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盗不走你》宁七白

2、第二章

　　走过藏青色的石板，穿过层层环绕的回廊，向浅似乎回到了那个温婉的江南水乡。
　　古香古色的房间内水色的白鹤锦屏绣工精致，珠玉的帘子后人影绰约，隐隐的茶香断断续续地传来。
　　向浅明白，这间玉坊是一家名副其实的，由前朝延续下来的玉器店。
　　那青石板上的淡淡纹路已然是岁月经过的痕迹，四合的院子虽然经过多次的修缮，但仍旧改变不了本质上散发的雍容华贵。
　　连同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像一个沉默的老者，在这个繁华的城市背后，含蓄而内敛。
　　如向浅所知道的，如玉坊来历不小，是自清朝传下的商铺，经历了战火纷飞几度变迁。老一辈靠玉器发家致富，积累了庞大家资，渐渐发展起其他的行业生意越做越大。
　　随着时代的变化与发展，玉器行业并不是多景气，小辈们却谨记老祖宗的教诲，保留着发家之本，铭记曾经的家族磨难。
　　如今的如玉坊隐于市集，却并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进入的地方，身份已不重要，财力二字才是关键。
　　带她前来的男子已经悄然退下，珠玉帘子后谈话没有停止，偌大的房间中除了远远隔着屏风和帘子再无动静。
　　向浅站在一边的壁橱旁，用四年来在学校所学的知识，认真地分辨着檀木制的桌子上，为数不多的几件玉器。
　　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也足够华美精致。
　　轻轻的叩门声之后，仆人谦恭的上了茶盏和书籍，转告向浅里面的谈话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些东西给她解闷消遣。
　　向浅看着她身上淡墨色的旗袍越发觉得自己闯入了旧时的上海人家，随即默然地点点头。
　　正思量间，珠玉的帘子传来清脆的撞击声，叮叮当好听的不得了，向浅抬起头，那个美貌的男人就这样映入眼帘，连同腕上那串藏青的佛珠，价值不菲。
　　短暂地交谈之后，向浅成功地在最后一天找到了工作，不用再在工作与考研中徘徊两难。
　　她骄傲地在电话里和妈妈说她将要留在北京，挂上电话前她轻轻地和妈妈说了一句：“对不起。”
　　电话彼端的母亲两泪纵横：“乖囡啊！妈妈和叔叔从来没有怪过你。”
　　可是向浅已经听不见了，她沉浸在自己罪恶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任凭再多的救赎也没有用。
　　2004年，二十二岁的向浅再次遇上了那个久违的少年，带着巨大的诱惑将她套上贼船，来不及逃离。
　　立秋刚过，向浅也正式告别学生时代，在偏远的老居民楼租住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窝，租金不高房子不大，却可以装下她的一切，连同那颗伤痕累累而又躁动不安的心。
　　初入社会的向浅像所有简单的上班族一样想要努力向所有人证明自己，而在如玉坊的日子悠闲自在可以说是毫无所获。
　　和一般玉器店不同，如玉坊是确确实实的朝九晚五，早晨九点便可以看见宅院里人来人往，傍晚五点难寻踪迹。
　　向浅的工作是和另一个从事珠宝鉴定的老人家一起看各式各样的玉，种类繁多。
　　老人家姓姜，人称姜老。
　　姜老眼界广实，瓷器珠宝玉石都是个中高手，向浅这一个多月来学到的东西很多。姜老也爱喝茶，没事的时候就拉着向浅去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泡上两壶茶聊聊玉石瓷器的历史。
　　这天天气甚好，向浅在宽敞的石桌上写写画画，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叶落下斑驳的影子，看起来好不惬意。
　　姜老前几天被叫去外地，据说是有一批上好的玉器需要考究证实，临行时叮嘱向浅在他回来之前把店里所有玉器的特点分类归纳总结，包括形制、纹饰、工艺、源流以及谱系，上好的玉器总是在各个方面都有突出。
　　连续几天的观察中向浅发现，如玉坊中收藏的玉器多是真正的出土古玉，并非像自己初初来到的那天在壁橱中看见的那样，那种更像是人特意为之的华美。
　　日暮时分，向浅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把整个如玉坊的玉器资料全部归纳总结到电脑里，接下来就是要将所有资料打印下来装订好，完美地交给姜老。
　　向浅心满意足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转身便看见院门前修长的身影。
　　黑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纯白的衬衣微微有些湿，长身玉立，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几个男人紧跟其后，似乎正在向他汇报些什么。
　　经过向浅时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侧过头浅咖色的眼眸倒影着夕阳的光彩，给人温润如玉的错觉。
　　向浅微低下头，听见清冽的声线传来：“晚上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去云南证实一批玉器。”
　　“是。”
　　抬首间，却已移步离开，好像刚才的那句交代只是一阵幻觉，连同那双幽深的瞳孔。
　　果不其然，回家的路上接到宋宁的电话，噼里啪啦一连串不带喘气儿的：“向浅啊，店里要去云南收一批玉器了，姜老说了，你完全OK的，明天早上八点，如玉坊门口见，你别迟到了。”
　　向浅点点头，半晌反应过来这是电话里，急忙补上：“知道了。”
　　晚上九点，向浅收拾好东西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小屋内心一片满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如今自己在如玉坊的工资虽然不是很高，但是已经足够她解决平时的生活。她也觉得最近像是被馅饼砸到了一样，但是岂有不接的道理，一分钱难倒好汉，这个道理她懂。
　　初秋的晨光透过玻璃照射出空气中的点点尘埃，像是梦幻中飞舞的精灵。
　　向浅用手捂住眼睛挡住阳光，昨晚迷迷糊糊地爬上床竟是忘记拉上窗帘。
　　她看了看闹钟正好六点，起身刷牙洗脸，随意扎起马尾换了一条浅色的牛仔裤和长衫，去厨房做了一份有营养的早餐，煎蛋加牛奶。
　　一切整理妥当，拿上需要带的衣物和昨夜剩下饭菜，沿着马路走到离居民楼不远的小公园里顺便喂喂流浪的猫猫狗狗，然后徒步去如玉坊。
　　她喜欢动物依赖自己的模样，纯善而美好。
　　七点四十分准时到达如玉坊，店门已经打开，里面人影攒动好不热闹。
　　向浅拿起响了一声便已经挂断的电话，未接来电一栏的最上方，赫然写着宋宁二字。
　　宋宁，如玉坊唯一代理，人不如名，一点儿也不宁静，地道的北方女子，近三十岁依旧单身，雷厉风行毫不手软，玉坊的人都很亲切地称她一声宋姐，平日里对向浅照顾有加。
　　正想着要不要回个电话过去，肩膀被人一拍：“向浅，来的挺早啊。”
　　向浅转过身，看见宋宁利落的短发，笑的阳光灿烂：“宋姐，早！”
　　宋宁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傻孩子，大早上的中彩票了，笑成这样。”
　　向浅被宋宁揽着肩膀往店里进，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是啊，马上就要去云南了，据说风景那叫一个美，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去过云南，难得一次免费旅游的机会，不得和中彩票一样嘛！”
　　“那你可得抓紧时间了，车一会儿就走了。”嘴里随意说着，脚上加快了去后门的脚步。
　　等到后门口向浅缺傻了眼，一溜排的黑车，那叫一个庄严肃穆。
　　她拽拽宋姐的衣角压低声音：“这架势怎么弄得和□□似的？”
　　宋宁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脑勺：“怎么说话呢？咱可是正经商人，小心老板听见扣你工资。”
　　说完把向浅拉到其中一辆车旁，塞进后座，自己紧随而上。
　　向浅趴在后座的窗户上和宋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总经理要和我们一起去么？”
　　“那是肯定的了，最近老宅里有些乱，莫先生要亲自去免得被人动了手脚。”宋姐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无甚在意地开口。
　　过了一会儿又道：“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大家族里勾心斗角争点儿财产。”
　　向浅黑线了，那也没必要这么多人啊，让她怀疑路上会遭遇啥不测。
　　她知道宋宁所谓的老宅是指什么地方，莫家家族企业发展了好几代，及至莫如斯这一代只剩下他一个正统继承人，但叔叔伯伯堂兄堂弟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想要把大权抓在手里。
　　近两年，莫老爷子身体不大好，有些人便蠢蠢欲动。
　　片刻，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鱼贯而出，向浅看见中间的莫如斯，棱角分明的脸庞格外俊美。
　　停在她们前面的一辆车，后门已经打开，莫如斯直接上了车，其中一人转身上了副驾驶，剩下的人往其他车分散而去。
　　向浅这才注意到，她们坐的这辆车前座早有一名黑衣男子。
　　紧接着车子一辆接着一辆驶出，向浅数了数，不多不少恰是七辆。
　　待出了北京已近中午，早晨灿烂的阳光早已消失，天空中落下细密的雨丝，真真是秋雨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