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相手》春从春游

45、温顺的菖蒲

　　第四十五章温顺的菖蒲

　　从窗外传来了清脆的鸟鸣声，但没过一会儿，就被除草机隆隆的响声掩盖过去了。
　　户外的嘈杂使得床上的人不得不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前巨大的白色窗幔让虞君流意识到这里并非是学校的宿舍。
　　撑起身子坐起来的时候，酒后的宿醉开始发挥效用，头部顿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上衣和长裤都折叠整齐的放置在旁边的床头柜上，身上穿的是一件纯棉的松软浴袍。
　　记忆只到昨晚去酒吧买醉为止，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虞君流一下子想不起来。
　　深知自己是那种一旦醉了就容易发酒疯的体质，所以虞君流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自己该不是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房间里面积大得离谱，不只这样，就连身下的床也至少有普通型号的两倍。左边是白色的墙，右边则是全部打通的落地窗，从外面透进来的日光被厚厚的窗缦挡住了，整个房间里笼罩着一层淡薄的阴影。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虞君流莫名的紧张起来。
　　门的把手被人从外面转开了，房门打开的时候，一道纤丽的身影蓦然出现在那里。
　　那个人穿着一身家居的休闲薄衫，手里端着盛着早餐的托盘。印象中那头黑亮的长长秀发在发尾染成了淡淡的茶色，凭添了一抹惑人的魅力。
　　“醒啦……来吃点东西吧。”对方笑的时候，眼尾习惯性的微微扬起，唇型也抿成了华美的曲线。
　　虞君流本来只是茫然的盯着对方的身影，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昨晚的记忆也立刻如潮水一般侵袭而来。
　　就在昨天晚上……自己用电话把对方叫到酒吧来……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后，虞君流的面色顿时煞白。
　　不用说……一定是对方把醉酒的自己带回了他的住处了。
　　“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见对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虞君珏担心的在床沿坐下。
　　“是不是头痛？还是……”虞君珏把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几上，探过身子凝视着床上的人。
　　……看样子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对方单手搂着被子的样子可爱到了让人心跳加速的地步。
　　等了很久也没有听见回答，虞君珏不由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想说话也没关系，先喝点水吧。”
　　虞君珏从托盘上把盛着温水的水杯拿在手里，递到对方手边。
　　接过杯子的时候，那双肤色白皙的手神经质般的微微颤抖了。
　　对方只是把水杯握在手里，看起来没有要喝的意思。
　　“洗手间在那里，我已经叫人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具……”
　　“……我喜欢男人。”
　　虞君珏原本微笑的表情在听到对方音若细蚊的声音后，顿时僵住了。
　　“我说……”对方忽然抬眸，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虞君珏，“我喜欢男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虞君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直说着“讨厌同性恋”的弟弟，怎么可能一觉醒来就说这种话？
　　“我知道啊。”对方沉静的语调怎么听都不像在开玩笑。
　　“流……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再休息一下？”虞君珏挤出了一抹笑容。
　　对方却像生气一样瞪大了眼睛：“我是认真的。”
　　虞君珏仿佛被这样宣言一般的语调震慑住了。
　　“哥……我喜欢男人，你应该很得意吧？”对方露出了一抹挑衅的笑容，“你以前不是总说我不能理解你吗？现在好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了，你如果想要嘲笑我的话……”
　　“你是想报复我吗……”虞君珏的神情有些恍惚，“好不容易……你肯来找我，就是专程来和我说这件事吗？流，你也许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代表着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如果你想要让我难过的话，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不是吗？不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哥，你觉得我是在报复吗？”虞君流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反而觉得……是你在报复我啊。”
　　“你说你喜欢男人，那好……”虞君珏的神情恢复了往常的镇定，“你告诉我，对方是谁？如果你说不出来的话，我就不能相信。”
　　虞君流笑了，那笑容是带着寒意的。
　　“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虞君流拖长了语调悠然道，“不管我说不说出对方的名字，你都不会相信的……你一定在心里想，只要知道对方是谁就好办了吧？反正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一定会去找他麻烦的，不是吗？”
　　虞君珏顿时表情僵硬。
　　“被我说中了吗？”虞君流露出了一抹粲笑，“你要是敢那么做的话……我以后都不可能再叫你哥了……怎么样？你确定你还要这么做吗？”
　　“……流，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管你的事，你就愿意原谅我吗？”
　　“差不多吧。”虞君流仍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虞君珏已经完全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了。
　　“喏……告诉我那个人的事吧。”
　　“那个人？”
　　“你和爸爸决裂……不就是为了那个人吗？”虞君流不无嘲讽的提醒道。
　　“怎么突然……”虞君珏似乎是吃了一惊。
　　“我只是好奇而已……”虞君流悠然道，“既然闹到那种地步，为什么后来又没有在一起？是你被抛弃了吗？还是说……是你不喜欢他了？”
　　“没有的事……”虞君珏的眉心微蹙。
　　“即使没有和他在一起，我看你也过得很开心啊……那个叫林天的小鬼，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吗？”
　　“……”虞君珏神色微恼。
　　“不过……那种小鬼你是怎么认识的啊？说来听听啊。”
　　虞君珏虽然不想回答，可是看对方的样子，如果不回答的话……说不定还会提出什么奇怪的问题啊。
　　“……他爸爸的生日宴会。”
　　“嗯？什么意思？”虞君流偏着头望着他。
　　“就是那个意思。”
　　“什么嘛。”虞君流即使不满也没有办法，“那个小鬼的事不说也没关系……喏，我只想知道你和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想知道？”虞君珏狐疑的看着他。
　　“嗯……只是忽然想知道，让你那么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罢了。”
　　因为对方的眼神忽然间盈满了忧伤，这让虞君珏的心在瞬间变得柔软了。
　　“柔软……”
　　户外的除草机刚好停止了工作，这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非常安静。
　　“嗯？”
　　“我想……大概就是柔软的感觉吧。”
　　“又不是女孩子……怎么会用这个词。”虞君流想笑。
　　“因为他很温和……不管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
　　“是吗……”虞君流困惑的低喃，“那不是很没个性……”
　　“不会啊，我就是喜欢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虞君珏微微笑了，“虽然一开始并不觉得那就是爱……即使听见对方表白也没有认真对待，只想着能这样在一起就很好，可是却还是不行……因为他说了，如果不是出于爱的话……他不想和我继续在一起。”
　　“所以，我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
　　“这种事……需要思考吗？”虞君流觉得不可思议。
　　“不需要吗？”虞君珏的眼神很认真。
　　“……我哪知道。”虞君流面色微窘。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只要像平常一样在一起就好……”
　　虞君珏陷入了回忆之中。
　　“就这样一直拖到高中的时候，结果有一天他说要离开这里，到他父母身边去……”
　　“嗯？”
　　“虽然我不知道我对他的喜欢，是不是就是爱……可是我很清楚，我不想和他分开。”
　　“……”
　　“我也觉得自己很狡猾……因为不知道是不是爱，所以干脆就不说……他要走的那天晚上，我们接吻了。”
　　“什么……”
　　“我常常在想，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把他留下来……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解释……只要接吻，拥抱就可以了……”
　　虞君流在瞬间瞪大了眼睛。
　　“后来有一次在房间里……因为忘记锁门，被爸爸发现了。”
　　“和爸爸大吵了一架……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啊。”虞君珏的表情带着淡淡的无奈，“我搬出去住了，他甚至比我还要难过……无论我怎么安慰他，都没有用。”
　　“我知道他一直在自责，我却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错……选择和他在一起，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我以为我们可以坚持到最后的，可是爸爸的病逝让他备受打击……我知道，一直以来，爸爸都是他很崇拜的人。”
　　“那个时候，公司发生了严重的危机，秘书说爸爸在遗书里指名要我继承公司的财产，可是有一个条件……必须和他分手。”
　　“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不想把爸爸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江山拱手让人，可是我如果继承公司……就一定会伤害到他。”
　　“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想等到公司情况好一点，以后就可以由你来继承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分手，我也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所以他说只要做朋友就好……我也没有反对。因为我知道……他真的累了。”
　　从来没有想过哥哥继承公司的真相会是这样的，虞君流心里一阵揪心的难过——
　　“为什么……不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时候你根本就不想看到我吧……即使我想说，你也不会听进去的啊。”
　　“……”虞君流顿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那他呢……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啊……现在正在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做他想做的事吧。”虞君珏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隐隐泛红了。
　　“为什么不去找他……”
　　“有啊……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嘛。”对方偏过头去背对着虞君流，“自从决定分开以后……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啊，虽然那些人最多只能算情人，可是……毕竟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吗。”
　　“还喜欢他吧……”虞君流说话的时候带着浓浓的鼻音，眼里也泛起了薄薄的水雾。
　　“那已经不重要了……”虞君珏黯然道，“不管怎么样，也许真的结束了……而且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
　　“国外……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吧。”虞君珏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白色的窗幔被骤然拉开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强烈光线顿时在室内踱上了一层金色。
　　与此同时，受惊的鸟儿扑簌着翅膀纷纷从阳台上四下飞走了。
　　虞君流忽然很想见到韩伶。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