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2~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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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泉奈经历了这样的对话中，我就像一只羊角面包，陷入了萎靡不振的境地之中。
即便我在这个世界活了几年，即便我知晓战争的无情，知晓大名压榨之深，知晓这世上有很多人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牲畜，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去看清这个世界的运行模式以及人们的生存方式的扭曲。
比错误更可怕的是以错误为常理，比残酷的现实更残酷的是将压迫，被压迫，杀人，被杀的命运当作必然。
我不敢说自己一定是正确的，但我能肯定，这样的生存肯定有哪里是不对的。
而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陷入了更大的痛苦中。
因为我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诚然，我上辈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啃老不混日子拒当米虫，在旁人看奇葩的眼神中只想着能达到给麦克斯韦老爷子和爱因斯坦老爷子提鞋的程度，然后开开心心坐着自己设计的飞船去宇宙中探索更有趣的奥秘。听起来虽然不像个正常人会干的事，但毫无疑问，我的的确确是个凡人。
刨除我倾注在自己梦想上的热情，我就是个路人甲乙丙。怕痛，怕死，怕麻烦，会认怂，在遇上难题时会沮丧失落求安慰，专注于吐槽基友然后被基友暴打，最大的愿望就是不找事也没人找自己的事。
我不是故事里能够忍受身边的人不停死去还能坚强走下去的英雄，如果是我，一定会在半途中就崩溃着一边逃走一边嚎啕大哭吧。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逊的英雄呀。
可是——
“什么都不做的话，我不甘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喊半天口好渴啊。”我在地上滚了半天也没等到小伙伴附和我，只好咻地一下从地上坐起来，捧着脸看小白抱着书低着头一副沉迷学习不能自拔的样子。
“小白……”
“……”
“小白——”
“……”
“小白小白小白！嘿年轻人你快抬头看我一眼啊！快来跟小伙伴我说说话啊！兔子太寂寞的话可是会死掉的哦！”我干脆蹦跶到小伙伴身边，把手伸到他眼前晃啊晃。
小伙伴“啪”地一下打掉了我的手，他把书放到一边，朱红色的眼睛有些冷淡地看着我。
“所以，总结起来就是你想结束战争，但你又无能为力。是这样吧？”
“既是，也不是。”我坐到小白身边，双腿曲起，下巴磕在膝盖上，目光落到身旁的书架上——之前显得空荡荡的搁板现在摆满了各种书和卷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里就从我一个人的地盘变成了两个人共同的“交流基地”。
“不是——？”小白似懂非懂地扭过头，他的眉梢微微上挑，“你还有别的想法？”
我叹了口气，偏过头拨弄着书页：“姑且算是吧。”
“什么意思？”
“小白，在你眼里，”我想了想，打算从小伙伴的角度切入问题，“战争持续的原因是什么？”
出乎我的意料，我话音刚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因为憎恨。”
“因为人们在失去自己的亲人后，丧失理智，不思考后果就进行报复，然后就引发更大的憎恨，随着仇恨的累积，人们一边憎恨着夺去自己重要之人的敌人，一边又因为憎恨所以把自己重要的人推到战场上。最后——”小白顿了顿，浅赤色的眼中涌出复杂的情绪——既像是浮在羽翼上轻浅的叹息，又像是地壳深处沉甸甸的最深刻的悲哀。
“谁都没有得到拯救。”他轻声说。
我看着他，想到挥着拳头说要打败所有敌人的泉奈，想到背负着全族的期待、小小年纪就不可能再向谁撒娇的斑，想到说着忍者当以战死为荣的族长，想到被我杀死的人，以及梦里一双双永远淌着血的合不上的眼睛，再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这么沉重的未来，我真的能做到些什么吗？我真的能从这该死的命运里救下谁吗？我又如何保证，我做的不会与我期望的相反呢？
——但是。唯一能够确定的是。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我攥紧手指，“但是战争的诱因不只是因为这些。”
——我不想放弃。
“你的意思是——”小白看向我。
“是的，仇恨、不能遗忘的痛苦、误解、悲伤，”我直起腰，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直面那些沉重的命运的勇气一样，“这些感性因素是作为战争的导|火|索中不能忽视的偶然因素。但是，仔细想想，忍者是为了什么存在的呢？又是依靠着什么维持自己的存在呢？”
——我不能放弃。
“……”
“我想你大概已经有了答案。忍者是依赖着任务生存的工具，不，准确的说，忍者是为了生存把自己变成工具的‘人’，却在这一过程中遗忘了最初的目的，而把完成任务，杀死敌人当成自己存在的全部意义。于是，忍者就无法成为‘人’了，因为他们舍弃了作为人类最基本的需求——保证生存。”
——不能放弃思考。
“那么问题又来了，任务是由谁发布的呢？发布任务的目的是什么呢？”
“……”
“没错，”我苦笑道，“是能支付得起的人，是商人，但主要还是贵族，是大名。而任务发布的最根本的依据，理所当然的，是利益。”只有利益有这样的魔力，能令素不相识的人彼此仇视，能驱动人们去做一切的好事或是坏事，能让胆怯者变成勇者，能令年老者仿佛重返青春。
小白安静地注视着我。
“商人的金钱从哪里来是很容易想象的，利用成本和售价的差值赚钱，那么贵族呢，大名呢，他们的权力是从哪里来，又是谁赋予的呢？”
我喃喃道，“土地，人口，赋税。”
小白突然开口：“你觉得一切的根源……是大名？”他的声音里有着难以置信的惊讶。
我笑了笑。
“我的想法可比这个刺激多了，有胆子听下去吗？”
23
所谓透过现象看本质，打个比方，就好比你看到一个人饿死了，你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没吃饭，那么恭喜你，虽然你的分析简单得近乎本能，但好歹你做出了判断，而这是靠近本质的第一步。
如果接着往下深挖的话，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分析和结论。在营养学家眼中，这个人明显死于营养供应的不足；在气象学家眼中，这个人是小冰河时期粮食大量减产后果的“牺牲品”；在社会学家眼中，这个死去的可怜人就是底层生活得不到保障的缩影；而在政治家眼里——他会赶紧看看这是否是个例，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可喜可贺，至少他知道这一片地方的附近村镇很快就会被饥饿的流民洗劫一空，接着被抢光一切的人们只好为了活下去去抢另一拨人，然后恶性循环，接着如果能在事态更严重之前限制流民的迁移（比如军队的镇|压或者从其他地方调一批粮食），那么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做不到，至少他能知道自己的脑袋说不定会被造|反的家伙悬到城头上。而在分析的过程中，你会不断地提出疑问：
有人饿死了，那没饿死的人会怎么办？他们会往哪走？会怎么做？做出的事会引发什么结果？有没有解决的方法？能不能调一批粮食？还是干掉领头的杀鸡儆猴成本更低？要干掉的话，用谁合适？
等你把这些问题琢磨透了，你差不多也能找到解决他们的答案了。嗯，当然，前提是你没有在采取行动前就被谁干掉。
由此可见，有点脑子的人多想几个问题总归不是件坏事。
“……所以？”小白听我东扯西扯说了一大堆，面无表情的歪了下头，“你的问题是什么？”
“呼——你先让我喘一会儿，我都要快渴死了，”我捂着喉咙去够不远处装水的竹筒，结果喜闻乐见地把它打翻了，“卧槽我只带了这一瓶——老天你不能这么对我！”要知道这里离南贺川是有一段距离的，一来一回很麻烦的。
就在我看着竹筒底部还剩下的小半口水长吁短叹时，一只竹筒伸到我面前。
“……欸？”我看看眼前装满水的竹筒，又看看拿着竹筒的小白，有点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给我的？”
“……不喝算了。”
眼看面前的竹筒有收回的趋势，我赶紧拉住小白的手腕去掰他手里的竹筒：“不不不谁说我不喝了！我喝我喝我喝！”
小伙伴给我一个白眼，松开了手。
咕咚一声咽下最后一口水，我心满意足地长舒了一口气：
“不愧是我看好的小伙伴，我们的友谊真是情比金坚。”
“……你的友谊可真廉价。”小白把竹筒收了回去。
“你难道不应该夸我人缘好吗？算了，”我放下曲起的双腿，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想想看，大名为什么需要忍者，为什么需要农民，这些问题我们已经知道答案了。那么如果我们反过来问呢？”
“为什么忍者需要大名，为什么农民需要大名？为什么被索取的人反而需要索取者呢？”
“忍者……需要大名？”小白皱眉，不可思议地重复道。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忍受着这么大的痛苦，还将施加痛苦的对象视作理所当然呢？”终于把心中最大的不满倾泻出来，我整个人都猛地一轻，放松下来。
我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因为被索取者本身也从索取者那里交换了某些东西。”
“某些东西？”
“是的，”我点头，“某些东西。”
“对农民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是环境。一个能够不被人干扰的，进行农业生产的环境。这是只靠着农民自己是做不到的，所以农民，或者说农民的全体，就做出了一个选择——”
“选出某一部分人，由他们掌握暴力，并依靠这种暴力来维持环境的稳定。而作为代价，农民让渡了财产的一部分所有权以及一定的人身自由。”
“忍者其实也是一样的。因为忍者没有耕地，所以为了生存，他们也选出来某些人来给自己的群体供应粮食，武器，同时，忍者也把自己生命的使用权交到了别人手里。”
“照你这种说法，被选出来的那些人就是——”小伙伴若有所思。
“没错，”我畅快地笑了出来，像是揭开了一个其实不存在，但却像存在一样压在所有人头顶上的巨大谎言，“是贵族。具体点的话，是贵族中地位最高的那些人。”
“这是一份没有说明，没有签署，却被所有人默认的约定。而大名，事实上也不是天选之子，只是一个体系，一个人们组成的体系中被人们选定有着特定用处的零件罢了。”
“而这个体系诞生时最初的目的，不是为了大名的特权，而是尽可能保障所有人的生存，以及以生存为起点所衍生的权力。”
“结果到如今却本末倒置了啊。”
我平静地说：“憎恨零件是没有意义的，只要体系依旧是这样的，即使换一批零件也不会有太大改变，所以——”
我看着小白，说出了对那些所谓的天上之人最大逆不道的判断。
“我想颠覆现在所有的局面。”
小白显然被我的一席狠话给镇住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问我：“那你接下来打算这么做？”
我的手相当霸气地一摆。
“哦，这个啊我还没想过。”
小白屏气凝神的庄重表情似乎在一瞬间崩掉了。
“……你在耍我吗？”我觉得小伙伴头上似乎暴起了青筋。
我把手一摊：“这不是废话吗，我怎么可能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啊？要知道这里面牵扯的——啊痛啊啊啊！！为什么要拿书砸我啊！！”
“结果到头来你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吧！只会夸夸其谈的笨蛋！”小白黑着脸举起书。
“你急什么急啊！”我不甘示弱的吼回去，“我才是最纠结的那个好吗！连个能商量对策的同志都找不着啊！”
“哼，跟大人一样冲动的笨蛋，谁指望你做出点什么了。”
“你才是笨蛋你全家都是笨蛋！像你这种一点都不可爱的小鬼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女朋友！”
“在忙着诅咒别人前，先担忧下自己吧。切。”
“是可忍孰不可忍——妈个鸡！来战！！！”
最后我们可喜可贺地掐成一团。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2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