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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拈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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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昔忽而伸手抚上她额发,宝络一惊,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羽翼轻轻翕动,再抬眸,卫昔指间拈了一片枯叶。
“手边留情花似锦,脚下留情草如茵,阿弥陀佛。”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沉寂。
“阿宝,这位便是念慈庵主持,妙玄师太。”卫昔说。
宝络将妙玄细细打量,这师太虽说清廋了些,脸盘却堪为绝色,只可惜,如此美貌女子竟出家做了姑子,宝络颔首一揖,叫了声:“师太。”
“你果真是掌家的少爷?”
宝络一怔,这还用问么,她顶烦有人质疑她的身份,又不欠她什么,凭什么东打听西打听,心中微有不快,“如假包换,我乃‘广隆行’东家掌财之侄,掌上宝。”
妙玄扫了卫昔一眼,接着说,“听闻掌财有一掌上明珠,便是唤作掌上珠,她……”
“掌上珠正是舍妹。”
“贫尼知晓她是你妹妹,不过,就是好奇罢了。”顿了一顿,妙玄说:“贫尼多年前,与还在闺阁中的荣小姐相交甚笃,你与她倒有几分神似。”
听说过侄子长得像大伯母的吗?宝络怎么就觉得妙玄师太话中有话。
妙玄浅笑,滑了轮椅前行数步,在宝络面前停下,笑问,“令师可是一代大儒秦湛?”
“正是。”
“听说褚慈炯亦破裂收你为徒?”
“是。”
妙玄笑道:“掌公果然好手段,南秦北褚二人皆效命于他,这是多大的殊荣呢。”
宝络想,无非是钱财的功劳罢了,小时候她不懂,难道成年后还看不明白?为了能入褚师傅门下,父亲当年可是被褚师傅狠狠阴了一把,秦师傅亦是不惶多让,谁让父亲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宝络先前答应了尘,无论成功与否都得勉力一试,宝络向妙玄一揖,“我佛慈悲,了尘小师傅豆蔻年华,却误入佛门,堪为可惜,故而请求师太放了尘归去,还望师太允准。”
妙玄不曾想宝络会提这事,默了会儿,似是自言自语道:“了尘,你欲还俗?”妙玄话声落地,了尘从抱厦后蹿了过来,跪于妙玄脚下。
了尘来的可够快的呀,宝络突然就后悔自己今日的荒唐之举。
妙玄看着了尘,长叹一声,“既思凡心,念慈庵再留你不得,你且去吧。”
“师太慈悲,了尘感念师太多年来的容留之恩,今日就此别过。”想到马上就能离开‘念慈庵’,了尘心头一喜,当即向妙玄三叩首。
妙玄看着了尘,竟是笑了。
了尘亦回妙玄一笑,妙玄收回视线,再不看她,只对宝络说,“但愿施主不悔今日义举,正所谓贵极易折,慧极易伤,施主记住贫尼今日的话便可。”
直到出了念慈庵,宝络还在想妙玄最后那话究竟什么意思。
“呀,陈觉还在里面。”宝络后知后觉想起陈觉,卫昔说,“我让他在船上等。”宝络望向岸边,果见陈觉拄棹立于船尾。
三人登船,陈觉眼神在了尘身上逡巡一圈,看了自家王爷一眼,视线最终落向宝络。
宝络白他一眼,“没错,这麻烦就是我揽上身的,是我多事啦。”
本想揶揄她几句,触及卫昔目光,陈觉缩回脑袋继续撑船。
“你打算如何安置她?”卫昔瞥了眼舱内,了尘缩在舱内一角,不声不响的,虽说足够安静,可到底是个活物,扎眼的很。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宝络趴在船舷,鼓起腮帮子,吐出一口浊气,她现在心里悔的很,她就不该招惹了尘这麻烦。
卫昔:“……”
“那时候见她怪可怜的,我就是觉得她一生葬送在这念慈庵,确实挺不值当的,一时起了恻隐之心。”她哪里知道了尘早有还俗之念,要是了尘向佛之心坚定,任她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啊。
没想好,就敢多管闲事,卫昔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见她似有悔过之意,亦不忍再苛责于她,抬手将她后劲处的扇子取出,和缓道:“以后莫再生事,有些事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简单。”
“你还不如直接骂我头脑简单。”宝络嘟起嘴,这人,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我有这样说过?”卫昔掀唇一笑,宝络拧身,气鼓鼓道:“总之你就是那个意思,亏我拿你当朋友,就知道消遣我。”
“阿宝厚谊,我怎舍得。”卫昔抱拳一揖,那神态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呐,你还笑,还笑。”宝络干脆捂上耳朵,引得卫昔朗声大笑。
了尘在舱内听到他们二人嬉闹声,好奇的很,悄悄看向船舷处,宝络正在使小性子,卫昔唤阿宝,她只不理,干脆给他一个背,卫昔扶了她双肩,附耳过去,也不知道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她突然就攀着他双臂,眼放异彩,那如花绽放的脸靥,看得了尘面红耳赤。
掌公子还真是可爱的紧,了尘掩唇偷笑,收回目光。
天擦黑时分,终于到达裴公堤,卫峥与添福主仆二人立于岸边,身后停着两辆马车,貌似等了很久。
宝络跃上岸,看见卫峥,唤声:“师兄。”
见她容光焕发,卫峥笑问:“阿宝今儿玩得可尽兴?”
“那是自然,以后再有好玩的,师兄可得第一个想着我。”
“必须的。”卫峥手刚碰上宝络肩头,坐在车里的卫昔发话了:“天色不早,还不上车。”卫昔伸出手。
宝络想也不想便握了他手,一个借力跃了上去,结果,脑门撞到了车厢顶棚,疼得宝络捂着额头直抽气。
“给我瞧瞧。”卫昔拧了眉头。
宝络小猫咪一般依在卫昔胸前,任他细细验看,卫昔手指刚触及额上一处红晕,宝络咧嘴喊疼,卫昔收手,眼中满是疼惜。
惊得卫峥和添福二人面面相觑。
陈觉在船上早见怪不怪,正要放下车帘,卫峥脚一抬,竟也上了马车。
卫峥在宝络另一边坐了,他一边伸手去捞宝络,一边埋怨:“怎么就是学不乖呢,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她都疼成这样子,师兄居然还骂她,宝络今儿特恼卫峥,觉得他不够体贴。
往日,宝络受了委屈都会第一个向他这大师兄哭诉,求助,谁知今儿情况有些反常,宝络压根不理他,甚至不肯多看他一眼,身子竟然往卫昔方向挪了挪,生怕与他有什么牵扯,卫峥心里突然就腾的窜上一股无名邪火。
卫峥扯了宝络手臂将她往自己这边拖,怒道:“你已经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师傅不在,师兄还说不得你了,让师兄看看伤得重不重?”
宝络鼻子冷哼一声,只不理他。
卫峥火气上来了,“我的话你当耳旁风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卫峥掳了广袖,就要捉宝络。
“你去后面那辆车。”卫昔将宝络护在怀里,语声沉冷。
车里统共就三人,卫昔这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卫峥讨了没趣,又不敢违逆卫昔,很不甘心的下了马车。
卫昔手指揩了揩宝络已然潮湿眼角,对着她额头的红肿处轻轻吹了吹,柔声说:“回去记得用冰块敷一敷。”
宝络低低的嗯了一声,陈觉手中帘子落下,卫峥退后一步,深深闭眼。
陈觉歪坐在车辕,脚尖碰了碰王大,王大会意,手中缰绳一抖,马车缓缓动了。
看着驶离的马车,卫峥僵立了许久,直到添福出言提醒,卫峥这才上了马六驾驶的马车。
了尘缩在车内一角,掀起窗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已经远去的马车,卫峥看见那颗光秃秃的脑袋就烦,因此更加没有好脸,语气也冲得很,“别看了,人都走了。”
吓得了尘赶紧起身给他腾开地方,自己在车厢一角规规矩矩跪好。
卫峥拳头握得紧紧的,赤红的眼睛里能喷出火来,他只要看见宝络和卫昔亲近,从而冷落他他,一腔妒火烧得心口火燎火燎的,一拳砸在车壁上,马车被他一拳洞穿了一个窟窿,这下好了,窗帘也省了,了尘透过那窟窿,心中失落的很,掌公子居然没和她一辆车,她要怎么办呢?
卫峥磨了磨后槽牙,稍稍平复愤怒的情绪,缓缓开口:“你可是念慈庵的姑子?”
了尘惶惑点头。
“只要你事无巨细将你的来历,以及今日念慈庵所见所闻说与我听,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自记事起就在庵里了,妙玄师太赐我法号了尘,掌公子不忍我在念慈庵受苦,才向师太求情允我还俗,那位十三公子和掌公子交情很好,这一路上对他屡屡关照,掌公子亦十分敬重十三公子。”
了尘所说都是实情,卫峥觉得可能是他太过紧张宝络所致,宝络和十三叔不过共处一日光景,他和宝络可是在南明巷生活了六个年头之久,论亲疏,十三叔自是没法与他相提并论。
如是想,卫峥朗笑出声。
“世子爷今儿有些和往常不一样。”添福低低的说,马六亦有同感,世子爷今儿恁反常了。
卫府马车送宝络回府,又是陈觉亲自上前叫门,掌老爷夫妇很快得了消息,喜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