意?
偌大的一个家里,灯火通明,却只有一个人再说话,凄凉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些醉意。
杨平整个人无力地坐着,脑袋也无力地歪向左肩耷拉着,嘴里不断地默念着“秋,画,扇,秋,画,扇,······”
那个温婉,淡雅如出水白莲的女子不断在他的心头萦绕,一颦一笑,一蹙眉,一转身都美如画。最是那一转身的飘逸,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最是那一浅笑的温柔,无不像虫蚁一般,细针一般在心头细细啃噬着,抽扎着。
晃神间,酒壶已经滴酒不剩。
杨平已然喝的醉醺醺的,脸颊绯红,慵懒地趴在桌子上,枕着一只胳膊。眼睛半睁不睁,只露出一半褐色的眸子。忽然,猛地从桌子上爬起,因为用力过猛,掀翻了身后的圆椅,摇摇晃晃地站着,用手指指着自己,说到“你就是个胆小的人啊,真是胆小的可笑。”又把指向知道自己心脏的地方“你喜欢她啊,你知道么?你这里有她,满满的都是她。”边说,手指使劲地朝心脏的地方捅着。
边说,边伸出一只胳膊朝着床的方向走去“秋画扇,我喜欢你。画扇啊!我喜欢你!”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的房子有多冷?”
“你知不知道,我那天见过你就再也没有忘记过你?”
“你知不知道,我想你陪我,陪我一起温暖这个家?”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滚烫地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滴落在枕头,晕开来,晕成一朵一朵绽放的思念的情花。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变成了呢喃,最后整个房子都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
可是,这告白的话也只有这座冰冷寂静的房子和屋外树上栖息的飞鸟能听到罢了······
日上三竿,杨平被透过窗户照到脸上的阳光刺醒。
眼睛睁得很大,直直地盯着床边挂的锦囊,一动也不动。
眼睛里写满的是静默无言地思念与辗转反侧的忧伤。
他默念:“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
“秋画扇,我为你辗转反侧啊。”杨平明显清醒了许多,坐起来,叹了口气道。
一个月,杨平的酒中仙酒垆已经在整个县城家喻户晓。不仅因为酒的品质上乘,更是因为杨平平易近人的性格更让他在百姓间负有盛名。更何况,他还生有一张俊俏的脸。好像,大家都忘了,他曾是个靠唱曲儿为生的优伶,还是个男伶。
秋府。
丫鬟丁香正在给秋画扇梳妆,秋画扇坐在铜镜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出神。
“小姐,你听说了么?人们都在说,杨平是个大好人,谁要是嫁了他呀,那可就是享了八辈子的福了。”
画扇一怔:“杨平?”
“对啊,就是在小姐生辰那天献艺的那个名伶。可能人太多,小姐没注意,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怎会不记得?
除了他谁又能把《关雎》唱的如此深情?
我怎会忘记,怎能忘记他那张瘦削又俊逸的脸庞?又怎能忘记他昆山玉碎的嗓音?又怎能忘记他唱罢之后,那一瞬间的呆滞片刻之后又莞尔一笑的笑颜?又怎能忘记他褐色的瞳孔里隐藏的那份深情?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这么幸运,拥有他的深情。
这个女人,真是让人羡慕。
想到这里,心里忽然酸酸的,闷得难受。眼眶,鼻尖都跟着发酸,一眨眼,眼泪已经润湿了红了的眼眶,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下,落到白色的衣裙上。
丁香没注意到,手里拿着梳子,昂着头,继续说着:“可是,杨平他出身优伶,也只能找一个我们这样的粗鄙之人。可是他的相貌,在我看来是和小姐及相配的呢。”
说罢,低头去梳头发,看到镜子里的画扇脸上纵横的泪痕和正在留下的泪珠,“小姐怎么了?怎么哭了呢?”
“窗子吹过来的风,吹到了眼睛罢了。”说罢,举起纤弱的白玉似的手,用水葱似的手指将脸上的眼泪擦去。
秋画扇在自家花园凉亭里坐着,正是人间四月天,阳光正暖,微风正好。
旁边梨花开得繁茂,抬头便是满树的梨花,阳光从梨花的缝隙间偷跑出来,梨花也像有了一层微弱的暖洋洋的白光。细看,梨花间浅浅的浅绿色的花蕊,更是可爱。
轻风微微拂过,便有几片羊脂玉般的梨花花瓣落下,落到树下正在看书的美人的头上和肩上,看《诗经》的美人浑然不知,只是轻吟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远望,像下雪一般,只是这春天的雪景没有了冬天的寒冷,更添了生机。
她心里想着的,便是生辰见过之后,再也忘不掉的男伶了吧。
“小姐,小姐,杨平,杨平来咱们家提亲了!”丁香跑地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她跑到画扇面前挺住,粗喘着气,擦着汗。
“什么?”画扇一激动,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上。
“杨平来找老爷,给小姐提亲了。”丁香双手扶膝,粗喘着气,着急地说着。
顾不得掉在地上的书,顾不得喘着粗气的丁香,画扇拔腿就往前厅走去,任凭丁香在后面焦急地追赶。
走到前厅,又没有进去的勇气,可是又好奇里面到底面在说什么。画扇只得偷偷躲在前厅后方的屏风后面,侧着耳朵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秋县令,不瞒您说,那次在小姐生辰上见过画扇小姐之后,便对画扇小姐不能忘怀。夜夜辗转反侧,心中难以释怀。每每午夜梦回之时都是画扇小姐的一颦一笑,勾人心弦。”
“小侄自知,身份比不得画扇小姐,但始终按捺不知心中对画扇小姐的爱慕,便不知天高地厚地带这些薄礼跟您提亲,还请您答应。”
“杨贤侄啊,英雄不问出身嘛,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只是这件事,我还得问问小女的意思。要不你先回去,等我问了小女,再差人到府上答复,这些聘礼呢,你就先带回去吧。”秋县令笑得温和,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这些聘礼,就当今天小侄登门拜访的薄了,还请县令您收下,如果小侄能有幸跟贵千金喜结连理的话,小侄自会另备聘礼。”杨平起身作揖。
“不不不,这些贵重的礼物,我收不得。”秋县令扶着杨平的胳膊说到,又扭头,对着外面的仆人喊道:“你们几个,帮杨公子把这些东西送回去。”
杨平见礼物也留不得,便躬身作揖道:“那小侄就先回去了,县令大人请留步。”
“贤侄走好。”秋县令右手背在身后,伸出左手,请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