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相手》春从春游

47、蜀葵的梦

　　车子已经开到了学校附近。
　　夏季夜晚略带凉意的空气让人心情激荡，车窗外的天空呈现出宛如泼墨一般沉沉的浓郁色彩。
　　虞君流一心想要快点到达目的地，可是又不希望自己急不可耐的情绪被人察觉……就在这样几近煎熬的情绪往复中，车子经过了学校大门。
　　虞君流示意对方停车。
　　“……我想送你到宿舍楼下。”
　　开车的人有一头柔顺秀丽的长发，当他微笑着弓身把头埋在右手腕上时，从发丝的缝隙可以窥见那流线华美的侧脸。
　　“不用……我走回去就可以了。”虞君流把手搭在车门的扶手上，想要马上下车。
　　“……真是无情啊。”
　　对方呢喃的声音似乎隐隐带着笑意，这让虞君流动作一顿。
　　“……难道不请我到宿舍里坐一会儿吗？”对方的眼角微微扬起，面上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
　　那种三流言情剧里的老套台词让车内顿时流动着暧昧的气息，虞君流面色微窘，同时感到一股羞恼的情绪蓦然涌上心头：“拜托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弟弟说话！”
　　对方先是一怔，随即用单手捂着肚子，笑到肩膀都剧烈的颤动起来。
　　“你笑什么？”虞君流的面色瞬间涨得通红……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耳廓。
　　对方仍然在笑，就在虞君流赌气推开车门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了。
　　“弟弟吗……”
　　难以言喻的……电流一般的麻痹感顿时贯穿了心脏的位置，虞君流感到心口一窒。
　　“真是太好了……”对方抬起头来望着虞君流，“……能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梦？”
　　“嗯。”对方笑了，“……常常会梦见流叫我哥哥，可是一觉醒来……却发现都是假的。我很担心……明天要是醒来的时候看不到你，我一定会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
　　虞君流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笨蛋……”用牙齿轻咬着下唇，虞君流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声音颤抖，“是真的啦！”
　　“……是吗。”对方黯然的垂下了眼帘。
　　“……我要走了。”
　　“嗯。”
　　虞君流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这样脆弱的模样……仿佛只要触手一碰，就会轻易的碎掉一样。
　　“哥……”虞君流围拢双臂把人搂在怀里，“是真的哦……感觉得到吧？”
　　“嗯，流的身体很温暖……”对方把头埋在虞君流的肩窝里小声道。
　　“哥的身体也一样啊……”虞君流笑了。
　　“……”对方没有说话，可是虞君流感觉到有温热的泪水浸湿了肩膀。
　　白色的车影在沉沉的暮色中渐渐远去。
　　虞君流怔怔的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唇角不觉笑弯。
　　心里洋溢着一股充盈的热流……
　　想要马上见到那个人……
　　想要把这种心情传达给对方知道……
　　被这样的念头控制住的时候，虞君流已经在路边的人行道上飞跑起来。
　　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抬头就可以望见那栋白色洋房的屋顶。
　　这种感觉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奇妙……虞君流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虞君流放慢了脚步。
　　不只是身体……就连紧攥的指尖也仿佛被不安的情绪所感染，……在微微颤抖。
　　“冷静……”
　　虞君流对于会说出这种话的自己只是觉得好笑。
　　街道上非常安静，昏黄的灯光让整条街都笼罩在朦胧的阴影里。
　　直立的一排路灯下……有两个人正紧紧相拥。
　　脚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虞君流忽然觉得……连吸一口气都会牵动浑身的内脏隐隐作痛。
　　想要把目光移开，可是视线却像胶着一般……眼前的画面清晰异常。
　　火热的心情瞬间降到了冰点，原本洋溢着柔情的内心……也似乎冻结了。
　　“海生，你冷静一点……”韩伶的眉头紧蹙着，语调清冷。
　　“伶……我不明白。”对方丝毫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你是在害怕吗……”
　　“没有啊。”韩伶冷然的眼眸浮现出一抹困惑。
　　“不能在一起吗……即使我这么喜欢你的话，也不可以吗……”
　　“不是这个问题……”韩伶深感困扰的说。
　　“那是什么问题？如果你不说清楚地话……”
　　“……像以前一样做朋友不行吗？”韩伶偏开头去，“就像以前一样……”
　　对话到这里就中止了，韩伶错愕的望着街道对面的人，脑中一片空白。
　　“……伶？”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硬，秦海生不解的唤道。
　　韩伶宛如没有听见一般，抬手揉了揉眼睛，可是眼前的影响并没有消失。
　　不可能的……那个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直到对方转身跑开的时候，韩伶才如梦方醒一般猛地推开了秦海生。
　　“……怎么了？”秦海生大惑不解的望着韩伶。
　　“……喂！”韩伶却像完全没有听见似的，快步穿过了街道。
　　对方的身影刚刚转过拐角，韩伶只觉得心头一颤，不由加快了脚步。
　　朦胧的光影下，秦海生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眼看着韩伶的身影就要在拐角消失，可是却忽然丧失了追上去的勇气。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韩伶这么紧张的样子……到底有多久了呢？一直以为他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了，直到现在才发现其实并不是那样的……不关心是因为不在乎，可是他并非对一切都不在乎啊。
　　无力感正在慢慢侵蚀着疲惫不堪的内心，刚刚还饱含信心的热忱在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虞君流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为什么要跑……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只会让自己感到更加难过而已。
　　“等一下……”韩伶的声音不可避免的带着轻微的喘息，原本清冷淡定的表情也在一点一点的瓦解。
　　虞君流很想让脚步停下来，最好还能面带微笑的和对方打个招呼……可是心里想的和身体的反应完全不一样，自己也无法保证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你在跑什么啊……”韩伶一个健步拦在了对方身前，语调带上了几分气恼。
　　虞君流是真的跑得累了，此时也顺势倚在大理石铺就的墙上歇息。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韩伶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说完这句话，就忍不住轻咳出声。
　　“……路过。”虞君流淡淡的回道。
　　“……什么？”韩伶很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不行吗？”虞君流的眼神几近冷漠。
　　“那你跑什么啊？……”韩伶只觉得一阵气闷。
　　“我喜欢啊。”虞君流扯了扯唇角，“不过看到你们那么亲密的样子……我还真的是吓一跳。”
　　“……”韩伶面色有点发白。
　　“怎么不说话？……你放心啦，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虞君流露出了惯常的带着嘲讽意味的浅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伶蹙眉。
　　“喂……你这样跑过来没关系吗？”
　　明明不是想说这种话的……可是虞君流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伤人的话在下一秒脱口而出。
　　“你很厉害嘛……那个家伙可是妹妹的前男友啊，抢过来的东西很有趣是不是？”
　　“我没有……”
　　对方那双美丽的眼眸里露出了一抹受伤的神色。
　　“还敢说没有？那我刚刚看到的是什么？！”虞君流被心里的嫉妒逼得就要发疯了，恶毒的话语接连不断的从口中跳了出来，“在大马路上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你不觉得恶心吗？亏你平常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你那张脸……让人看了就讨厌！”
　　韩伶的面色随着对方的话语变得愈加苍白，纤长的眼睫下那双满是屈辱的美丽眼眸在夜色中闪着微光。
　　虞君流怀疑那是一滴泪……
　　一旦想到那是一滴泪，就兀自感到心惊不已。
　　刚刚那些话喊出来以后就从脑海里消失了，虞君流甚至记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心跳在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我知道了……”韩伶转过身往刚刚来的方向走去。
　　虞君流恍惚觉得对方的身影就要融入夜色之中了。
　　感觉到心脏就要不负重荷从喉咙里跳出来，虞君流猛地上前把人搂在怀里。
　　怀里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开始剧烈的挣扎。
　　“……放开我！”喊出口的同时，泪水已经顺着面颊淌了下来，韩伶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不要……”心里完全被惊慌笼罩了，虞君流把头埋在对方的颈窝。
　　“放手……”浑身都被一种深刻的无奈笼罩住了，韩伶感到手和脚都渐渐变得冰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那种话的……对不起！”
　　“……嗯，我知道了。”
　　虽然这么说了……可是韩伶的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我才是个变态……”虞君流的声音颤抖了。
　　“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说出口的同时，虞君流感到对方的身体在瞬间温顺下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韩伶的眼眸里……满满的是震惊。
　　“我喜欢你……”虞君流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话。
　　韩伶感到一阵晕眩。
　　“你……”
　　为什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迫不及待的要赶在今天发生……
　　任由对方拥着自己，韩伶的神色有些恍惚。
　　“喏……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说吗？”虞君流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开一小步，认真的望着韩伶。
　　“要说什么？……”韩伶似乎是在笑。
　　“什么都可以啊……”
　　“不可能的……”
　　脑海里闪过的字句成千上万，可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只有四个字。
　　“……”
　　“如果是因为海生的事让你有所误会……对不起。”韩伶微微的低下头去。
　　“……误会？”
　　虞君流无法理解他的话。
　　“其实……”
　　因为韩伶一直低着头，虞君流看不清楚他说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我不是同性恋啊。”
　　“……”
　　“我不喜欢男人……所以，对不起。”
　　韩伶说完就转身走了。
　　那孤独的身影……好像马上就要在夜色中消融了。
　　虞君流很想大哭一场……否则心就要炸了。
　　但是他没有眼泪，他在颤抖。
　　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的坚不可破的堡垒……好像在耳旁轰隆一声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