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封刃作书

26、江湖光明录（四）

　　这成亲一事说起来容易，可是办起来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了。陶然村是一处小村落，可是成亲的那些礼数一样都不能少。可光光是问夏流徵的生辰八字就够萧征舒烦恼的了，只胡乱的搪塞了几句，推说夏流徵无父无母亦无亲朋好友在世，是个伶仃孤苦的人。这么一来，倒是激起了李氏的慈悲心怀，原本因为钟吟的原因，瞧着这姑娘是个狐媚子，现下倒是怜惜起她来了，只把一切都推到萧征舒头上，见到了她免不了要骂上几句。

　　萧征舒心里头可真是暗暗叫苦，还以为村民们只是随口说说，毕竟要到了秋忙时节，哪有功夫管她的闲事。哪里料到村民们都是热心肠的，赶工制一套礼服来不及，他们纷纷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借予萧征舒。话说这夏流徵，养了几天伤倒也能够下床了，只是那只右手真如淳于意所说，拿不得剑。萧征舒曾见她在院子中瞧着右手发愣，心中免不了一阵唏嘘。原先怕她伤还没好就离开陶然村，骗她说这儿其实是世外桃源，外边布有奇门阵，一般人进不来出不去，如今看来是多此一举了，这人神情恍惚的样子，哪里还知道离开？

　　萧征舒跟着爹爹妈妈隐居在这陶然村，自然是做不得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于农事一块儿她是一知半解，可是论起砍柴做饭那动作倒是利索的多了。原本爹妈逝世后，她一个人过活，时不时去钟家或者淳于家蹭些，如今有了个夏流徵，她只得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做饭了。那夏流徵也不指望她能够帮忙了，她的右手缠着一根帕子，拿着筷子手还不住颤抖，一顿饭的工夫，桌上不知落了多少的碎屑。浪费粮食，当真是罪过啊。萧征舒有心中暗叹，面上始终是不动声色的，生怕勾起了夏流徵的感伤。

　　掐指算来，今日已经是初一，还有半个月，自己便要离开这陶然村，心中好一阵难过，便也是闷闷的。偏生那李氏催得急，看那意思似乎是要在这些天把亲事给定下了，她百般推脱只引得李氏破口大骂，说她萧征舒是个没担当的负心人。钟吟么，不像以前那样时时来找自己了，许是李氏的劝阻起了效用，小姑娘家也知道自己要成亲，懂得避嫌了。萧征舒正这般念想着，忽然间听到了砰砰砰几声，却是有人把石头投入了她的院子中。怕是哪家的顽皮小孩吧？便也不去理会。那等在了墙外头的钟吟烦乱的走了好几步，也没见萧征舒出来，顿时提气跃上了墙头，钻入了萧征舒的院子里。

　　“萧征舒！”
　　她大喝一声，又用手掩住唇，生怕惊动了她屋里头的那个女人。

　　原来是钟吟这丫头，萧征舒面上淡淡一笑，对上了钟吟那双红肿的眼眸，又是一怔。“你……”
　　钟吟没等萧征舒答话，就抢白道：“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女人成亲？可是我瞧你双眉紧皱，面上怕是不开心，都怪婶婶太热情了。我们走，逃出这个陶然村。我可以不管你过去的荒唐事情。征舒，你随我离开吧。”这话音到了后头隐隐有几分恳求的意味。

　　我是要离开陶然村，但不是跟你走。萧征舒嘟囔一声，也明白了钟吟落魄伤心的缘由。她可不能给钟吟留下一分的念想。沉吟了一会儿，当下便残忍地拒绝道：“不。”至于让钟吟寻个好郎君一类的话语不该是她提的，免得那丫头脑子中又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目送着钟吟哭着越过了墙头，萧征舒摇摇头，转身看见夏流徵双手环胸，倚靠在了门边。她的薄唇紧抿，一双眸子也是冷冷的。她喝问道：“谁要跟你成亲？”

　　是了，作为此事的另一个正主，萧征舒显然还没跟她提这件事情。

　　见夏流徵面上隐隐有生气的样貌，萧征舒也不着急，反而缓缓一笑，平静地说道：“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我便告诉你吧。村里头的婶婶伯伯们认为我看了你的身子，定要对你负责的。咱们成亲当做权宜之计，再过半个月，我带你离开陶然村，自此一拍两散，湖海不相干啦。”

　　夏流徵听了萧征舒的话语，只做嘿嘿的两声冷笑，她答道：“凭什么？你直接跟人说道你是女人好便可，何必拉我下水，与你成亲？”

　　萧征舒摆摆手应道：“不成不成。我救了你，你欠了我一个恩情，此事你必须听我的。”
　　夏流徵却嗤笑一声道：“是我求你救我了吗？”

　　听了夏流徵这么一番话，萧征舒的眉头紧紧拧起，低声道：“你——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夏流徵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应道：“那又如何？”萧征舒一笑：“你现在不能够使剑，我要制服你是轻而易举之事。你若是不愿意我便点了你的哑穴，让你说不出话来。对你下迷药，让你四肢瘫软，反正村子里头的人都知道你受伤。再说我们都是女人，成个亲你会损失些什么？”这最后一句话已是收敛了笑意，厉声喝问。

　　夏流徵被萧征舒这么一吼，就算心中有些愿意此时也不能够服软了。她向前几步，到了萧征舒的面前，瞪着她道：“那你来啊！”

　　萧征舒举起了手，瞧着夏流徵那忽红忽白的脸色，她只是捋了捋袖子，噗嗤一声笑道：“你难道不想报仇么？精忠门的人如此对待你？耿精忠是你师父，我要杀了他取回光明令，你想来也是不愿意的吧？你若是听我的，我一来可以替你报仇，二来也能够放过你的恩师。”

　　夏流徵心中一动，只是嘴上不松口，道：“你能够什么本事？我师父的游龙枪法出神入化，岂是你能够敌得的？”

　　“嘿，就那游龙枪法我还不放在眼中。”萧征舒嗤笑一声，身形飘动转眼便到了那庭院中的开阔处。她拾起一根木棍，当下做剑舞动起来，随着那一招一式，口中则是高吟道，“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嵬。额鼻象五岳，扬波喷云雷。鬐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莱？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这是李太白的古诗，从雄壮开阔到激昂而悲怆，虽然只是木棍，但夏流徵还是能够感觉到剑气扑面而来。随着“寒灰”两个字落下，啪地一声响，木棍被震成了好几段。这仅仅是萧征舒舞动剑招，没有动用内力。

　　夏流徵的眸光逐渐转为惊异，当年的六合剑萧然凭借着纵横天下这一招横行武林，恐怕她的女儿更是青出于蓝。“这……这是六合剑法？”她心中暗念道，六合剑法已是精妙绝伦，那光明令中藏着何等秘籍才能够胜过六合剑呢？想来也是胡说八道吧。江湖中关于此事的传言甚少，便连当初的萧然为何隐退江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萧征舒微微一笑：“正是。你看这六合剑比之你师父的游龙枪哪个更甚一筹呢？”

　　夏流徵没有回答，心中暗暗叫苦。别说是师父，就算合精忠门所有人之力恐怕都无法制服这个人。若她存了坏心思，江湖上势必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萧征舒看着夏流徵那变幻多端的脸色，又接着说道：“虽然你右手不能够提剑，但我可以教你一套左手剑法。只要你帮助我摆脱此时的困境。叔叔婶婶们的好意，我不能推脱。至于为何不早些离开，那是因为我曾在我爹爹跟前立过誓，只有等到十八年之期已满，方能够外出闯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