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封刃作书

24、江湖光明录（二）

　　淳于意的药可是非同小可，萧征舒可是亲自试过的。她这人不安生得很，上蹿下跳的，免不了带一些伤痕。萧征舒一个人住在村尾的小宅院里头，她爹妈已经在一年前逝世了。院中种植着一棵高大的槐树，角落里头的柴火堆得整整齐齐，一条小黄狗项上系着皮绳，见到了萧征舒回来像是疯了一般狂吠。

　　这女人的手腕上已经被淳于意敷上了极为热辣的草药，倒是身上零碎的刮痕，淳于意没好动手。在医者的眼中，是没有男女之别的，奈何家中那凶狠的婆娘每每见到来就医的美貌女子便要大发雷霆，从村头闹到村尾，忒没面子。这淳于意英雄一世，可偏是个怕老婆的。屋中的摆设极为简单，墙上挂着弓箭与猎刀，书桌上则是乱七八糟的摆着一些小玩意儿。萧征舒这回可没有再莽撞，将女人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练功用的石床上头，解下了腰间悬挂着布袋子，瓶瓶罐罐的，要不是贴着标签，怎么也辨认不出药物来。

　　女人身上的衣物原本就是破破烂烂的，萧征舒认命地烧了盆热水，取过了剪子将那遮体的衣物剪成了碎片。背上一片血肉模糊，远比她想象的还触目惊心。萧征舒的目光向下头滑去，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撤下了她的亵裤，看那臀部与大腿上的伤痕。可怜！可怜！萧征舒接连叹了好几声，将毛巾扔入了盆子中，霎时氤成了一片血色。萧征舒跪在了那女人上方，细细地将膏药抹在了她的背上。

　　院子外头的阿黄忽然间停止了叫唤，竖起耳朵可以听见那清晰的脚步声。萧征舒暗道一声不妙，那不速之客已经哗啦一下推门而入。眼睛睁得圆圆的，里头的惊愕又慢慢转变成了怒火。“萧征舒！你混蛋！”钟吟撑着门，咬牙切齿地骂道。

　　萧征舒脸一沉，扬了扬眉毛，喝道：“你吵什么？”她低头瞧了眼昏睡中的女人，从床上翻了下来，拉住了钟吟的手腕就将她往院子外头拖去。钟吟身形纤巧，比萧征舒矮了半个头，手劲自然也没有她来得大，猛力地甩了甩，并没有从萧征舒的手中挣脱出来。她的眼眶瞬间便红了起来，咬着下唇，委屈却强作坚强地喝问道：“那女人是谁？她……她衣衫不整……你……你……”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你你你老半天，实在没办法把心里话给说出来。
　　萧征舒松开她，冷笑一声道：“在我床上，能是什么人？”
　　钟吟抬眼瞪了她半晌，猛地一跺脚，却是洒着泪跑离了这院子。

　　萧征舒收起了眉眼间的冷意，可是瞧上去面无神情，更是令人心中发寒。她的双手环在胸前，瞧着钟吟的身形消失在了那村落中，才去井边汲了净水，擦净双手，慢悠悠地朝着屋子中走去。
　　这受伤的女人年纪虽轻，可是一身内力却是精湛无比，虽说一时间昏迷了过去，只是此时已经悠悠醒转了，就连萧征舒与钟吟的对话，她也听了大半。吱呀一声，那木门重新被人推开了。萧征舒瞧着床上的人，似乎是侧了侧身子，她也没有多想，捡起了被搁在一旁木凳上的药瓶，滴在掌心，就要朝着这女人伤处抹去。

　　“起开！”

　　微弱的声音像是蚊虫的鸣叫，萧征舒顿了顿有些诧异地望着躺着的女人。她没有听错，这声音却是是从女人的口中传出的。女人背朝上趴着，她看不清女人那羞愤的神情，手溜过了她腰上的伤处，又滑向了臀部与大腿上。女人虽然已经醒来了，可是无力抵抗，只能忍受着那一双冰凉的手在自己身上滑动。她的下唇咬得死死的，满含羞辱的眸中沁出了泪花来，恨不得一死了之。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萧征舒终于将药膏都抹上了，擦了擦手，低头却见枕上沾了些许的血迹。她皱了皱眉，手往女人的脸上一抹，都是冰凉的泪水。“怎么哭了？我知道这药很疼，你也是习武之人，就这般忍忍吧。”萧征舒心中忽地升起了几分不忍来，她起身在柜子上头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寻到了一个玉瓶子，指上沾满了蜂蜜，直接塞到了女人的口中。

　　“嘶——松嘴松嘴！”萧征舒一声痛呼，猛地将自己的手从女人的口中抢救了出来，瞪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责怪她的不知好歹。“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救你，你便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恩公的？”

　　“你不如一刀杀了我！”女人恶狠狠地瞪着萧征舒，屈辱地说道。“名节坏在你这么一个轻薄子手中，我——”

　　萧征舒听了这句话倒是明白了，低低地笑了一声，她戏谑地问道：“你怎么？大不了我娶你便是，恐怕没有其他人愿意照顾你这么一个废人了。”

　　女人听了她的话，顿时气血翻涌。嫣红的血落在了枕上，像是朵朵桃花一般。萧征舒瞧见她急了，才缓缓笑道：“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毕竟你我都是女儿家。再说了，就允许你女扮男装不成？对了，敢问姑娘芳名？”

　　这女子叫做夏流徵，原本已经做了咬舌自尽的打算，听了萧征舒的话语，微微一愣，抬眼望着她似是在考虑她话中的真实性。萧征舒身材较一般女人更为高挑，一双眉斜飞，瞧上去俊秀得很。别人只道她生得好模样，比起那方脸宽额的少年来说，虽硬朗不足，但英气与秀气并存，更显得灵动，也是个惹人心动的好儿郎。“你——”
　　萧征舒微微一笑，道：“我不骗你。”
　　夏流徵敛着眉便不说话了。

　　萧征舒瞧了她一眼，便看破了她的心思：“我知道你心中有疑惑，只是羞于开口，我便告诉你吧。这儿叫做陶然村，里头住着的都是些善良淳朴的农户。我呢，唤作萧征舒，父母双亡，伶仃一人。再过了一段日子就是七月十五了，十八年约期已到，我得离开这村子去取回我爹发出的七枚光明令。到时候不管你伤势如何，你也得离开这村子了。”

　　光明令？夏流徵眉头一挑，讶异地望着萧征舒。光明令是当年纵横江湖的六合剑萧然的信物，这七枚令牌中藏有一套极为奥妙的剑谱。十八年前，在柳家庄一战后，萧大侠不知所踪，这七枚令牌也分散江湖，不知为谁人所得。起初江湖中的人还四处搜寻光明令的下落，可是后来逐渐地就被人给遗忘了。难道面前的就这个人就是萧大侠的后人？

　　这女人的眼睛一瞬不移，却是让萧征舒十分的不自在，她掩着唇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有事情要告诉你，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你的右手废了，就算手筋已经续上，可终究难以拿剑了。你的伤怎么来的，我见你内力深厚，显然也是个高手，那将你吊起来的少年未必有你这几下子。还有精忠门耿家，与你是什么关系？”

　　夏流徵眸光闪了闪，划过了一丝愤恨。对于自己的手，她自然已经不抱有幻想了。至于精忠门耿家，那是她的师门啊。若不是自己轻信了小师妹的话语，被人下了药，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她的唇扁了扁，神情委屈，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