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谣》予素

9、无名之火

　　“诶，远岚。你看这个好不好看。”顾清宁随手拿起一条深蓝色发带系在头发上，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远岚淡瞥了一眼，道：“还行。”

　　还行？什么叫还行？顾清宁不想再理他，解下发带继续朝前走去。远岚愣了愣，她，似乎生气了。

　　突然感觉衣袖被扯了扯，顾清宁低头看去，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正对着她笑：“姐姐。”

　　“哦，是你啊。怎么？上次骗我还不够？”顾清宁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脸。

　　“嘿嘿。”男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额头，“上次只是很想吃姐姐的点心，才骗姐姐的。不过哥哥说我这样不对，让我一定要给姐姐赔礼道歉。”

　　“哦？这里每天这么多人来人往的，你怎么找？”

　　“哥哥说姐姐一定会来这儿的。”男孩骄傲地说。

　　“为什么？”顾清宁挺感兴趣。

　　“因为姐姐漂亮啊。”

　　“为什么漂亮就一定会来这儿呢？”顾清宁觉得有些好笑，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联系啊。

　　“哥哥说这条街是长安最为繁华的几处街道之一。但唯一不同之处就是这条街上几乎都是卖女子所用之物。有很多首饰店，布庄，只要是个姑娘都会到这儿来的。”

　　“呃…”顾清宁有些无语，她就是看人多才来这儿逛的，哪里知道这些啊。果然，小孩子的逻辑真有些幼稚。不过他哥哥，应该是个很有趣的人吧。

　　男孩看顾清宁强忍住笑，有些无奈。“真的，是我哥哥亲口说的。他还说见到了你要向你道歉。不然不准我出去玩儿。”

　　“哦？看来你哥似乎很严厉啊。”

　　男孩并未答话，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递到她手上：“这是哥哥让我给你准备的歉礼。”

　　“什么东西啊？”顾清宁正欲伸手打开盒子，却被远岚一把夺过。

　　“你干什么啊！”顾清宁觉得他有些好笑，“这是人家给我的，你拿什么？”

　　远岚并未开口，拿过盒子仔细看了看，才还给顾清宁：“只是觉得这盒子有些好看。便多看了几眼。”

　　顾清宁觉得这男的似乎脑子有问题，便索性不准备理他，打开盒子看见一个香囊，香味甚是好闻。有股淡淡的花香，闻起来很舒服。

　　“哇，谢谢你。准备这个一定很麻烦吧。”

　　“其实也并不麻烦，这是我哥哥亲手做的。姐姐喜欢就好。我也可以出去玩了。”

　　“你哥哥？”远岚再次开口，“师承何处？”

　　“都是他自己研制的，并未特意学过。倘若无事，我便回去了。姐姐再见。”男孩说罢，便跑开了。

　　顾清宁拿着盒子，瞪了远岚一眼：“看吧，把人家给吓跑了吧。”

　　“此香确有宁神之效，但是……”远岚看着顾清宁，“盒子是上好沉香木，且雕刻花纹精细，一般人绝对用不起。”

　　听他说了一大堆，顾清宁有些懵：“所以，你是怀疑他在骗我们？”

　　“并不能说明。香囊里并无毒物，他应该不是要害你。但送你这个实在是有些奇怪。我只是想告诉你小心为上。”远岚冷冷道。

　　“哦。”顾清宁点了点头，“我感觉那个小孩子说话有些老练，一点都不单纯。”

　　远岚并未答话，只是看着男孩离去。良久，才缓缓道：“走吧。”

　　“我说你为什么要送给那个女人夫人的东西？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你连她名字都不知道啊！”男孩愤愤道，“这相当不符合你的作风。”

　　“这也是说不一定啊。”男子玩味道，“不过这盒子太显眼了，下次该找个看起来平常一些的。”

　　回到沈府已是傍晚时分。沈祐衡早已先行回府。本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他，一看见在和远岚说说笑笑的顾清宁，却是一脸冷漠，冷哼一声，进了屋。

　　察觉沈祐衡有点奇怪，顾清宁问道：“诶，他怎么了？吃火药了？”

　　“呃…主子可能是今日去慕容府太过劳累吧。”远岚也不甚了解，摸了摸下巴思考。

　　“要不进去看看？”顾清宁刚准备迈步，却又拉住远岚，“我害怕他生气，你陪我进去。”

　　远岚正欲拒绝，却被顾清宁拽进了屋，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见主子。

　　“嗨！我们回来了。那个，你今天去慕容府怎么样啊？”顾清宁小心开口道。她是知道的，宋衡这个人，生起气来是很吓人的。虽然从未对她发过火，可她也总还是小心翼翼的，压根儿不敢惹他。

　　沈祐衡并未回答她，只是冷冷看着她。

　　“你今天去哪里逛了？怎么现在才回府？”男子声音有些怒气。他刚一办完事儿就离开慕容府去找他们了，结果人都没有，甚至连墨寅都没找到他们。

　　“主人，手下只是带着顾姑娘去京城各景游玩，并未察觉时辰已过。归根究底，是手下的过失，还请主人莫要怪罪姑娘。”远岚一旁忙回答道。

　　沈祐衡却没看他一眼，只是看着顾清宁：“我在问你。”

　　顾清宁只觉得沈祐衡今天有些奇怪，虽然之前也是这样。从那件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从来都不是和谐的。又或许，再没有相处。

　　“就去逛了逛，没什么。”顾清宁淡淡道，“回来晚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沈祐衡闻言微颤，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又冰寒了几分。

　　气氛似乎有些凝重，远岚想说些什么，却只见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默默呆在一旁，听候主子吩咐。

　　沈祐衡挑了挑眉，看了一眼一旁尴尬的远岚，“你先出去。没我吩咐不许进来。”

　　听见主子的吩咐，远岚愣了愣，看了看两人一眼，只得退出门外。

　　空气仿佛静止，沈祐衡冷冷地看着顾清宁，顾清宁却仍旧是一脸淡漠。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心中的怒火又旺盛了几分。

　　僵持了良久，沈祐衡才淡淡开口，脸上表情恢复了平静：“清清啊，我很不喜欢你和别人走太近。这个世界很复杂，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顾清宁抬起头颇有些疑惑地看着沈祐衡，似乎这人今天有些不正常。刚刚还给她脸色看，现在居然说这么矫情的话。

　　“清清，对不起。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吗？”沈祐衡起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温柔而坚定。

　　“你…今天没吃错药？”顾清宁有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沈祐衡却紧逼，一把抱住她，头靠在她的肩头，低语：“你对我很重要。我很害怕你离开我。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顾清宁比较矮，只能够到沈祐衡的肩膀，这个姿势彻底把她给吓懵了，并未听清他的话，甚至还来不及推开他：“啊？”

　　沈祐衡并未回答，只是抱着她。脸色有些疲惫。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顾清宁回过神来，连忙推开他：“你…你…你干什么啊？”

　　沈祐衡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清清，原谅我的急躁好吗？是我不好，我向你认错。”

　　顾清宁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眼光和他的脑回路，只好回答：“嗯。”

　　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顾清宁也懒得去想，反正这里又不是她的家，她又不可能一直呆在沈府，自己过后也是要回成大娘家的。现在讨讨他欢心，万一以后遇到事要求他帮忙怎么办。

　　然而，吃晚饭的时候，顾清宁却是一直沉默着，她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低眉垂眼，很安静，很乖巧。

　　沈祐衡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清清，吃这个。”他夹了一筷子的肉到她碗里。

　　“谢谢。”顾清宁相当有礼貌地对他点头致谢，“我自己会夹。”

　　沈祐衡愣了愣，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阵，才憋出几个字：“……你慢慢吃，我先出去走走。”

　　随即便放下碗，起身出了门。

　　这是…又…生气了？顾清宁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明明自己没有说错任何一句话。

　　沈祐衡刚一出门就后悔了，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明知她对自己心存芥蒂，自己还耍脾气。但是又拉不下脸回去，就只好装作去别处转悠，走之前还特意交待碧风照顾好她。

　　碧风可是看着三少爷今天的变化。这两人应该是吵架了吧。碧风轻笑一声，果然是小孩子脾气。

　　沈祐衡刚出院门，却见一个少女迎面而来。少女十七八岁，容貌昳丽，气质却清冷孤傲，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一旁并未有侍女随侍左右。

　　“三哥。”少女站住，行了一个礼。

　　“哦，是云曳啊。来找我有事吗？”原来是沈云曳，沈家五小姐。

　　“倒也并无什么重要之事。依言妹妹托我给顾姑娘带一些点心。迫于母亲之命，她不便出门。还请三哥转交。免得落人话柄。”说着将手上的食盒递给一旁的墨寅。

　　“多谢五妹来跑这一趟。我替她谢过六妹了。”沈祐衡客套道。

　　“不碍事的。若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沈云曳微微低首，便回去了。

　　“你去把东西给她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沈祐衡淡淡道，挥退了随侍一旁的墨寅。

　　夜风微凉，月色如水。少女站在亭中，娉婷优雅，无双的容颜宛若夏的清荷。神色却是如此冷漠，似终年不化的冰雪寒霜。

　　一阵风过，帘幔被卷起，寒意入骨。背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女子并未转身，只是冷冷地看着高空孤月。仿佛，一切都很平静。

　　“他怎么样了？”女子淡淡开口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男子戏谑道。

　　“他毕竟是外人。”

　　“他很好，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可千万别伤了自己。”

　　“我知道。只要他在这世上一刻，我就一刻不会放手。”

　　风拂过，寒冷入骨。

　　一切重归于寂静。恍如园中枯萎的生命，似乎永远不会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