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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收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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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朝中爆发了一件大事。
御史大夫薛康上奏,指控中尉仲月言其同西凉有书信往来,太后着廷尉府严查,果然在其府中搜出证据,加上有家奴告密,人证物证俱在,一时间震惊朝野。
薛康向皇帝太后主张处斩仲月言,司隶阮山虎同八营校尉立即上奏,认为如此定夺过于草率,应当再次查证核实。
孝太后将仲月言打入褫夺官职,打入天牢,着副将暂代其职。
北军换帅,将士人心惶惶。士兵中传言仲中尉入罪,皆是因为得罪了御史大夫薛康的缘故,军中上下流言纷纷。
阮山虎戎马半生,让这件事彻底寒了心,阮鲤的话一步步的应验,更使得他确信女儿的预言没有错,也更坚定要离开洛阳的心。
没多久,他便向朝廷提交请辞奏折,推说自己伤病复发,不再适合当任司隶一职,请求解甲归田,并举荐其部将杭幼川继任。
办完这件事,他命人准备马匹,兑换钱粮,将金银大半在票号中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银票,准备让到了和东莱郡临近的北海郡换成现银,再返乡购置田产。
这日傍晚,阮山虎正听几个管事报账,石凌烟从外面进来了。阮山虎让管事们都先出去。
石凌烟虽然拿到了账册,可是所有的管事都仍然只听奶娘和阮山虎本人的话,她等于在后院被人架空了,可见阮山虎防着自己。此刻她冷笑:“用不着让他们躲妾身,妾身知道老爷要干什么。”
阮山虎本不想同她多说,只道:“你放心,我会把你带在身边,等那边安顿好,朝廷的批复下来,我们便举家迁回东莱。”
阮山虎在洛阳有不少积蓄,回到老家,仍然可以保证阮氏家族的富贵兴盛。
石凌烟听了,却瞪红了眼睛:“妾身不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如今在天子脚下最繁华的地方安居,您做着皇上器重的大臣,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东莱那种鬼地方?”
“这也是为了阮家的将来考虑。朝野风云变幻,时势难料,不如先退的好。”
“我不退!”在京城,可以做三品诰命夫人,可是去了东莱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没有半个亲戚,这样的生活还不如死了!想到这里石凌烟的声音渐渐有些疯狂:“我爹娘都在这里,我很是她们毕生的希望。老爷,倘若你要毁掉妾身的希望,那妾身也不会让您看到一丝希望!”
对阮山虎来说,妻子手里有阮鲤的手札残片,本已是一块心头随时爆发的炸药,又听她言语含有威胁,不禁勃然大怒,扬手给了石凌烟一巴掌:
“阮家没了,还有你吗?别忘了,是你自个挤上了这条船!”
石凌烟捂着火辣疼痛的脸颊,趴在地上,痛恨的泪水顺颊流下。你们都见不得我好过,那你们也休想好过!
……
自从退婚事件过去后已有快一个月,加上朝中连续发生大事件,现在满城都在讨论仲家倒霉,北军换帅之事,白家那点丑闻便很快地被人遗忘。
白夫人姜氏一直想念儿子,虽然老爷白廷渊仍然不准白玉沉回家,但通过大郎白玉谨的暗中襄助,她也得以给白玉沉传递一些书信和金钱。这日白玉谨不在,姜氏又对着白玉沉用过的一些书房旧物睹物思人,看到其中一个竹筒流水的玉石砚台是小儿子爱不离手的把件,便忙用锦缎包好,差人拿去景仁堂交给白玉沉。
老管事闫安返乡养老了,临走推荐了自己的侄儿闫春接任。闫春人勤快伶俐,会看颜色,很快便得到后院主子的赏识。姜氏把东西交给闫春,又翻出荷包,将一锭碎银交给他作为打赏:“东西一定要亲手交到三少爷手里,此事万万不可让老爷知晓。”
闫春连声称是,揣着东西出了后门,他东张西望,从朱雀大街一路窜到南边,经过了葫芦巷却没进去,却串进了同化街的一家当铺。
没多久,他从当铺里面出来,腰里已经鼓鼓囊囊,却不见原先那个锦缎包裹。闫春又走了一段,折进了药铺。药铺老板一瞅他的方子,露出又嫌恶又害怕的神色:
“你快走吧,开不了这个药。”
闫春急得冷汗都出来了:“老伙计,给您这个数。”他比划了下三根手指。
老板催促赶人:“不是不想赚您的钱,是不想要您的命!再说最近官府严查,宫中禁药,哪个敢随便开给您?”
老板和闫春所指的药,正是五石散。
原来闫春那次跟随主子从宁宅返回,白太傅要他销毁雪鹰赠的药,他见这药物乃宫人所用的极品,便也想试试那五石散飘飘欲仙的感觉,一试之下便上了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便经常小偷小摸拿一些白府的东西出去典当,然后拿钱买药。
然而近些日子廷尉府突然开始严查,说是民间禁止私配丹药,寻常的药房皆不能再配制五石散,只有经过官府许可的道士丹士们,才能够调制求长生的药。
闫春的买不到五石散,揣着的银子又沉重,背在身上全身发痒流冷汗,简直痛苦折磨,他的药瘾又上来了,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脏。他哆里哆嗦地扶着墙,在一家酒楼门口慢慢坐了下来。
“五、五石散……”闫春有些神志不清了。
跑堂的出来驱赶:“哪里来的花子,滚滚滚,别碍着咱们家生意……哎这位爷,您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呢?”
那人挨着闫春,半蹲下身:“小兄弟,你在找什么。”
他的身上有一股令人迷醉的香气,如梦如雾,令人颠倒,闫春闻到五石散的味道,立刻像闻到肉味的饿犬为之一振,直起脖子眼睛地来仰望他。只见那人缓缓地站起来,如雪峰般高耸挺立,丝绢般的银发直垂到腰际。
——雪鹰。
京城的醉仙楼坐落在同化巷,以自酿的好酒闻名,这些日引进了一批西域舞姬招揽生意,故而生意火爆。此刻悠扬胡笳从大堂传来,伴随着舞姬的鼓点步伐,喝彩声此起彼伏。
二楼的包厢里,一个身形魁梧的年轻人站起身,叫了一声“好”,声音亮如洪钟,他随手取了一张银票丢给小二,令他下楼转交;那胡姬接到赏银,直朝楼上看来,连着为他旋转起舞,眼送秋波往此处抛,惹得楼下的看客纷纷羡艳侧目。
那年轻人正是虎贲中郎将陈超,一曲舞罢,他放下竹帘,坐回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今日他心情正好,大有豪气干云不醉不归的兴致,举杯道:“来,恭喜无后兄新任左署郎,日后咱们兄弟齐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包厢另一面临着同化街,宁绝身着紫衣倚栏长望,楼下人流熙熙攘攘。听见陈超的话,没有回头,轻轻地一笑道:“子越,我还没有进郎署,你的接风宴太早了。”
“你太不够意思了,这都板上定钉的事情,朝中传遍了;你在黄门消息灵通,别说你事先不知道。”
陈超自饮自酌了一口,哈地吐出一口气,醉仙霖这酒果然名不虚传,又说道:“你听说了吗,朝廷着廷尉府到处搜查仲府通敌谋反的证据,连门口的叫花都拉进去审问,薛康这一回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仲月言往死里整。”
宁绝把目光收回来,微笑听他说下去。
“哎,你说仲月言完蛋了,谁会接替他的位置?我觉着一定是司隶阮啸天。”陈超三杯酒下肚,话越来越多,“太后最近使劲拉拢他,八九不离十了。唉!”
他最后一声“唉”,是叹息朝廷里全都是太后的人,连先帝爷的将军也不免折身其中,看来朝廷里最后一个傲骨铮铮的铁汉子,只剩下他陈超自己啦。
小厮上来添下酒菜,又出去了,宁绝微笑垂眸地听他发牢骚,忽然轻轻插了一句嘴:
“你听说了么,三天前,阮山虎已向皇上太后提交了辞官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