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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黎明之前 ...

  •   秀一那天晚上真的是硬生生被吵醒的,他原本是睡得好好的。

      最开始他在朦胧中听见忧怜叫了一声,是很疼的那种惨叫,他睡得迷迷糊糊,听得也不真切,只当是出现了幻觉,没什么大不了,直到后面刀刃碰撞在一起迸发出的声音,还有男人的交谈声才让他不得不从睡眠中清醒过来——实在是太吵了。

      如果说是他老姐半夜看电影,那电影里的打斗声未免也太逼真了点,而且怎么忽然就静止了?秀一想想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决定起床去看看。

      他敲了几下门,也叫了忧怜几声,但是皆无人回应,这种沉默之下,秀一又是不安又是奇怪,忧怜睡觉没有锁门的习惯,于是他最后敲了敲,对门内说道:“老姐,我进来了。”

      他抬起的手还没有碰到门把手,门就一下打开了,但出现的人不是忧怜,而是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秀一睁大眼睛,困意顿时全醒了,还来不及诧异就被他一把抓住拉进了房间里,对方迅速地关上门,同时捂住了秀一想要说话的嘴巴。

      男人的面貌在慌乱之中尚未来得及看清,倒是有一把年轻温和的好嗓音,他快速地低声说:“秀一大人,请安静,千万不要出声惊动其他人。”

      迪卢木多决定这样叫他,虽然来人只是个半大少年,但毕竟是自家御主的弟弟,最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恪守的。秀一听到他的话却大为震惊,有那么一会他都不知道该惊讶这个男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该惊讶他竟然会在名字后面加敬称,直到他看到迪卢木多背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忧怜,房间里虽然能见度很低,但街边的路灯还是透射进来些许光亮,足够他看清忧怜身上大片大片深色的血迹。

      “姐姐!”秀一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赶紧冲过去查看忧怜的情况,后者的情况很糟糕,一边艰难地呼吸,一边勉强地张合着眼睛去看他,衣服的前襟都被染成了一片红,眼见这番惨景,在场的又只有那么一个陌生男子,手里还拿着武器,秀一立刻按照常人惯有的逻辑做出了推断。

      “你竟然想杀我姐!你是什么人!”秀一惊怒地瞪着迪卢木多,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打得过对方,于是高声呼喊起楼下睡着的,孔武有力的仓刚,“老爸!家里有——”

      迪卢木多刚刚才放开他,不想少年反而误以为他是凶手,也难怪,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现场又只有迪卢木多一人。但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候,迪卢木多哪有时间去跟秀一解释事情的缘由,而且自己的御主三番五次的叮嘱过,千万不能被家人得知自己参与了圣杯战争,万一秀一把其他人叫醒,忧怜会非常难做的。

      于是不等秀一把话说完,迪卢木多就果断地在他后颈猛劈了一下,少年的呼喊戛然而止,直直地倒在地上不动了,出于保险起见,迪卢木多已经在安全范围内打得尽可能的重了,小家伙没有一两个小时恐怕醒不过来,估计醒过来脑袋也会很不好受吧,手段粗暴了点,但是别无他法。迪卢木多轻而易举地把秀一拎起来迅速地扔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解决了麻烦,迪卢木多赶紧折返回忧怜身边,刚才她似乎还有点残留的意识,现在已经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脸庞因为失血呈现出苍白的冰冷,若不是还有细弱的呼吸,她看起来真的像一具尸体。因为害怕牵扯到伤口,而且她还在流血,迪卢木多不敢再把她抱回床上,他试着叫了她两声,但是忧怜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迪卢木多将手掌放在她面颊的一侧,沉默地看着她,master和servant之间最为微妙又最为深刻的联系,同生共死,相互依存,在一方重伤的情况下,想要治愈该做些什么,他不是不知道,每一个从者和御主都是知道的。

      他犹豫,不是因为接下来的行为对于御主来说是僭越而失礼的,更不是因为冒犯女性跟他本人所约束自己的礼仪规范相悖逆,如果只是这样,迪卢木多完全可以心无旁骛地行动,毕竟救人最重要,还有什么能大得过生死呢?

      他犹豫,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并非不想这么做,他想过的,哪怕是在她完好无损的时候。

      他正是厌恶此时此刻他可以以救助御主为理由,名正言顺地做他私心想过的事情。既然原本就是不光彩的想法,又为何要打着这种高尚的名号实施?

      迪卢木多俯下身,抵着忧怜的额头,细细地看着她浓密的睫毛,细巧的鼻梁,还有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她的嘴唇很薄,并不丰润,笑起来还有些动人的模样,但沉默时就显得很薄情,这也是他害怕她沉默不语的原因之一,当她生气的时候又有一个咬住嘴唇的习惯,这些他都默默地记在心里。

      她生气,多半都是不满他对于他自身的态度,跟她本人倒没什么关系,也只有生气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她对他的重视,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够资格。

      片刻之间,纵然他心中有万千所想,却也在几秒之内做出了必然的决定。

      迪卢木多低头吻了她,当然这个吻不可能是浅尝辄止,他用手掌按在她脑后稍微托起她的脸庞,覆上柔软微凉的唇瓣,舌尖钻进她湿润温暖的口腔,可以说是急不可耐地勾住舌尖吮吸翻搅,忧怜没有办法回应他,同样也没有办法抵抗这个深入到带有侵.犯意味的吻,迪卢木多咬着她薄薄的嘴唇,含着细润的舌尖,交换的不止是唾液,还有他体内的魔力。

      通过□□和血液的交换来达成魔力的补给,当然也包括一些更加旖旎隐秘的举动,迪卢木多伏在忧怜肩头舔舐着她肩颈的伤口,直到感觉唇舌下的刀口不再那么深刻,御主的血液对于从者来说总是有种甘美的吸引力,尽管此刻他才是被索取的一方,迪卢木多喉头滚烫,吐息也炙热起来,但好歹他还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作为Lancer职阶的从者,他并没有治愈的特殊技能,除了最原始的办法以外,他也做不了其他的。自己御主腹部被刺客刺出的伤尤为要命,虽然现在已经不再流血了,但不可置之不问,迪卢木多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地把忧怜睡裙的下摆往上一推,直到完全露出平坦的小腹,一起暴露在他视野里的还有纤长白皙的双腿,迪卢木多逼着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那里也确实血肉模糊,他俯身将嘴唇靠近,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去亲吻她别的地方,......

      忧怜在混沌的黑暗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但只是一点而已,随时都可能随风飘走,她记得自己受到了重创,随后就倒下了,她隐约听到了迪卢木多呼唤他的声音,但已经无力去回应,疼痛和虚弱把她拉进了黑沉的深渊,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发冷,难受极了,可后来不知怎么,这种痛苦逐渐消失了,一种温暖的力量缓慢地回到了她身体中,撕裂的伤口也消减了疼痛,被只有愈合时才有的酥麻感充盈,她这时才感觉到有人在摆弄她的身体,她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努力几次后终于成功了。

      她的脑子里昏昏沉沉,视线也摇摆不定,但她还是看到迪卢木多跪在她身边,正执起她受伤的右手,低垂着金色的眸子,无比温柔,又虔诚沉醉地亲吻她掌心的伤口,他甚至含住她的手指,舔了她被割破的关节,惊骇远远比羞耻来得更猛烈,忧怜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规矩自持的英灵会做出这样举动,她没力气把手抽回来,只能努力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停下......”

      “对不起,master,请原谅我......”他喃喃自语着,剩下的话消失在他覆上她嘴巴的唇齿之间,这一次他用柔和的方式细致地舔舐着她的口腔,忧怜原本就朦胧的神智又回归到黑沉的寂静中,她无力地懊恼着,虽然她知道这种行为不可取,但她备受创伤的身体却在渴望这份温暖的支撑,只是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她该怎么面对......

      迪卢木多很庆幸御主又睡了过去,因为他猜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对她渴望得不得了,他见过她如何用这双纤细漂亮的手指拨弄琴弦,每当她站在舞台上唱着各种或深情或哀伤的歌曲,都会向他所在的方向看上几眼,只有她知道他在哪里,可是,她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然而那些弦音和歌声却落在了他敏感而灼痛的神经上,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感觉,为什么他以前就不知道呢?

      为什么要在他属于人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化身为英灵,变成一个从者之后才品尝到呢?

      一切都结束之后,迪卢木多轻手轻脚地到楼下的急救箱里拿了绷带帮她进行了包扎,忧怜的伤口并没有痊愈,但已经好了大半,不足为患,毕竟补魔这种行为应该是御主针对从者提供的。servant不是魔力的供给方,而是索取方,如果servant反过来为御主治疗,不但魔力会大大减损,效果也会有所折扣,除非是个别拥有特殊能力的从者,可惜他不是。

      沉默地整理好忧怜的睡衣,迪卢木多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或许是因为忍耐,或许是因为刺激。他看着她血迹斑斑的睡裙,有心帮她换一件干净的衣服,不过一想还是作罢了,尽管他已经把她全身都看得差不多了,但如果她醒来发现自己被剥光过,并且换了衣服,她一定会尴尬到无地自容的。

      于是迪卢木多站起来拉开她的大衣柜,从上层的空档处找到了一条薄薄的毛毯,他紧抿着嘴巴,用毛毯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就好像这样就能够把自己刚才不堪的心思藏得滴水不漏,然后他小心地抱起她,把她放回床上,忧怜的呼吸已经恢复了稳定,脸色也不再那么惨白,此时天色开始逐渐明亮起来,迪卢木多跑到隔壁的卫生间拿了擦地的抹布把房间地板上的血迹清理掉,之后他就坐在她的床边,呆呆地看着她。

      现在静下心来,回想起之前来自刺客的袭击,令人心悸的后怕才姗姗来迟,迪卢木多开始自责自己的疏忽,差一点,只是差那么一点,他再稍微晚来一步敌人就得手了,假如他回来时面对的真的是御主的尸体呢?

      他打了个冷战,简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可是,可是,迪卢木多沉重地叹了口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参与圣杯战争了,也同样有过惨痛的教训,他深知一个没有实力的master处身这种境地是多么危险。最可怕的是,刺客的御主竟然知道了她不是一个魔术师,万一对方故意对其他的master告知这个消息呢?后果可想而知,其他人会立刻对他们群起而攻之。

      他凝视着自己御主的睡脸,想要从她安详的面庞上找到一丝宁静的力量,他因为想到那可能会不得善终的结局而郁卒,但是,这份顾虑只能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暗自神伤,绝不能让御主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这是第一次,也必须是最后一次让她受伤。

      迪卢木多清苦地笑了一下,将充满眷念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无比忧愁,满目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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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客是在黎明前回到自己御主身边的。

      听到身后细微的动静,正倚靠在落地窗边沉默注视无边黑暗的年轻男人转过头,英灵一身白衣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房间内,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凭借着御主和从者之间紧密的联系,他想必也难以察觉到他的靠近。

      他只看了自己的从者一眼,就很肯定地断言道:“你失败了。”

      “我尽力了,”刺客走到他对面,语气平平,“你也知道,想从猎狗的嘴里抢一块肉是多么困难,Lancer看得很紧。不过,你听起来似乎很庆幸,是不是,马利克?”

      马利克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随口询问:“你也不可能一无所获吧,对我汇报一下敌人的情况。”

      刺客微笑起来,兜帽的阴影下,金棕色的眼瞳探索地在他脸上巡视,“你确定要听吗?我可是做了很残忍的事。”

      马利克的声音沉了下去,听起来很不悦,“正经一点,阿泰尔。”

      阿泰尔耸肩,“正如你预料的那样,我失败了,行凶途中被Lancer抓个正着,为了脱身,我挟持了他的master,并且把她给刺伤了,伤得不清,但如果救助及时的话不会有性命之忧,我已经提醒过Lancer了。”

      “看来你本来有机会杀掉那个姑娘的,”马利克皱着眉,眉目之间隐隐浮现出一点烦躁的不安,语气也愈发不痛快,“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如果不能杀掉对方,重伤也是无意义的,你该直接折返回来,省得我在这里——”

      他猛地收住话头,把胡思乱想四个字硬生生地用力忍回去了,御主应该稳重而不是动摇,马利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要把内心那点不快从胸口驱赶走,阿泰尔看了他一会,径自走到他对面,低沉地开口说道:“你心情很糟糕,马利克,不过我猜得出来是为什么。”

      兴许是知道自己情绪不稳,言多必失,马利克在他面前保持了一个回合的沉默,“你一点都不想杀她,”阿泰尔静静地说,“她不是魔术师,又是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虽然你做了决定,做了你认为该做的事,但我很怀疑,如果今晚我带回来的是胜利的消息,你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我想绝不是欣喜。”

      他年轻的御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绷得紧紧的,阿泰尔也不再开口,耐心地等待他,过了好一会,马利克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了对面的从者。

      “我承认,我派你去执行了一个非常危险,胜率又低的任务,是我失控了,”他有点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没杀过人的魔术师不算是真正的魔道,更何况只是杀一个敌人,我这种犹豫的心理恰恰是我不成熟的表现,杀,或者不杀,我不该在良知和正确之间摇摆。”

      阿泰尔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那里面有他所熟悉的坚毅和刚强,还是极少的,他没怎么在马利克脸上见过的迷茫,这种迷茫被他隐藏得很深,如果不是阿泰尔的话,其他人是不会看出来的。

      “曾经,”阿泰尔看着他说道,“我有一个朋友训斥过我,以达到目的和扫除障碍为借口而杀害无辜的人,这是最卑劣的行为。”(注1)

      马利克有点惊讶,随即又笑了,“训斥作为刺客大导师的你吗?这个朋友要么跟你关系够好,要么就是非常讨厌你。”

      “偏偏他跟我关系最好,又是最讨厌我的人,”阿泰尔好笑地瞅着他,“即使我成为了大导师之后,他也仍然称呼我是一个Novice(新手),不过我承认,在他面前,我好像总是比较笨的那一个。”

      马利克摇了摇头,“他为什么训斥你?不仅仅是因为讨厌你吧。”

      面对这番提问,刺客只是沉默微笑,目光也因为回忆而沉淀下来。

      “你在史书上阅读到我的一生只是最简单的概括,大多都是好的一面,”他这样说道,“但我也有过自恃实力,狂妄骄傲的时候,我做过一些很严重的错事,造成了可怕的后果,并且我再也没有弥补对方的机会了,至少在活着的时候是没有了。”

      他说完就静静地注视着马利克,后者不明所以,只是心平气和地回望着他,“看来我好像让你想起什么伤心事了,我们原本讨论的不是这个问题,还是言归正传吧。”

      “好,”阿泰尔的语气也放松下来,“别那么在意,我来是为了让你胜利,在杀伐的事情上,我相信你有足够的判断力,如果你当真犹豫,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判断的。”

      马利克被他这种自信的态度弄得哑然失笑,“你也太狂妄了,你怎么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就凭你不用任何圣遗物把我召唤来身边,我就敢笃定我们的相性好极了,”阿泰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温情的笑意,“你没有必要因为自己是魔术师,就一定要和其他魔道的术士混为一谈,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单一的正确和真相,包括那些魔术师所探寻的根源,万般皆虚妄。”

      “万般皆虚妄,诸事皆可为,”马利克饶有兴趣地说了出来,“刺客的信条么?”

      “如果没有自己的信条,我还怎么能算是一位刺客呢?”

      “不过,你真的是失手了吗?”马利克抬起手臂,将带有令咒的那只右手按在阿泰尔的肩膀上,“告诉我,阿泰尔,当她在行刺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望着你的时候,你的袖剑有没有因为怜悯而迟疑?”

      刺客用那双能够洞察一切的鹰眼与他对视,带着笑意的声音听上去既柔和,又难以捉摸。

      “你觉得呢?master?”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黎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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