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谣》予素

19、熟悉陌生

　　白玉瓷瓶里的红梅鲜艳如血，女子缓缓拿出一枝，纤手娇嫩如玉。温热的房内淡淡暗香浮动，惹人倦怠。

　　“沈依言来了。”

　　“就说我已经歇下了。”女子淡淡道，有些慵懒，声音却仍旧清冷。

　　男子有些局促，没有开口。站在原地，似乎想说些什么。

　　“他不会伤害我。你放心。”女子拿起剪刀修剪着瓶里的红梅，动作甚是优雅。

　　“可是……”男子仍旧有些担心，“他跟你之间，毕竟……”

　　“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利益关系而已。他跟我……不过是同种人而已。”

　　“那……你好自为之。倘若有任何差池，一定要告诉我。”男子轻轻替她关上了房门。

　　女子抬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手微微一颤，一朵梅被剪碎。散落在雪白的地毯上，鲜艳夺目。

　　他从来都不了解她。

　　“远岚呢？”顾清宁看着身边的花宛，低声问道。

　　“主子派他去西郊练场选拔新人。”相对于远岚而言，宣鹤仿佛更为冰冷。并不如沈依言所言的那样和善大方。

　　“哦。”顾清宁淡淡道，看着天空，“三少爷今晚会过来吗？”

　　自从那日拒绝他之后，她再也没看过他。不知是自己又有哪里惹到他了。反正他总是这样喜怒无常，懒得管他。不过明天就是十五了，要是出不去可怎么办。

　　“府里有家宴。可能不会过来。”花宛淡淡开口。虽平静却仍能听出语气里的冷硬。

　　“哦。”顾清宁心情有些低落，“可以帮我找江大嫂子过来吗？”

　　虽然不许她出门，可是沈祐衡却吩咐可以见成春芳。

　　“是。”

　　吩咐下人备好茶点，关上房门，顾清宁邀春芳坐下，替她斟一碗茶：“春芳姐最近可辛苦了。”

　　“唉。每年过年都是这样的。府里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可忙了。”春芳寒暄道。

　　“忙过这一阵就好了。”女子随口答道。有些漫不经心。

　　“不过丫头，三少爷最近可是怪怪的。这身子骨才好，就喝得烂醉。沈老爷都差点发脾气。”

　　拿着茶杯的手轻颤，荡出了一点点水，洒在桌子上。

　　“可能心情不好吧。”顾清宁微微一笑，想起了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印象中他喝醉的时候。

　　那时大三，他的生日。他只请了同寝室的室友一起吃饭。因为她和他认识多年才出席。另外几个室友带了女朋友。席间他一直在喝，拦都拦不住。后来喝到吐，说着要去给自己喜欢的女生告白。

　　室友没管他，准备把他拉回去。谁曾想，他竟然跑到顾清宁的面前，拉着她说：“顾清宁。我宋衡，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的。看你长得那么磕碜，以后千万别在我面前出现……”还没说完，他就被面色惊恐的室友给捂住嘴，拉到一旁休息。

　　许城安看着她，温柔安慰道：“没事。他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顾清宁没说什么，自己尴尬地坐在那里。感受到了周围异样略带嘲笑与同情的目光，无地自容的感觉席卷了她。如果说她以前还对宋衡抱有一丝幻想，那天晚上，他彻彻底底摧毁了一切。

　　看来他是说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话。原来，他一直都讨厌她啊。亏自己还以为他只是忙着打游戏没空理她而已。

　　现在说喜欢她。不过是开玩笑，看她长漂亮了而已。她不会再相信他。

　　“丫头啊，其实我看得出来少爷是真的很喜欢你的。”春芳似乎想说些什么。

　　“哦？春芳姐怎么看出来的？”顾清宁冷笑，放下茶杯，等待着她的回答。

　　“少爷特意为你购置别苑，遣护卫婢女护你周全。特意给你找做川菜的厨子。这些事儿，我可是看在眼里的。”

　　“他是沈府少爷。随意吩咐一句就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给他做。这有什么？”
　　话音一转，“再说了，说不定我只是他身边众多莺莺燕燕之一。这有什么真的假的喜欢。”

　　“唉。丫头。三少爷真的很在乎你。昨儿晚上我出去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一直站在门外。这么大冷天的，站在外面……”

　　“春芳姐，你不用为他说好话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顾清宁打断她的话，并不想再听下去。

　　“丫头别太固执了。听姐姐一声劝。好好珍惜眼前人。”

　　“春芳姐，明日元宵。府里可有什么安排吗？”顾清宁赶紧转移了话题。

　　“今年圣上出巡，将由四公子和君少爷作陪。沈家必定会于百朝楼迎接圣上。到时候府里的人基本都会去。”

　　“那你们呢？”

　　“主子一般只会带自己的贴身丫鬟。我们应该是呆在府里的。”

　　“哦。我知道了。”顾清宁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只一瞬，便恢复了平静。

　　夜，无声无息。画楼灯影黯淡，人似乎已歇下。

　　男子站在苑内。看着紧闭的门窗。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第一次告白被拒绝，甚是有些苦恼。

　　揉了揉额角，男子淡淡笑着，略带自嘲的笑。看来，此事还得再做打算。

　　“站在外面干什么。”听到久违熟悉的声音，男子连忙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倩影。眼神里满是欣喜的神色。

　　“进来吧。”女子没有看他，面无表情地回到房中。

　　沈祐衡有些愣，转而恢复平静，连忙进了屋。看来她并没有因为生气而不理他。

　　“清清……”沈祐衡轻轻关上门，却仍带进一丝寒风。烛火微微摇曳，将熄未熄。阴影照在女子脸上，犹如鬼魅。

　　女子跪坐在矮几旁，一边点着烛火一边淡淡道：“坐吧。这是你的屋子。”

　　得到女子的邀请，沈祐衡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连忙在女子对面坐下。

　　“近日来怎么样？”男子关切地问道。

　　“才两天半而已。能有什么事？”女子反问道。

　　“……”

　　“明天晚上府里的人要去百朝楼，我带你去看灯会。”沈祐衡终于说出来这几日憋在心里的话。

　　“不过，三少爷不陪家人吗？”顾清宁点燃一盏灯，放在桌上。屋子瞬间明亮了起来。照映出女子柔和的面容。

　　“随便找个借口躲过去。他们不会怀疑。墨寅告诉我说以前的沈祐衡从不喜参与这些场合。常常提前离开。”

　　“嗯。好的。”顾清宁笑笑。为他斟了一杯热水，双手捧着递给他。

　　“干嘛搞得这么恭敬？”沈祐衡打趣道，心情甚佳。

　　“沈府三少爷。当然得恭敬。礼数得周全，免得落人话柄。”

　　“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沈祐衡放下茶杯，看着顾清宁。眼神温柔而坚定。

　　顾清宁看着他，目光冷漠。

　　良久的沉默。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免得明天一早又起不来。那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晚安。”沈祐衡打破了沉默，笑着道。轻轻带上了门。

　　风吹进来，灭了一盏烛火，微弱光影下，顾清宁看着面前不曾喝过的茶杯久久出神。

　　第二日，顾清宁破天荒地没睡懒觉。早早起来，连花宛都有些吃惊。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女子。之前每次见她出房门都是一副没睡醒，懒懒的表情 。今日竟起这么早。

　　“早。顾姑娘。”花宛难得对她问了早安。

　　“早啊。花宛姑娘。”顾清宁也难得回了她一句。

　　“饿了。想吃早饭。”顾清宁看着花宛，笑道。

　　“是。奴婢这就吩咐人准备。”

　　“谢谢。”

　　看着花宛离开的背影，顾清宁撩了撩额前被风吹拂的发丝，有些玩味地笑了。

　　吃过早饭，顾清宁一个人坐在梅苑内的秋千上晃荡着。

　　那是前屋主留下的。估计是个有趣的人。之前远岚还会陪她玩，现在他去西郊练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自己托他买的笛子还在他手上呢。

　　百无聊赖中，顾清宁甚至没有注意到脚步声。突然一下，就被揽入宽大的怀抱。

　　男子靠在她肩头，唇在她的耳畔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声音低哑：“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女子淡淡道。

　　“那……陪我吃早饭，好吗？”

　　“吃过了。你要吃自己去找花宛。”女子挣开他，继续坐在秋千上发呆。

　　“唉。”男子低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那你乖乖在这里，我去吃饭。”

　　“好啊。拜拜。”顾清宁看着他，笑容灿烂，对他挥了挥手。

　　草草吃过早饭，沈祐衡到梅苑找顾清宁，她仍旧坐在秋千上愣愣出神。风有些大，吹拂着她披散的长发。

　　“今天怎么不扎马尾了？”沈祐衡走近她，挑起她的一缕发丝问道。

　　“今天冷，头发披着暖和。还可以当围巾。”顾清宁笑着道。

　　不知为什么，她今天并不想扎头发。披散着也好，她头发柔顺光泽，很漂亮。以前一直扎着，嫌披着头发糊脸。现在用两枚银制发卡将两边头发别住，后面的头发随意用细丝带系住一缕，显得脸格外精致。

　　“这样很好看。”

　　“哦？我倒没怎么注意到。”顾清宁淡淡一笑，转过头看着眼前的男子，表情略带祈求，“今天晚上要去找朋友。”

　　“嗯。我陪你去。”沈祐衡站在一旁，替她摇起秋千。

　　“那个……我可以自己去吗？”

　　男子的手停下，动作僵硬，抓住绳子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沉默。

　　“如果不可以的话，那我就不出去了。”顾清宁轻轻道。

　　“好。我同意你去见那个朋友。只给你半个时辰。”

　　“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