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嫌隙】 ...
-
西苑,
陈绍心中有事,久不能入睡,摊着书本对着灯火怔怔坐着,只觉得那字里行间,都好似显出宝络如花眉眼。
陈绍心乱了,眼也花了,如何看得下去。
合上书本,思及幼时洛都初见宝络时的情景,陈绍不由得笑了,探手开窗,天空乌沉沉的,轻轻浅浅的罩着薄薄一层浮云,一缕柔风吹在身上,衣袖生凉。
陈绍又阖了窗,挨了一会,再也挨不住了,便开门出去。
暮色中,陈绍摸索着出了拱月门,绕过得真轩,前面便是荼縻架,他便在架下回廊上坐了,望着那条通往沁芳斋的花|径若有所思。
正靠着廊柱出神时,忽觉脖颈一凉,接着又是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脖颈长划而下,伸手一触,湿漉漉的,竟是下起了雨,陈绍直觉扫兴。
密集的雨点说来就来,幸而陈绍坐的地方,上方有密密的花荫遮着,还能勉强遮挡一时,只是那一阵一阵的凉风刮在身上,遍体生寒,心,尤甚。
自打那日见过掌老爷夫妇,陈绍已经多日再不曾得见,掌老爷将他安置在西苑好吃好喝供着,闭口不提旧事,难道他们真的不知他此番来意?
探手入怀,摸出一枚玉玦,凝思良久,终是将那物事放回胸间,父亲临终将这玉玦交给他,再三叮嘱掌老爷非是嫌贫爱富之流,见到此物,定会促成陈掌两家婚事,如今看来,事情似乎不是那般。
回得房中,陈绍已是狼狈得不成个模样儿。
陈绍急急脱下湿衣,以及泥染透了的鞋袜,另外又找了干净衣裳换了,向被窝里一钻,兀自竖起了耳朵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便矇矇眬眬熟了过去。
一忽醒来,只觉得头昏脑胀,身上发烫。
陈绍知道自己定是晚上淋雨受了寒,便严严地裹住被儿睡着,看看窗外,雨似乎停了,他头脑愈发的沉,竟是起榻也甚吃紧。
宝络来到的时候,陈绍烧得人事不知,宝络摸了摸陈绍额头,有些烫手,叹道:“恁大一个人,这般不会照顾自个儿。”
宝络趁着夜深人静煎了些姜茶来,亲自喂他喝下,陈绍迷糊中知道有人来过,至于是谁,他没瞧清,昏昏沉沉握了那娇软酥手,又睡了过去。
陈绍这一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翌日清晨,陈绍醒转,他下得榻来,在屋里巡了一圈,发现了桌上的空碗,拿在鼻间嗅了嗅,有一股浓浓的姜汁味儿,陈绍始明白,那绝非是梦,可会是谁呢?
赛珠来的时候,陈绍正在温书,看见她,陈绍热络的很,“珠儿,我就知道是你。”
“绍哥哥,你没事吧?”赛珠诧异的很,伸手探了探陈绍额头,这人今儿对她也恁热情了,看来还是要多走动走动,自然便熟络了,这块闷石头终究还是被她给焐热了,赛珠喜在心里。
赛珠探陈绍头的动作,更加证实了陈绍的猜测,心里感激莫名,同时,对她愈发的愧疚,这女孩儿口是心非,嘴上对他恨之入骨,心里却是极为良善的。
赛珠眉眼俱是笑意,将带来的羹汤掀至他面前,催促道:“绍哥哥,你趁热喝了吧。”
“这是?”
“冬瓜荷叶汤,可降火,祛躁,用冬瓜同荷叶加入适量瘦肉,汤中不仅有冬瓜的甜叶还有荷叶的香味,以及瘦肉的鲜味,你紧了尝尝看。”
陈绍喉咙一紧,持了赛珠手,唤了声:“珠儿,我......”
赛珠抽出手,羞红了脸,夺门而出。
赛珠一路奔行至‘得真轩’方才止步,小心肝仍在狂跳不止,方才要不是她跑得快,她真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厨娘花大婶凑巧路过,见到赛珠,花大婶微愣,继而,靠边福了一福:“见过赛珠小姐。”
“我警告你,才刚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花大婶惶恐的很,早知道就不该起这般早,还撞见赛珠小姐这等丑事。
花大婶回到厨房,里面闹哄哄的,似是起了争执。
“哪个馋嘴的偷吃了大小姐的羹?”鱼书双手叉腰,站在正中央,前方灶台上,放着一口空了的锅子。
“奴婢真的不曾见。”
“咱们也都前后脚进来,根本不曾见有人进来。”
“肯定是你们其中一个,或者是你,你,还有你,总之,这锅里的东西不会长翅膀自己飞了。”鱼书趾高气昂,断定几位厨娘就是那偷食了宝络汤羹的贼子。
花大婶心中明了,可她说出来,大小姐这边是安抚了,赛珠小姐却是被得罪狠了,这可如何是好,正在花大婶左右犯难的时候,宝络来了后厨。
“小姐,您看看,这些个刁奴真是可恶。”鱼书持了空锅子给宝络看。
“不用查了,才刚是我着人拿走了。”宝络说。
“小姐!”鱼书愕然。
厨娘们登时窃窃私语,鱼书回头只一瞪眼,厨娘们闭口,四下散了,开始准备早点,再不敢招惹鱼书。
这丫头可是得理不饶人,难缠的紧。
好在大小姐亲口承认,她们才得以脱嫌,可是大小姐为什么要帮她们,这分明是赛珠小姐拿走的,她们可都看见了,可又有谁敢说出真相?
整整一个晌午,宝络的心情都不曾好转,心里某个地方隐隐发酸,发疼,宝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明明不在意的,可是这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做出一些奇怪举动,譬如说,半夜三更越墙过去西苑探望陈绍,得知陈绍生病,她亲为他熬了姜汤喝,早起,又为他炖了冬瓜荷叶羹,没曾想,在她回去换身衣裳的功夫,她炖的羹已经到了陈绍手中,不过送羹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赛珠。
宝络很烦。
鱼书素来最懂宝络心思,今儿却也揣摩不透宝络的真正想法,只见宝络拿了套男子衣衫去了屏风后,不多时,一袭男装打扮的宝络长身玉立站在鱼书面前。
“哎哟喂,我的小姐,你怎么又偷穿男人衣裳,使不得,紧了换下来。”
“又不是没穿过,我觉得挺好的。”宝络抖了抖袍脚,折扇轻摇,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鱼书又是摇头,又是瘪嘴,嘴上只嚷嚷:“使不得,使不得。”
“你这丫头,这阵子母亲看得紧,我都快闷坏了,你还想拘着我不成?”
“鱼书不敢。”
宝络折扇轻抬鱼书下颌,语带诱惑,“想不想跟着公子我去散散心呢?我跟你说呀,这院墙外可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妙得很。”
“想。”鱼书做梦都想出去,可转眼又一想,鱼书还是摇摇头,“可是,咱们都走了,夫人很快就会发现。”
“唔,言之有理。”宝络点头,“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了,公子我先走一步。”宝络等的就是鱼书这话。
鱼书张口结舌,“小姐,不行呀,夫人要是知道小姐偷跑出去,一定会打断鱼书腿的。”
“那你不会不让夫人知道。”宝络抬脚便向外走。
“小姐,你这样公然出去,夫人很快就会知晓,到那时,到那时......小姐,小姐......”
“你自个儿当心些,我尽量早去早回。”宝络纵身一跃,人已跃出墙头,鱼书眼巴巴看着宝络离去,心里紧张的什么似的,唯有关紧沁芳斋大门,乞求宝络及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